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明月對論

張世傑突出重圍後,率隊向東北方的海陵山駛去,船隊停在海陵山下,等待南宮逸的救援隊。天色漸黑,遲遲不見南宮逸回來,張世傑的心忐忑難安,他或許能夠猜想到最壞的事情,但他極力控制住自己不去那樣想,他覺得也許再等待一會,就能看到黎明的希望,可他忘了,現在是黃昏,天只會越來越黑,會黑得讓他絕望。

忽然,派出去的接應船從遠處划來,張世傑心情激動不已,不住向其張望,然而當船越來越近時,他卻發現船上空蕩蕩,只有一個宋軍在搖獎,張世傑心情一下子跌倒了谷底。

那位宋軍搖近船回稟道:“太傅!宋軍全軍覆沒了!”

張世傑驚訝道:“怎麼會這麼快?皇上和太后呢?”

軍士道:“陸丞相不相信南宮大俠,揹着皇上投海自盡了,太后知道後也投海了,連李大俠都沒救得住。”

張世傑痛心不已。

士兵緩了口氣又道:“大家聽說皇上和太后投海,全都跟着他們自殺了。”

聽至此,船上所有人無不涕泗橫流。

軍士向張世傑勸道:“太傅,我們還是趕緊找個安全的地方上岸,保住大宋僅有的力量,咱們再去尋找先皇的血脈,日後東山再起。”

張世傑搖搖頭道:“崖山一戰,大宋最後的精銳喪失殆盡,文武百官和天下賢士深海陳屍,劫不復存,就算找到趙氏的血脈又能怎樣?”

軍士道:“找到趙氏血脈後咱們就能重振旗鼓,南會人馬遍天下,豪傑無數,李大俠和南會交情很深,太傅可以讓李大俠去找南會的人幫助我們。”

張世傑苦笑,仰天長嘆道:“無濟於事了,我爲趙宋江山努力至此,算是盡心盡力了,今日之敗,許是天意。”

海風忽然變大,越來越強,東南方的海面上一團巨大的黑雲滾襲而來,軍士連忙道:“太傅快快登岸,風暴來了!”

張世傑趕緊讓船上士兵向岸上撤去,等士兵全部扯下船後,張世傑向遠處的岸上望去,自言自語道:“二哥,當日若聽你之言,或許不致慘敗至此,世傑無顏再見二哥,世傑見大哥去了,你要保重啊!”說完迎着風暴從船上倒去,一頭扎進海中,很快便淹沒在狂風暴雨中。

海面蒼茫,遠處浮出幾個小島,在海浪中若隱若現。元軍的艦隊正在依次從海上撤退,張弘範正押解着文天祥返回大都。此時的海面異常平靜,彷彿前一日的大戰從未發生過。

行軍路過一片海面,一陣涼風吹進船中,文天祥回想昨日親眼目睹過的戰場,心中的悲痛早已化成了坦然,此時的他無需再去費勁心力輔佐一個日薄西山、餘光幾盡的朝廷,也無需再爲朝堂之上你爭我鬥怒其不爭的一干朝臣而憤慨,他現在心中別無所求,坦然的面對一切,無懼死亡。他只需要堅守着自認爲應該堅守的道義、精神和禮制,至於元軍怎麼處置他,他已經絲毫不關心了。

文天祥坐在艙中,沉思良久,吟道:“幾日隨風北海遊,回從揚子大江頭。臣心一片磁針石,不指南方不肯休。”吟罷,卻搖頭自我嘲笑了下。他知道,他心中的南方已不復存在,江南盡入敵手,一路南退的朝廷也崖山傾覆,哪裡還有他所謂的南方?但是他又覺得,元軍可以侵我國土,殺我臣民,滅我朝廷,但是隻要漢人的禮樂不滅,制度可傳,文化相承,元人就永遠滅不了宋人,他心中的南方就永遠是南方。

一日後,大軍行至伶仃洋海面,過了伶仃洋,大軍就要全部上岸了。張弘範又來到文天祥處勸降,說只要同意入朝爲官,必當護送他先回大都,位列宰輔。張弘範深知文天祥是個鐵骨忠臣,絕對不可能說出投降這樣的話,甚至連委婉表達這一含義的話都不可能會說,便極爲妥帖地送給他一幅紙筆,只需要寫出天下大勢已定,而民生俱廢,他不願再起干戈,爲江南百姓生計,當獻餘生之力這樣的話就好了。文天祥也爲張弘範的體諒所感動,不好直言回絕,便寫下一首詩回了張弘範。

