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歉疚醒醒睡睡捱過一宿,好不容易熬到天明倦意甚濃之時,卻被通傳伺候葉璟早膳。
我打着呵欠走向膳房,前腳將入未入,便聞到一陣久違了的提神醒腦的蘿蔔味兒,忍不住掩住口鼻站在門口不進去。
膳房忙活地廚子並未在意我,只道了句“丫頭再等等”,便又同那打下手的小廚子聊開了。
大廚道:“你說世子爺是不是魔障了?我在府裡伺候少說也得有十年了,從未見世子爺吃過一口白蘿蔔。昨兒倒好,一回宮便吩咐今日全府皆食白蘿蔔宴!難不成出個門連口味都變了?”
小廚道:“可不是嗎!你說這即墨城靠海吃海,又處着正月裡,若不是世子美名遠播,百姓聽說之後自覺讓了些自家的存貨,哪能一時間蒐羅來這好幾石白蘿蔔?哎!聽管事的說,這白蘿蔔要吃好幾天呢!師父,你老可得好好想想如何將這寡淡的白蘿蔔做出新花樣來,別給世子的嘴吃淡了!”
大廚從鍋裡端出一盤晶瑩剔透白蘿蔔蒸餃,又調了盤老陳醋醬汁,抓上一把翠綠的蔥花一撒,說道:“還用得着你來說?俗話說‘冬吃蘿蔔夏吃薑’,依我看,咱世子爺身子骨不康健,早晚豁了冷風就會咳嗽,這白蘿蔔倒也來得是時候!”
說罷,將盤子盛進食盒裡溫着,轉身遞給我,又囑咐道:“趁熱乎,趕緊送到世子爺寢殿裡,他這會兒應該都洗漱好了,莫讓他久候。”
我悻悻端着盤子,問道:“大師傅,當真要吃這東西吃好幾日?”
大廚在乾布上擦了把手,點頭道:“是啊!說是近來冬日補得太甚,給大家清清腸子,所以食素幾日。”
我往竈上瞄了一眼,又問:“這素菜也不至蘿蔔一種吧,就沒點別的?”
大廚想了想,答道:“沒了,只有白蘿蔔!”頓了一頓,又道:“怎麼?小石頭吃不得白蘿蔔?”
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有氣無力轉身就走:“哎……沒事。餃子該涼了,我這便送去。”
到寢殿之時,葉璟已經正襟坐在桌邊已久,似乎正等着用早膳。見我進來,他竟似笑非笑地瞅了我一眼,看得我怪不自在的。
我管不了那許多,恭恭敬敬擺放好碗碟,將筷子遞了過去:“世子,請用飯,奴才先退下了。”
“小石頭。”
我望着他:“世子還有何事吩咐?”
葉璟舉箸吃下一個餃子,淡淡道:“你吃過了嗎?”
我不明就裡地答道:“奴才自然是先服侍完世子再用早膳的。”
葉璟卻伸手將一邊的椅子拉到桌邊,敲了敲桌面,說道:“一起吃吧。”
我連連擺手,下意識後退幾步:“奴才不敢!”
他斂眉瞧着我,似乎很是不悅,筷子往盤上重重一放,道:“落星宮從來不要不聽主子話的奴才。”說罷,起身走向我,俯身在我臉側又道:“若你不吃,便是壞了宮裡的規矩,壞了規矩的小石頭還是回阿羅寨瘋跑野馬比較好。”
他離得近,一張嘴,蘿蔔味兒便直衝我鼻尖,我覺着噁心,卻又不敢掩住口鼻,只得用手輕撫胸口安撫自己天生對蘿蔔的厭惡。
葉璟站直身子,脣畔帶着笑意,挑釁道:“莫非,你怕吃蘿蔔?”
我一個激靈,頓時明白了他幾日蘿蔔宴的意思,當下疑雲密佈。我估摸着,大約是親見我被雷劈,讓葉璟想起往昔金玉閣前同樣的光景,對我的身世起了疑。所以,纔想着用我最討厭的食物一探虛實。
如今,他逼到我眼面前了,我總不可落入他佈下的陷阱,遂英勇地兩步上前,舉箸便吃。
我強忍着腹中翻江倒海以及對白蘿蔔屁味兒的反感,半盞茶功夫便吞下大半盤。
葉璟負手站在一邊饒有興趣地看着我,嘆道:“我是說一起吃,不是叫你自個兒吃。怎麼,你很餓?”
我忍着沒罵出聲,心裡啐了他幾萬次,面上仍是掛着諂媚,說道:“世子,奴才再去給您端一盤新鮮熱乎的。”
話畢,便急忙清理了狼藉,也顧不得行禮,逃也般的走了。
果真,還未走上幾步,那股子屁味兒便往喉間涌。我趕緊放下食盒,飛奔向茅廁。
嘩啦嘩啦吐了個精光,我終於舒服了許多。
擦着嘴角拉開茅廁大門,卻見小廚子杵在門外打量我。
“小石頭你吐了?”他問。
我瞪了他一眼,兇道:“你這毛頭小子敢在茅廁外堵姑娘!害得本姑娘拉稀的聲音被你聽去!這讓我以後還怎麼做人啊!”
小廚子撓着腦袋,面上發紅,嘴脣哆嗦着:“你、你胡說!是我師父看你跑得快讓我跟過來看看!誰、誰稀罕偷聽你上茅廁!”
我一見他那架勢,便裝模作樣掩面假哭:“不管怎麼樣,你毀了本姑娘清譽!誰知道你不會私下裡跟其他人絮叨今日所見!本姑娘怕是以後都沒臉呆在落星宮了!嗚嗚嗚!”
小廚子不愧是個嫩小子,看到姑娘痛哭登時便軟了語調:“那、那你說,我、我如何補償!”
我竊喜,帶着哭腔說道:“你保證你不會說出去!”
小廚子正了正身,豎起三根指頭對天起誓:“我發誓,絕不將小石頭拉稀之事告訴第二個人!否則……否則……”
“否則什麼?”我步步逼近。
“否則我以後吃什麼拉什麼!行了吧!”
我拍拍他的肩膀,望着他哭喪着的臉滿意道:“機靈鬼!有前途!他日必定多財多福。”
小廚子懨懨地瞧了我一眼,有氣無力地撥開我的手往膳房走去。
我也該好好想想如何捱過這幾日的蘿蔔宴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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