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葉息心裡偷着樂,山前這麼一場鬧劇全當調劑一會兒山內肅穆的氛圍,好讓他那嚴肅的哥哥得了樂子之餘,順帶緩解緩解面見師尊的拘謹。只是,待二人整理儀容踏入議事廳之時,葉息才頓覺天旋地轉日異月殊。
望着門前一青一白頎長身影,我暗暗爽起來,剛纔被那葉息生生逼出的挫敗感一掃而淨。現下,只覺得腳着謝公屐,身登青雲梯,有仇的報仇,有冤的報冤,陡然渾身都是勁兒。
“師尊。”
兩人畢恭畢敬躬身抱拳行禮,站在我左手邊那仙風道骨的真人卻是眉毛也沒挑一下,只略略頜了頜首道聲:“嗯。”
我能感覺,從進來到現在,葉息已經望了我不止一眼,葉璟卻是正襟向前目不斜視,仿若我是空氣。
這葉璟面靜於水我能理解,但是葉息動若脫兔賤若頑猴,這會子居然不敢多嘴問一句關於我的事,倒算是奇觀。
可能身側這位命過百歲仍未大成的老道士卻是他倆死穴。
細細一想便十分有趣,他兄弟二人一靜一動,不怕天不怕地只怕惹事師尊打屁屁。大概出於怕被打屁屁,兩人竟是大氣兒不敢出,方纔山前擠兌我的鋒芒全都化爲棉花,着實好笑。
我掩嘴輕咳了兩聲,順了勢的也不發一言,只細細觀察着葉息面上的風翻雲涌。
不知這郜寧真人平日裡對徒兒說話是否需要打腹稿,總之,議事廳裡確實沉默了半晌,大家都等着他老人家開口主動說些什麼。
郜寧真人像是卡了殼兒一般望着我,又醞釀了許久,纔將我介紹給兄弟倆:“息兒,璟兒,這位是地坤觀主新收的小徒弟,也是九重天天尊派下的仙使。無論她下界有何任務,既然到了我天遙觀,便也需要依着觀中規矩嚴以律己。當然,待星塵師侄熟悉之後再克己便是。日後,師侄便跟着葉家兄弟二人一同修行。至於輩分,地坤觀主是我師兄,息兒,璟兒,你們便喚她星塵師姐吧。”
葉息嘴張得老大,將一張臉扯得更長,幾乎是驚呼出聲:“仙使?師姐?就她?”
我聽出他話語裡的輕蔑和驚訝,挑眉瞪了他一眼,正襟道:“怎地,小師弟?還不快叫一聲師姐聽聽?”
葉息看了一眼郜寧真人,又望了一眼僵直着身子的葉璟,變臉比擦臉都快,話鋒一轉、嘴一咧甜甜喚道:“師姐!”
呵,這狗尾巴草!
郜寧真人將眼光移向葉璟:“璟兒。”
葉璟卻不如葉息那般熱情,僅僅衝我略略點了個頭,眼睛卻不看我,聲若蚊吶:“師姐。”
呵,這王八犢子!
我得意地瞟着他倆,瞧他倆一臉膿包模樣,便知曉這倆混賬小子即將折在本仙女之手,果真是天道好輪迴。
剛算是認清了門道尊卑,葉息竟然腆一張小俊臉湊到我身邊,似乎有話要問。
對葉息的下一步動作,郜寧真人顯然早已瞭若指掌。他老人家略略擡了擡手微微清了清嗓,便阻了葉息想要繼續深八猛料的意圖。
葉息悻悻然站回他哥身邊,老老實實等待郜寧真人的安排。
大家都在巴巴等他開金口,郜寧這老頭卻不知神遊何方,呆呆的望着門外來來去去的小牛鼻子們。
我等得瞌睡都轉了八萬遍,老頭還是那副死樣子。
我移了兩步扯住葉息袖子:“師弟,要不你去探探真人還有無鼻息?”
葉息望了眼門外天色,兩手一攤道:“快了快了,師姐習慣就好。”
“習慣什……”麼字還未開口,門外便傳來三聲極響的鐘鳴,咋咋呼呼嚇了我一大跳。
郜寧真人突然有了反應,他輕輕收了拂塵疾步向門外行去:“午膳已好,先到先得。”
我只覺喉頭一熱,五臟都抖上一抖,簡直震驚得就快石化爲本體。
敢情兒這老頭子一動不動等放飯呢!
未等我回過氣兒,葉息一把將我撈到肩下,親暱地好像我與他已經熟識八百年:“師姐,飯後一同聊聊可好?”
他的吐息熱乎乎噴在我面上,等郜寧真人等得那麼久沒說話,竟然一絲絲口氣都沒有。我又暗暗地用力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被他搭着肩膀,離他腋下那麼近也並未聞到一絲絲異味。
我由衷地讚歎,當真是塊優質腱子肉!便毫不猶豫欣然應下他飯後閒聊的邀請。
我倆勾肩搭揹走在前頭,葉璟悄無聲息跟在後頭。我想叫他快些跟上,可一轉頭,卻意外地撞上他正望着我的眼睛。他好似驚了一驚,匆匆垂了眼,耳朵尖尖有些發紅。
真不知他這樣沒嘴的悶葫蘆素日裡都在想些什麼。但方纔,我倒覺得他真是挺可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