張弘範以爲文天祥想通了,甚是高興,打開信一看,卻是一首詩,“辛苦遭逢起一經,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探頭說惶恐,伶仃洋裡嘆伶仃。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張弘範看後,良久沉默,嘆道:“文天祥真乃一代忠臣,可是這又是何苦呢?”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說服文天祥投降了,回大都的路上,便再也不提勸降文天祥的話了。

到了大都後,忽必烈聽了張弘範對文天祥的一番描述後,又得知他身份貴重,是天下士子領袖,故未將文天祥關入大牢,而以上賓之禮安排他住下,只是派人嚴加看守。

這日,忽必烈讓之前投降的留夢言前來勸降。留夢言雖然心中有愧,不敢直面對文天祥,卻又不敢違背忽必烈的旨意,只得前去,對文天祥道:“文丞相,現在天下已定,萬民歸安,宋廷徹底傾覆,五湖四海盡歸大元,你怎麼這麼固執,效忠那個已經不存在的朝廷?”

文天祥聽後,罵道:“留賊,你有何面目在我面前口出狂言?你身爲大宋狀元,位列宰相,國破家亡之時,你一不抵抗,二不赴死,元軍剛到便束手投降,食君之祿不思報君之事,讀聖賢書卻無半點骨氣,你對得起大宋臣民和歷代聖賢嗎?真是枉披了一張讀書人的皮。”

留夢言羞憤難平,“你說我沒有骨氣不抵抗,趙宋朝廷朽木難雕,早已是被蟲蛀空的大樹,你倒是誓死抵抗了,又落得什麼下場呢?元軍圍困臨安時,連皇上和太后都出城投降,我身爲臣子,又能如何?再看看當年呂文煥,他誓死守襄陽,朝廷又是怎麼對待他的?這樣的朝廷,連自己都是軟骨頭,更不知體恤臣民,我爲什麼要保他?自古言,天下大事,浩浩蕩蕩,有識之士當順其所流,今天下大勢歸於大元,我自當爲大元效力。”

文天祥大笑,“憑你也配說天下大勢,你不過是一個朝秦暮楚的利益之徒,大宋就是因爲你這樣的蛀蟲太多才被蛀空的。呂文煥守襄陽九年,誓死抗敵,是在走投無路爲保城中百姓生命才被迫投降的,你有何面目與他相提並論?豎子勿復再言,即刻滾出去。”

留夢言被文天祥一番詰罵羞得面紅耳赤,怏怏退出。

忽必烈見狀,又讓留夢言給謝太后傳話,讓她寫信勸降文天祥。亡國之君,每日戰戰兢兢,怎敢不聽忽必烈之言?這日,恭帝趙顯帶着謝太后的旨意前來勸降。恭帝年幼,不知該怎麼說,在元軍的陪護下一臉驚恐來到文天祥住處。

文天祥見恭帝前來,慌忙迎上叩首。

恭帝扶起他,把書信遞上,“這是太后讓我給你的。”說話時瑟瑟發抖。

文天祥接過書信,“文愛卿,你爲大宋盡忠盡職,這片赤誠之心哀家和皇上十分欣慰,大宋有你這樣的臣子是大宋之幸。只是現在天下已定,復興宋室已不可能,數十年來,百姓身受戰火之苦,爲黎民生計着想,望卿再勿念戀舊事。卿之才華當世無雙,當爲新朝效力,爲百姓謀福。”

文天祥反反覆覆看了數遍,每一遍心情都如翻江倒海般,這封短短的信中,對文天祥一生做出了充分肯定,卻又道出了謝太后心中隱藏的萬般無奈與傷懷。

恭帝問道:“你可明白太后的意思?勿拂了太后旨意。”

文天祥猜想,或許恭帝根本就不知道這信中是什麼,他向恭帝長跪道:“陛下請回!”

恭帝不知所云,看向身旁的士兵,又戰戰兢兢道:“你答應太后了嗎?”

文天祥再次長跪,泣道:“陛下請回!陛下請回!”

