幽幽冥河水,盈耳瓊瓊聲。
四處可見提着自己命魂微火尋上奈何橋的夜遊鬼,他們步履極輕,正如悄然而逝的生命。這命裡生出的魂承載太多記憶,好的壞的無處安放的,沉甸甸的連着那顆不滅的心一同墜着。
偶爾,河岸邊靈性的石花舒展枝葉,恰好碰上曼陀羅那不安分的幼白花瓣,窸窸窣窣,如匿魅影。偶爾,河上也會飄來來自陽間含着微光的花燈,將熄未熄,孤孤零零,隱約仍見思念行行。又偶爾,水波會推着些許墨灰的沙石上岸,水漲水落,虛虛實實,細數沒有終點的圓滿。
魂之彼岸,有人端着可撫萬憂的解藥靜默相候。
我悄然佇立冥都渡口,淡然注視着靜置不遠處的青石橋,橋上那模糊的身影是孟婆嗎?若我命魂哪日飄搖此地,也會被那碗湯水洗去生魂記憶嗎?
我兀自輕嘆一聲,目光轉向不遠處相顧無言的夜羽與庸冥君。
察覺我正看着他們,庸冥君衝我勾了勾手,說道:“小騙子,你過來。”
我悻悻而去,抱拳道:“又有何指教?”
庸冥君頗爲意味深長地一笑,背過夜羽對我說道:“手伸出來。”
我愣了一愣,將手攤開。
驀然,一撮純白色的翎毛如雪絮般落入掌心。
“這是……毛……?”還未問出口,庸冥君食指貼脣示意我別說話。
庸冥君略略側頭掃了一眼身後的夜羽,已似枯骨的手指將我之手蜷起,低聲道:“這是本君方纔在狂鵬身上撿到的羽尖翎毛,看到它的時候,突然想起之前見過的一件寶貝。若本君猜得不錯,那寶貝原屬於你。”
“屬於我?”
庸冥君點點頭,高深莫測傳音而來:“待你有心之時,便會知道翎毛承載之情深。”
我似懂非懂唔了一唔,在他示意下將翎毛收入袖袋。
“本以爲你們是仇家,卻不想這般親近,可真瞎了我一雙鳥眼啊!”夜羽負手一旁探頭探腦的譏嘲。
庸冥君瞥了他一眼,忽又轉身抱拳正色道:“狂鵬小友稍安勿躁,這小騙子欠下的債你已經償還。念你二人一路護送本君入幽冥,也算得一樁恩情。本君大度,昔日與她誤會就此了結。此後你二人也算得結交上本君這朋友,若有機會,若本君復原,定會邀約小友惺忪冥火漫聊徹夜!屆時只望二位莫要因着神鬼殊途而拒絕!”
我納着悶兒,不曉得夜羽如何幫我擺平了庸冥君,以至他話別之際都未曾提及葉璟皮囊半句。
剛想問,夜羽便也抱拳回了禮,卻是話裡有話:“庸冥君客氣,來日方長,你我源遠似流水,豈是三言兩語能夠概括帶過的。他日相見,夜羽惟願三界不再動盪、日子和順、六道安然,便已知足。”
庸冥君黯然的眸中浮現光亮點點:“狂鵬之言警示了本君,本君亦不會頹然,盡全力再造庸冥詭道爲荒魂洗褪業障再入輪迴!”
夜羽脣畔彎彎,朗聲笑起來:“狂鵬靜候佳音。”
庸冥君頜首,道了聲再會,便翻身躍入身後的冥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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