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關於水竹書樓的傳聞在坊間流傳甚廣。
據說，水竹書樓這兩天的生意特別好，銷量領先全城。
據說，水竹書樓爲了提升本店形象，捐了不少書籍給學堂的學生。
據說，水竹書樓的書引變得格外熱情討喜，顧客進門就感受到如沐春風。
據說，水竹書樓不甘於書籍產業，開始對糕點業下手，把街角的一家茶水鋪併到了書樓來，就在書樓裡建了個小茶館。方便顧客累了可以歇歇腳，品嚐糕點。
據說，水竹書樓的掌櫃得了一個了不得的人才，幫她出謀劃策，勢必要在最快的時間內成爲京城的圖書龍頭。
傳說中那個了不得的人才，我，正狠狠地咬了一口脆甜的蘋果，對忙着撥算盤的君碧心問道：“一人傳虛，百人傳實。你都不怕別家書樓來找咱們麻煩？”
“放心，他們有自知之明。”君碧心不見絲毫慌亂，“我十三歲就從我爹手裡接了這個行當，那時候還沒有水竹書樓，只是一間小書坊。同行的極少會忙着捕風捉影的事兒，寧可多花點心思搶生意。”
她算好了賬目，滿臉喜悅，對這兩日的盈利很滿意，特意感謝我教其他書引怎麼討顧客歡心：“感謝殷夢璃，感謝上天，把你送到我身邊來助我一臂之力。”
這麼肉麻的話噁心的我差點把吃下去的蘋果都吐出來。
我不敢居功，全靠這些書引的領悟力高。因爲我實在不懂怎麼教人，跟他們解釋演技更費力，他們便提議讓我從旁指點，看究竟哪裡不足。結果，隨後來了幾位不好相與的客人，着實考驗他們的接待力。我一邊看一邊偷笑，看到小李明明在拼命說好話，文弱書生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遇上這種自命清高的寒門學子，他買不起小李推薦的那套精裝冊，同時又舍不下讀書人的面子，我瞧他左手攥的緊緊，想必也是囊中羞澀。趕緊出來救場：“這位公子是讀書人，自然是看重書本的內涵，又怎麼會圖個精裝的名頭？”
文弱書生擡頭看我一眼，聽我如此說，神色驟然一鬆，附和道：“這位書引說的極是，讀聖賢書何須庸俗的封套彰顯它的內涵？”
我從書架上找來一套同樣內容的平裝本，遞給書生：“這書雖不及另一套精美，可書中內容並無差異。因書庫保存不力，書上有些摺痕，若公子不介意這點小缺憾，我給你打八折。”
“不介意，當然不介意。我就要這套。”文弱書生立時搶過書，深怕我會反悔，急忙跑去付賬。
小李不解，他認爲賣出一套平裝冊的利潤不及精裝版十分之一，我幹嘛賣給他平裝冊。
“你看這書生可是富貴之人？”
小李搖搖頭。
“你花半天時間去說服一個貧寒之人買走一套精裝冊，不如只消幾句話讓他買走一套平裝冊，節省下來的時間和氣力足夠你多做幾檔生意。”
小李微愣，但隨即點頭認可我的理論。
“上門既是客人，熱心招呼是沒錯。可賣書就要因人而異，爲何掌櫃要我們與客人多做交流？便是希望我們能與客人交談中，瞭解到他們的喜好，推薦他們中意的作品，這檔生意就容易做成。反之，只是一味推銷高價物，遇上清高迂腐的書生，此書很難賣出去。倒不如於人於己皆方便，推薦他合適的纔是最好的。”
在書引們的驚呼聲中，我扯下精裝冊的封套，露出其中與平裝冊無異的內頁，對他們建議：“顧客的差異與兩本書的差異一樣，本質上並無區別，在我們眼中，他們是顧客，就算是衣着寒酸，也不該把歧視露在面上。語氣誠懇點，讓顧客覺得受尊重了，比胡亂拍馬屁有用多。”
簡言之，顧客至上理論上上策：無差別對待每一個顧客，選擇性推銷高價物品。寧少賣一本高價書，不錯過十個可能的顧客。
衆書引原就是能說會道之輩，聽了我這番籠統的理論，竟然真的回去思考了一晚上。第二日工作時，我瞧見某個平時眼高於頂的書引，一下子平
易近人了，對着一個缺牙白髮的老人熱情招待，老人笑得合不攏嘴，很快就挑了幾本書買下，隨後，這位書引送老人跨出門檻，這纔回來繼續忙活。
知此情狀後，傅懷書彆彆扭扭地跟我道謝：“多謝你教他們待客之道。”
“我只是隨口說說，他們原就做的很好，現在只是做的更好。”
“書引們久不知謙遜平和，勞你你今日導正。”傅懷書恭敬地朝我行了大禮，我受寵若驚，一時忘了反應。
“還有……那個……”傅懷書突然吞吞吐吐，等了半天終於蹦出一句話，“我已經知道你是那個……掌櫃都告訴我了。抱歉，失禮了。”
“嗯，我明白，你不過是喜歡掌櫃的，吃醋了。”
我一點也不寬容大方，就是要讓傅懷書來不及遮掩，臉色已經爆紅羞窘無地之處。
蘋果還沒啃完，就被傅懷書抓下來繼續幹活。
幸好他知道我是女的後，總算不再用拳頭和巴掌招呼我，勉強可以用溫和來誇獎。
君碧心和傅懷書一致不同意我回書庫，再三跟我保證我不會曝光不會露陷，讓我繼續發揮無賴功底，賣出更多書。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兩個人做決定都那麼一致的獨斷專絕。
今日上門的年輕客人不多，據說是桃花節，都去桃花林相親賞花去了。書樓的生意清淡，我便可以偷閒看書，拿出殷夢璃給我寄來的《相爺》，津津有味地讀了起來。
突然，一陣風吹來，捲起了書頁，大夥兒忙着搶救被吹亂的書本。
等到風停時，我揉了揉風沙刮過的眼睛。
門口立着一人。
青衣長衫，一頭如墨的黑髮束以黑色的髮帶，五官清俊出衆，風吹起他的衣襬，更顯得他長身玉立。
我一時忘了該用何種形容詞，只是腦子裡自動奔出了一個名詞。
琥珀。
猶如他腰間繫着的上等琥珀，明亮好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