恭帝只得退出。

忽必烈見無法勸降文天祥,便欲將其處死。張弘範極力勸諫,讓忽必烈去親自說服他,忽必烈覺得他是個難得的人才,又是天下士子領袖,勸降了他,便能瓦解讀書人的抵抗之心,於是,便親自來見文天祥。

文天祥見其前來,起身作長揖,“一介囚犯,何敢勞大汗親臨!”

忽必烈走過去扶起文天祥,自行坐下,又讓文天祥坐,“早聞文丞相大名,果然儀表堂堂,真文雅之士也,卻不想你也能帶兵上陣,令本汗刮目相看吶。丞相之事我已盡知,你忠君愛國之心當世無人能及,本汗也甚爲感動。”

文天祥道:“大汗謬獎了,天祥愧不敢當!”

忽必烈接着道:“本汗知你熟讀聖賢書,文章道理通天下,本汗也曾讀過聖賢文章,知道盛衰興亡,天道輪迴,宋國君昏臣聵,腐朽已極,滅亡乃天定,大元順勢而起,得天之應,一統四海;且宋國偏居一隅,民生悽苦,今天下一家,生民皆樂,這不是正是聖賢所言的大同嗎?丞相若心中存有百姓,當捨去心中執念,勿有偏見之心,出來爲天下效力吧。”

文天祥爲忽必烈的一席肺腑之言所感動,懇切道:“大汗所言,令天祥感動,只是我身爲宋臣,深知世食君祿,終君之事的道理,今國破家亡,只求一死,怎可再屈身新朝?”

忽必烈道:“你所言實乃成全個人之志,但聖賢教導讀書人要以民爲重,讀書的目的是爲生民立命,四海百姓嗷嗷待哺,你怎能爲成全個人之志而舍萬民?本汗自視蒙漢一家,從不曾輕視漢人,你看我滿朝文武近半都是漢人,若你答應,即刻拜你中書右丞相。”

文天祥再次作揖拜謝,“天祥何德何能敢得大汗如此器重?萬民生計自有大汗澤披,大汗一代雄主,必能使四海昇平,萬民安命。天祥已知大勢所趨,萬不會再生干戈之心,若大汗有意成全,我願以一身道袍隱居深山了此殘生。”

忽必烈乍聽此言,已知文天祥決心已定,絕不可能做新朝臣子,只是他確實敬佩文天祥才志,不捨得殺他,便答應了他的請求,“既然你決心已下,那就送你前往終南山吧。”

“多謝大汗!”文天祥再次長揖而泣,卻始終不肯跪拜。

忽必烈長嘆而去。

留夢言等宋國降臣聽說忽必烈准許文天祥出家,得到朝廷如此愛護敬重,自覺羞愧難安,便對忽必烈說一旦文天祥出去,定會再舉兵作亂,即使他不舉兵,但他也是天下士人的精神領袖,各地也會以他爲旗號,紛紛作亂。忽必烈也覺有理,便再生殺文天祥之心,幸得張弘範再次勸阻,說如不放心,就留文天祥在大都,算是大元愛惜文才之舉,即使文天祥不能爲己所用,也能安撫文人之心,爲朝廷聚攏天下文才。忽必烈便答應不放文天祥出大都,終生關押。

話說明月門自從鄂州陷落後,便銷聲匿跡了。原來是陳九鼎取消成都月華堂、鄂州月暈堂和汴京月輝堂,收攏全派人員,全部潛伏到山東,暗中發展,以圖大計。起初,他們聯絡李璮兵敗後留存的人馬和當地義軍,因人少力寡,未能成事。陳九鼎便讓張尚藝、宋崇文和孔善武分赴分赴濟州、曹州和大名再次聯絡發展人員,終於在一年後聚攏三萬兵力,又把當年販賣兵器時留存的貨物全部拿出來分給衆人,預備四月十五日起兵,打出復興大宋的旗號,邀奉文天祥爲大元帥。

怎料陳九鼎的行動其實早被元廷注意到,元廷只是悄悄盯住他們,並不想打草驚蛇,只待他們舉事時好一網打盡。陳九鼎讓兵力全部聚集在濟州,卻不知張弘範帶領的十萬元兵也在悄悄向濟州挺進。

