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花樣式不常見,據說在上海也不過流行了三兩天,都是趕時髦的女人,許佛綸才特意多帶了幾雙送給廖亞宜和康馥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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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凝也發現了不對勁,“先生……”
許佛綸脫下手套,俯身撿起了絲襪。
吊襪帶已經被扯破了,只留了細細的一條花邊,繃斷的絲線齜牙咧嘴。
秀凝失聲叫起來,“香水味,是咱們從上海帶回來的香水!”
許佛綸已經生出了不好的念頭,“去找人問,她們是不是已經進到飯店裡了。”
秀凝驚慌失措地向樓下跑,迎面撞上兩個聞聲而來的侍者,“秀凝小姐,您有……”
她一把薅住了他們的領子,“一整天,你們都在飯店裡嗎?”
“是,在的。”
侍者不敢掙扎,矮着身子等她接着發問。
“有沒有看到什麼奇怪的人,奇怪的事,或者哪裡有不對勁的?”秀凝不敢說出康家姑嫂的名字,有些語無倫次,“什麼客人沒來,來了又忽然走了的,說話!”
兩個侍者面面相覷,還算穩得住,“經理說還有十二位客人沒有到,但是已經按照約定的時間派了汽車去接,秀凝小姐需要找什麼人,請告訴我們,我們很快替您辦妥。”
秀凝放開他們,伸手理了理他們長衫的領口,“許先生需要知道兩個小時以內,你們所有的侍者所見所聞,尤其是覺得不尋常的,不管是人還是事,都跟我說清楚。”
她的要求本身就很不同尋常,因着許佛綸的身份,他們也不敢怠慢,行過禮,匆匆彙報經理去了。
秀凝返身上樓,陪着許佛綸把飯店翻了個遍,卻始終沒發現任何異常。
“廖醫生和七小姐身份特殊,沒有人敢對她們不利,畢竟康長官手段狠辣,誰還能不想活了嗎?”秀凝握着許佛綸的手,低聲地安慰。
許佛綸搖了搖頭,“你不要忘了袁家,還有林家,萬一派人將她們秘密綁架了,對康秉欽就是最大的威脅。”
一連斷了袁林兩家的兩條胳膊,如今連林祖晉都深陷泥沼,這口氣,他們不可能會嚥下去。
打哪兒吃的虧,就要打哪兒報復回來。
廖亞宜和康馥佩每天都要接觸各式各樣的病患,環境複雜,難免有所疏漏,如果給了袁林兩家可乘之機,後果不堪設想。
秀凝也皺起了眉頭,“您等着,我再去打電話問問,興許路上耽擱了也說不準,您別急!”
許佛綸身邊的女孩子們已經將飯店裡外都搜了幾個來回,動靜有些大,不免驚動了客人,洋人經理不得不出面阻止,“許小姐興師動衆,讓我們很爲難。”
她開口,“我在尋找幾位很可能遭遇不測的客人,如果真的如我所料,你們從今天起會更加爲難。”
流利的洋文和半威脅似的口吻,直接切斷經理的氣勢。
他笑起來,“我們的飯店由六個國家共同管轄,非常安全,不會有您所說的不測,請您儘快平靜下來,否則我們有理由相信您在從事暴亂活動。”
“這是中國!”
她擡眼,盯着他,“我在我的國家的土地上找我的客人,有問題嗎?”
洋經理的臉色很不好看,“這裡是東交民巷!”
“國中之國?”許佛綸冷笑,“在你所謂的王國裡,暴亂分子需要刺殺的名單上,如果立刻多你一個,應該沒問題吧?”
她說話的聲音很輕,眼裡的光卻能殺人。
洋經理後退一步,“抱歉,許小姐,您需要找的人請告訴我們,我們會提供朋友之間最慷慨的幫助。”
“不用,你們只需要將所有的客人安撫住,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
許佛綸離開前,笑着頷首致禮,“謝謝。”
她從西側的正門走出去。
外面的陽光不好,飯店一層的橢圓券窗顯得霧濛濛的,虛假,也陰冷。
路邊靠牆的地方擠了一排洋車,歇腳的車伕本想要殷勤地上前招攬生意,可在看清她的臉後又瑟縮了回去,卻忍不住伸長了脖子看熱鬧,看北平這位最負盛名的交際花。
附近街心公園裡的草坪小道上,翹枝正和一個洋人小女孩說話,後來那個小女孩從一個車裡抱了個布娃娃出來,拉着翹枝的手蹣跚着走近。
“先生,她好像看到了廖醫生和七小姐,我不太聽得懂英文,他們究竟去了什麼地方。”
她蹲身又問了幾句話,小姑娘點頭,“我在公園裡看見很多叔叔從路口走過來,有兩位叔叔抱着他們的妻子說要去飯店裡一起玩,可是他們的妻子一動不動,看起來生病了,生病了怎麼玩遊戲呢?”
許佛綸的心開始翻攪,“多久了?”
小女孩顯得很爲難,“我剛吃過午飯,爸爸媽媽讓我帶着妹妹在公園裡捉迷藏,我想看叔叔們玩什麼遊戲,結果他們走得很快,進了飯店一會就不見了。”
她的妹妹,是指她手裡的布娃娃。
許佛綸勉強笑着,“那麼小天使和小天使的妹妹,最後看見他們去了哪兒嗎?”
