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昨晚寫的一封信,本準備今天交給方寧娜的。只是她今天真的沒來,才忘記了拿出來。早些時候,應該請她們幫我轉交的。可現在……
看了一眼時間,離發車只有四十多分鐘了。如果不堵車的話,可能還趕得上。思緒焦慮間,時間“嘀嗒嘀嗒”催得微冒冷汗。不容再想,提起行李便向門口奔去,直引得一些乘客舉目疑望。
一口氣跑下樓來,忙伸手攔住一輛出租車。就在拉開車門正欲鑽進去時,眼神的餘關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瞬即,身形一頓,凝神向那身影望去。披肩秀髮在微風中不停飛舞,急促的腳步加上臉上那特別的裝束引得路人紛紛促足觀望,不時還有人羣指手劃腳低聲議論。但她仿若未視,眼神不變地仍然四處搜尋着。
我剛要開口喊她時,被司機先生的埋怨聲給打斷了。“小夥子,你到底坐不坐的啊,別浪費我的時間好不好?”
我忙回過頭來對他賠禮道歉。而就在這當兒,方寧娜已然與我擦肩而過了。我忙喊了兩聲她都沒有聽到。喊第三聲的時候,她終於回過頭來看到了我。
在看到我的一瞬間,她的表情由興奮突然又變成了悲傷。我疑惑間,只聽她似自語一般說了句:“難道只有擦肩而過嗎?”接着她擠出一絲微笑道:“我還以爲我趕不上了呢。”
我微微一笑,未有作答。她又問我道:“車票買好了嗎?”
我點了點頭道:“買好了,十一點半的車。”
她看了一眼手錶,表情變了變。“只有半個小時了?”
我點了點頭,接着我將手裡一直緊緊握着的信遞到她面前,吞吐吞吐地小聲說道:“這……這是我要和你說的話,我……我把它寫在裡面了。”
她突然“撲哧”一笑,笑聲沖淡了周圍令人感覺壓抑的氣氛。同時也讓我也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她笑着說道:“想不到啊,在那麼多人面前都不願屈服的人竟然會在我這麼個弱女子面前表現得扭扭捏捏,哈哈……”突然她話鋒一轉,語氣一變問道:“是不是我很讓人感覺害怕?”
這句話問得太突勿了,讓我一時間卡住。而空氣似乎也在這一刻凝固了。過了幾秒,她又問道:“你真的不願意留下來嗎?”
“我……對不起。”這一刻,如果地上有條縫的話,我想,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跳下去。因爲氣氛壓抑得實在讓人窒息!
空氣再一次凝固。但很快,她用笑聲解除了凝固。她一把接過信封,笑着說道:“車可是要開了哦!如果錯過了的話,那你即使不想留下來也得留下來了。”
我舒樂口氣,微微一笑對她點了點頭道:“謝謝你來送我,祝你幸福!再見。”說完,我提起行李轉身向電梯走去。
沒走幾步,她的聲音從後面響起。“心澤,等一下。”
我轉過身來,她呵呵笑了兩聲後說道:“你有信給我,我當然也有信給你啦。”說完,她從口袋裡拿出一個信封遞到我面前。我剛剛伸手接過,她就轉身跑了,很快消失在了人羣裡。
“祝福你!”這是我留在這座城市的最後一句有聲的話語。
火車啓動,汽笛聲將座城市的所有聲音都淹沒,提前敲響了與這個城市遠離的鐘聲。
離開了!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有好多的東西還是沒有放下。或許再也放不下,或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放下。
火車“噠噠噠”的聲音在耳邊響個不停,車窗外的風景轉瞬間就化爲過往煙雲。即使有過驚鴻一瞥,也不會在記憶中停留太長時間。但人生諸事卻往往久纏心間,雖時間過往,卻難得淡忘,反而深刻醒目。如能似這行途風景,那該會減少多少心傷啊。
不知不覺間,已將外界的一切擋在了耳邊,純然進入了自我狀態。但這並非睡着。不過,若能睡着那也是此刻最嚮往的。
然而,在這兩座留有太多悲歡離合的城市之間移動,隨着彼此之間的距離拉進或疏遠,原本就飄忽不定的心緒此刻更是難以抓住。所有仍存在腦海中的記憶無論好的壞的開心的悲傷的都一一浮現眼前,而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一樣。這讓我一直感到難言的莫明,找不到一個合理的至少也要能夠說服自己的解釋。看來,所謂的記憶也就是那不聽話的淘氣的思緒經常去回顧而變得醒目的東西吧。
到後來,我又想起了前幾天的那個夢。夢裡,我也是坐上火車回去。還有那被撕碎的同心結,那突然出現而又離奇消失的人兒……莫非這一切……
火車緩緩駛入站臺的時候,心裡突然涌起一股莫明的愁緒。或者還有一分期望,心也開始變得揣揣不安。
下車後,身體像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催促着。腳步不受控制地向着櫻花林走去。如果不是想起了那個夢,我並不打算去櫻花林的。因爲那裡只會勾起過去的那些傷與悲。從決定離開的時候我就打算盡最大的努力去拋開曾經的一切,然後開始新的生活。
但此刻,這顆超忽尋常的突然變得焦灼不安的心又要表達什麼呢?或者又預示着什麼呢?
思慮間,腳步不由自主地快了起來。熟悉的橋墩,熟悉的小徑……
當遠處櫻花林已遙遙在望時,腳步不由緩了下來。而期待的心卻反而變得更加強烈。這是一種極其矛盾的心理和動作。
一步一步緩緩走近。這一幕,似曾相識,似與夢裡的情景重合了。離那棵櫻花樹越來越近,漸漸的,已能看清樹杆。就在離樹只有幾步路的距離時,我停了下來。眼神緊緊盯着樹杆中央——那個曾經繃有同心結的地方。
此刻,它空空如也。我喃喃自語,夢真的重合了!所有的思緒,所有的期待在一瞬間崩潰。如決堤的江水,迅速往各處蔓延開去。心痛很快將我原本站得筆直的身體擊垮。
我恨,我恨我自己的脆弱。說好的拋開一切重新來過,爲何還被這樣的一件已無足輕重的東西致傷?我一下從地上躍起來,敞開胸懷,咆哮一般大吼了一聲,只想將堵在胸口的一切都撕碎,都消散……
當週圍的一切都歸於沉寂的時候,我終於冷靜了下來。呼吸和心跳也都回歸了正常。
一切都結束了,重新開始吧!
我提起行李,有些彆扭的灑脫轉身,快步地向着山下走去。
什麼夢重合了?我搖頭一笑,夢裡的同心結是被人撕碎了的,一半丟在樹下。但剛纔我看過了,樹下除了零零散散的還在頑強的與季節做着鬥爭的幾片枯葉外,什麼都沒有。
春天就快來了,讓這些已經屬於過去的東西都結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