四月十五日很快就到了,陳九鼎約定,衆人以左臂系紅絲帶爲標誌,張尚藝率人攻打濟州府衙,宋崇文率人攻打武庫,孔善武率人攻打糧倉,事成後在西門口匯合,一起攻打曹州。不料元軍早已做好準備,讓弓箭手隱匿在各要道口的民房中,明月門的人剛準備攻打,便被元軍重重包圍,近距離弓箭射擊,死傷慘重,不得不緊急撤退。

陳九鼎見事不能成,急命衆人出城,怎知城外也早已埋伏元軍,亂箭射來又倒下一批。無奈之下,陳九鼎決定向西突圍,元軍見狀,架起火炮轟炸。炮火聲隆,壓住了掙扎的嘶喊聲,只見每一道炮彈落下後,散射的火光中屍首橫飛。一番狂轟濫炸後,聲音沉寂下來,但燃燒的煙火依舊濃烈,焦灼的屍體橫七豎八地堆壓着,再也不見一個站着的人,不知陳九鼎等人是死是逃。

崖山海戰後,繼先聽說文天祥被押赴大都,便與南宮逸二人商量同去大都解救他。他們到大都後,先在一家衚衕裡的客棧住下,然後便去打探文天祥下落。

二人正在街上行路,一個雄健的身影從身旁擦過,繼先莫名地感覺很熟悉,便回頭看了下,誰知那人卻也回了頭,一看竟是林秋風,三人彼此都吃了一驚。

不待繼先說話,林秋風連忙上前止住他,把他和南宮逸推倒一條衚衕內,低聲道:“你們怎麼來大都了?莫非是爲了文天祥?”

繼先和南宮逸不由得心中一怵,“你怎麼知道?”

林秋風道:“除了這事,你們也不會來的。不過我勸你們還是不要妄動,不知你們可否聽說,昨日明月門在濟州聚義,全部被剿滅。”

“什麼,這是真的,陳九鼎也死了?”南宮逸追問道。

“朝廷早已知道他們要作亂,便暗中佈置,將他們一網打進,據說沒有一人逃脫。”林秋風見繼先二人將信將疑,接着道:“張弘範親自去剿滅的,我剛從他府中出來。”

繼先聽後,不知說什麼,只是深深一嘆。然後望着林秋風,眼神中帶着渴求的目光,“文天祥在哪裡?他現在可安好?”

林秋風爲難道:“我勸你不要打聽了,他是朝廷的欽犯,連關押之處都是大汗親定的,守衛森嚴,根本不可能逃出。”

“這麼說,你知道他在那裡?”繼先追問道。

林秋風支支吾吾,“已經沒用了。你可知,本來大汗不打算殺他,而且很器重他,說只要他願意爲新朝效力,便拜他爲相,但是他不同意,大汗想盡一切辦法也勸不動他,只好將他關押起來。但是明月門作亂卻奉他爲元帥,大汗擔心若南人都知道文天祥沒死,以他爲旗幟,紛紛作亂,天下又將陷入戰亂,只得被迫將文天祥斬首。”

“斬首?”繼先忙喊道,繼而又沉靜道:“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天祥不死,世人便有念頭,忽必烈不會答應讓他活下來的。”然後向林秋風乞求道:“林大哥,這是我第一次這麼喊你,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到。”

林秋風見繼先這麼稱呼他,心中甚是感激和欣慰,這一聲林大哥徹底洗刷了他認爲在繼先心中的不恥形象,忙道:“繼先兄弟,有什麼事你儘管說。”

“我想見文天祥一面。”繼先的語氣很堅定。

“這怎麼能行?”林秋風頗爲爲難。

“你放心,我只是見他一面,絕不會救他出來,我李繼先說到做到。”繼先要再給林秋風吃一顆定心丸。

“好吧,我答應你。”林秋風只得許諾。

是夜,月光分外明亮,灑在屋頂上像鋪了層銀霜,透過稀稀疏疏的樹葉落在園中,斑斑駁駁,如玉如晶。文天祥放下手中的筆,離開桌案,推開窗子,向天空望去,那雙幽邃的目光直穿天際;月光落在他臉上,把他那憔悴卻安詳的面容印得更加白皙,灰白色的鬍鬚都成了銀白色。天祥不禁吟了一句:“明月何時照我還?”

這時,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只聽守衛兵士道:“這麼晚了,林將軍還有事?”