小女孩想了很久,“應該是檯球室,爸爸今天要和媽媽去打檯球,但是飯店的侍者說今天有位女士過生日,到了下午四點纔可以開放,那位女士是你嗎?”
秀凝已經從飯店裡拿了布偶和巧克力。
許佛綸接過,放進女孩子的手中,將她抱在懷裡,“是的,我今天過生日而且許了個願望,需要和一位小天使分享禮物和秘密之後才能實現,不過秘密卻不能再讓別人知道,小天使願意答應我嗎?”
女孩子抱着布偶鄭重地點頭,“我會保守秘密的,我的教母說過,爲別人實現願望會得到主的保佑,這位漂亮的女士,你可以相信我能夠實現你的願望。”
“謝謝。”許佛綸擁抱了她,親親她的臉頰,“對不起。”
她重新回到飯店裡,翹枝和秀凝匆匆跟在後面,“那孩子也沒看清兩個女人的長相,說不定是別的什麼人,什麼事,不一定是廖醫生和七小姐,再說北平誰有這麼大的膽子……”
“會有這麼巧合嗎?”
翹枝和秀凝互看了一眼,不敢再說話了。
因爲接下來,電梯工的所見和小女孩的說法,大差不差。
“我去叫丫頭們回來!”
翹枝轉身,衝出了飯店。
秀凝跟着許佛綸進了電梯,門闔上,她看見她抖着手,摸出了包裡的手槍,推膛!
咔噠——
樓下的電梯工,狐疑地擡頭看她們。
走廊上靜悄悄的,檯球室門被鎖住,當時她們路過這裡看了一眼,沒有推門進去。
如今,重新踩上地毯,許佛綸渾身冷得發抖。
她站在門前,撥了撥門鎖,輕易地將門扇推開了一道縫。
跟在身後的秀凝瞬間屏息,示意趕上來的翹枝將女孩子們分散開,把守樓梯和走廊的所有出入口,禁止往來。
檯球室裡沒開燈,桌臺也收拾的乾淨,不知道誰走路時碰倒了牆角擺放的整齊的球杆,一間休息室的門突然應聲打開,出來個只穿着布褲的男人。
他眯着眼睛剛要破口大罵,就被兩個小女孩子給踹倒在地反剪了雙手,那扇洞開的門裡,所有的秘密被瞬間敲碎。
屋子裡七個光着身體的男人很快被制服,許佛綸越過他們,繼續向裡走,走了兩步,她停下來。
沙發和地毯上有兩個赤身裸體的女人,埋在亂髮裡的半邊臉頰腫的老高,身上盡是血塊和傷痕,趴在滿地的污穢裡,奄奄一息。
許佛綸跪在地上,抱起一個,撥開她的頭髮,眼淚都要下來了,“小七……”
康馥佩半闔着眼睛,一聲不吭。
翹枝送了件風衣進來,她把她裹上。
康馥佩卻突然失聲尖叫,瘋狂地踢打她,在她脖子上撓出兩條血痕。
她趁機掙開,裹着衣服躲到窗簾後面,儘可能地矇住了自己。
翹枝把許佛綸扶起來。
秀凝坐在沙發上,已經替廖亞宜穿好了衣裳,只是人還在昏迷,躺在她懷裡,氣息微弱。
許佛綸顫聲道:“去我房間,把藥箱子拿來,去啊!”
翹枝不敢哭,跑了出去。
許佛綸跪坐在地上,簡單地替廖亞宜清洗過,紮好傷口,讓人悄悄地送回自己的休息間。
康馥佩始終躲在窗簾底下,不肯叫人近身。
許佛綸放了杯溫水在她面前,讓兩個女孩子守着她,這才關上門,到了客堂。
“審完了?”她問。
翹枝從男人堆裡薅出來一個,搡到她面前,雙眼通紅,“先生……”
許佛綸的擡眼看時,頓了頓,“蔣青卓?”
本來靦腆青澀的年輕軍官,如今兩頰深陷眼神陰狠,活像從陰間爬出來的厲鬼,關鍵是,他本該死了的啊!
翹枝抹了把眼睛,“他頂了汪鐸的名字,七小姐陰錯陽差地救了他,不敢見七小姐的是他,投靠姓林的是他,在乾麪衚衕興風作浪的也是他!”
許佛綸卡住他的脖頸,冷笑,“小蔣,你厲害啊!”
他笑起來,毒蛇吐出了信子,“許小姐,好久不見!”
她一把把他摜在地上,“恨康秉欽,你就作踐她們,跟了畜生,就真成了畜生!”
“畜生?”他張狂大笑,“我爲康秉欽出生入死,到頭來他卻要殺我,畜生救了我,只要能活着,成畜生又怎樣?”
蔣青卓哼了聲,“畜生有畜生的活法,你們這些虛僞的高高在上的,也配叫活着嗎,只有到了畜生的身下,才知道感情才知道快活!”
許佛綸摸出了槍,抵住他的眉心,慢悠悠地下移,“喜歡小七,還是大少奶奶?”
蔣青卓一言不發。
槍口已經移到他的身下,他開始哆嗦。
“想要快活?”許佛綸伸手捂住了他的嘴,看着他驚恐和掙扎,要笑不笑,“我給你啊!”
她開了槍。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