“奉張將軍之名來讓文天祥寫悔過書。”林秋風邊說邊推門進來,後面跟了一個打扮成元軍士兵的人,正是繼先。

文天祥見林秋風過來,隨即關了窗子,坐回書案,神色正定,林秋風一進來,他便道:“不用麻煩寫什麼悔過書了,我這裡已經有寫好的東西,煩請你轉給張弘範和忽必烈。”

林秋風接過紙張,只見上面乃是手書的一首詩,題名正氣歌,“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爲河嶽,上則爲日星。。。。”

“好一首正氣歌,文丞相之正氣果然氣動山河,不過,我並非來讓你寫悔過書,你看着是誰?”林秋風向一旁移步,繼先直面天祥。

文天祥驚訝不已,“繼先大哥,你是?你怎麼來的?”

“是林大哥帶我進來的,你還好吧?”繼先忙上前握住天祥的手。

“我以爲你也在崖山殉國了呢,沒想到還能見到你。”天祥喜極而泣。

林秋風勸慰道:“你們二人不要太激動,今晚有的是時間,你們在屋裡慢慢說,我去外面看着點。”

林秋風出去後順手把門閉上了。

天祥趕緊給繼先讓座,繼先道:“世傑不聽人勸,執意設水寨於港灣,崖山一役,全軍覆沒,宮室朝臣全部投海,皇上和太后皆殉國難,大宋中興再無人了。”

文天祥聽後,朝着南方叩拜,起身道:“大宋久已腐敗不堪,朝臣不思報國,個個中飽私囊,且都是座談論道之人,還處處非難邊將,偶有一二能臣,如張世傑般,卻也不能像孟珙老將軍一樣力挽狂瀾,偏偏又是幼主臨朝,不能決策,文武大臣你爭我鬥,難以團結一心,大宋之亡實乃必然也。”

繼先道:“我與天祥所想一樣。不過既然事已至此,我們再作感嘆也沒有用了。聽說明月門打着你的旗號在濟州舉義,你可知道?”

天祥聽此言頗爲驚異,繼而便道:“果真如此,我命不久矣!留我於世,只會給天下人心存餘念,忽必烈爲求天下安定,怎能再讓我活下去?”

繼先道:“我必定想辦法救你出去。”

“不可!”天祥揮手果斷拒絕。

“爲何?”繼先問道。

天祥娓娓道來,“剛纔我已經說了,大宋滅亡實乃天道,你我戮力抗敵乃是爲臣爲民之本分,至於成與不成自有天意,我們盡心盡力就是了。自端平以來,連年征戰,兵馬所過之處皆爲赤土,九州萬里無一處能安民,百姓食不果腹,衣不遮體,甚至朝不保夕,悽苦不堪。現在天下已定,四海安穩,忽必烈一代雄主,他糅納羣才,開創新制,正是蓬勃興盛之時,憑心而論,他正是百姓盼望的明主。若我出去,江南士子必會以我爲旗號,重新舉義抗元,那時不但干戈重起,不能成事,更使百姓再遭苦難,故我不能出去。”

繼先細思,頗爲贊同,便又道:“既然天祥都這麼說了,你也盡到臣職了,有沒有想過爲新朝效力呢?”

天祥淡淡一笑,“繼先大哥,雖然我臣職已盡,但仍不能屈身於元。我世讀聖賢書,天下士子既然視我爲首,我就不單是宋國臣子,還是漢人尤其是文人的精神支柱,我一生以抗元爲己任,到了最後卻又投降元國,豈不是摧毀了天下士子的精神支柱,污了聖賢之書?那樣的話比把我五馬分屍還要難受。”

“我懂了,所以即使你明白元國滅宋是必然之事,明白即使忽必烈是一代英主,明白百姓現在思得賢臣,你仍然拒絕投降。”

天祥點點頭,繼先許久不再說話。

天祥道:“繼先大哥,你本不是朝堂之人,卻爲朝廷數十載奔波,現在天下大勢已定,你也不必再有他念,勿要再入政事之中,不如泛舟江湖去吧。”

繼先道:“崖山一戰後,我便欲回江口老家,度過餘生,只是聽到你被押到大都的消息,才前來相救,聽到你剛纔之言,我自當別無他念了。天祥,實不相瞞,因爲明月門舉義之事,忽必烈已經下令明日將你處決。”

天祥安然不驚,“如此甚好!如此甚好!繼先大哥,你也回去吧,別忘了明日爲我送行。”

繼先含淚泣別。

次日,押解文天祥的囚車緩緩駛向西市,大街兩邊觀看的人舉袂成陰,有的交頭接耳討論是何人,有的嘆惋痛惜,也有人暗自慶幸。

文天祥神色安然,直目向前,忽然在人羣中看到了繼先和南宮逸,三人眼光深切互望了下,天祥微微一笑,繼先心中不覺淒涼。可是又想到了昨晚與天祥的對話,又覺得天祥死得其所,這正是他心中追求的也是唯一能得到的結局,便又感到欣慰了。

到了刑場,執刑的軍士打開囚車,並且一改常規,爲天祥打開枷鎖,這是忽必烈特意囑咐的,給這位萬人敬仰的敵人留足尊嚴。天祥走上刑臺,環顧了一下四周,又轉向南方扣個了頭。執行官問在場之人可有願爲文天祥送行的。

繼先端了碗酒走過去,指着天祥向執刑官道:“在下見此人面不改色,真乃英雄,想敬他一碗酒,可否?”

執刑官道:“去吧!”

繼先走上臺,將酒遞給天祥,道:“我知道你心中唯一還掛念的就是江南百姓,擔心元國是否會善待他們,你放心吧,今日一早,忽必烈頒佈《農桑輯要》,令此書在全國推行,並在全國推行耕織術,蒙古人再也不是當年只知馬上江山的蠻夷了,江南百姓總算可以安居樂業了。”

天祥聽後,一口乾了碗中酒,喊道:“行刑吧!”

刀落頭斷,天祥躺倒在一片血泊裡。

繼先和南宮逸要爲其收屍,執行官不讓,說朝廷有旨,要以官禮厚葬文天祥。繼先萬分欣慰。

自重慶淪陷後,元軍便齊集大軍進攻釣魚城。從1276年底到1279年,在守將王立和呂星宇的率領下,釣魚城遭到元軍數十次圍攻,均堅守如故。元軍頗爲惱火,揚言來日釣魚城破時,雞犬不留。

因釣魚城遠在川中,與宋廷的聯繫早已斷絕,根本不知道他們一路流亡具體之事,更不知道他們效忠的這個朝廷早已經在崖山海戰中傾覆於大海了。釣魚城是惟一還在抵抗的城池,王立的抵抗,如同茫茫大海中的孤島,孤寂蒼涼,隨時都有被淹沒的風險。元軍反覆勸說他們投降,均被拒絕。

其初,釣魚城和重慶互爲犄角,彼此支援,現重慶已破,釣魚城孤軍堅守,捉襟見肘。好在城中屯糧較多,城池堅固,元軍也奈何不了他們。

繼先從林秋風口中得知王立堅守的釣魚城還在抵抗,覺得現在的抵抗已經徒勞無益了,便飛鴿傳書給王立,告訴他崖山之事,又講現在天下已定,一座釣魚城改變不了什麼,不要再抵抗了。

王立接到信後,與呂星宇商量一番,二人以爲釣魚城讓蒙哥喪命於此,又是多年來元軍最難啃的骨頭,元軍對釣魚城恨之入骨,一旦開城,必遭屠戮,須得與元軍約法三章,讓其答應保全城中百姓後,方能主動開城。元軍不敢擅自做主,便向向忽必烈請旨,忽必烈親口許諾,只要釣魚城開城下山,絕不殺一個百姓。

得到忽必烈的許諾後,王立和呂星宇才放心,便率領全城百姓開城出降。大宋最後一座抗元堡壘陷落了。

元軍將釣魚城用火炮夷爲平地。呂星宇悄無聲息地離開這裡,不知去了何方。

林秋風將繼先和南宮逸送出大都,道:“繼先以後有何打算?”

“江口老家,鱸魚正肥,從此江邊垂釣,泛舟浪濤,坐觀行雲,再度蘆魚光陰,豈不樂哉?”轉首又問南宮逸:“南宮大哥可願與我同去江口?”

南宮逸笑辭道:“鶴翁和南仙子喪命君山島,尚無人料理,我想去君山島看看,且洞庭湖風月甚美,我就在那裡逍遙自在吧。”

林秋風笑道:“真是羨慕你們。”

繼先道:“大都之事多虧林大哥幫助,繼先再次拜謝!以後天祥的墳煩請你經常照看下。”

“自當如此,不勞吩咐!”

“南宮大哥,如若有空,可來江口找我,我隨時恭候。”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

“也算我林秋風一份。”

只聽“駕”的一聲,馬蹄奔去,揚起一片塵土,“告辭了!”南宮逸快馬遠去。

繼先對林秋風說了聲“保重”,也揮鞭跑馬,逐漸消失在路上。

大都的天空風和日麗,白雲遊走,遠處的農田中傳來一陣悠悠的祥和氣息。

未完待續,先看看其他書:
第三十二章 城下折鞭第三十三章 奇計破敵第十五章 大鬧鄂州第十七章 智取夔州第二十一章 蘇堤相逢第三十七章 焦山重逢第四章 淮東結義第一章 江水滔滔第一章 江水滔滔第二十七章 風雨夜變第二十五章 桃花溪畔第二十二章 臨安探寶第六章 海島奇緣第十章 暗船運私第四十三章 江上風清第三十六章 海心進宮第九章 繼先辭官第四十二章 隴西四刀第七章 三破蒙古第一章 江水滔滔第七章 三破蒙古第二十七章 風雨夜變第三十九章 伏虎杖法第三十六章 海心進宮第三十章 江中遇禍第三十七章 焦山重逢第十三章 君山尋隱第三十四章 飛雲劍陣第二十七章 風雨夜變第四十五章 四路援襄第二十五章 桃花溪畔第三十八章 九華論經第十六章 劍出冰身第十三章 君山尋隱第三十二章 城下折鞭第九章 繼先辭官第四十四章 魂斷襄陽第四十七章 山河落日第三十三章 奇計破敵第二十章 餘玠之死第四章 淮東結義第二十八章 千里求援第四十五章 四路援襄第十四章 程府探秘第十四章 程府探秘第四十四章 魂斷襄陽第三十一章 嘉陵水戰第二十章 餘玠之死第四十二章 隴西四刀第三十四章 飛雲劍陣第四章 淮東結義第十八章 防蜀之策第四章 淮東結義第四十三章 江上風清第三十五章 繁花劍經第四十章 君山之會第二十八章 千里求援第三十七章 焦山重逢第一章 江水滔滔第三十六章 海心進宮第三十七章 焦山重逢第四章 淮東結義第十二章 潭州過客第四十四章 魂斷襄陽第四十二章 隴西四刀第九章 繼先辭官第三十一章 嘉陵水戰第三章 偷遊仙山第二十三章 沈園賽詩第三十二章 城下折鞭第十一章 蓮心出走第三十二章 城下折鞭第四十二章 隴西四刀第四十二章 隴西四刀第三十六章 海心進宮第四十九章 崖山海戰第二十六章 藏圖風波第四十六章 血染荊湖第四十章 君山之會第六章 海島奇緣第十章 暗船運私第三十八章 九華論經第十五章 大鬧鄂州第三十六章 海心進宮第六章 海島奇緣第四十一章 蜀襄局變第四十七章 山河落日第二十五章 桃花溪畔第七章 三破蒙古第二十七章 風雨夜變第四十四章 魂斷襄陽第十六章 劍出冰身第三十七章 焦山重逢第二十四章 羣雄爭圖第三十一章 嘉陵水戰第三章 偷遊仙山第十四章 程府探秘第二章 蘆漁光陰
第三十二章 城下折鞭第三十三章 奇計破敵第十五章 大鬧鄂州第十七章 智取夔州第二十一章 蘇堤相逢第三十七章 焦山重逢第四章 淮東結義第一章 江水滔滔第一章 江水滔滔第二十七章 風雨夜變第二十五章 桃花溪畔第二十二章 臨安探寶第六章 海島奇緣第十章 暗船運私第四十三章 江上風清第三十六章 海心進宮第九章 繼先辭官第四十二章 隴西四刀第七章 三破蒙古第一章 江水滔滔第七章 三破蒙古第二十七章 風雨夜變第三十九章 伏虎杖法第三十六章 海心進宮第三十章 江中遇禍第三十七章 焦山重逢第十三章 君山尋隱第三十四章 飛雲劍陣第二十七章 風雨夜變第四十五章 四路援襄第二十五章 桃花溪畔第三十八章 九華論經第十六章 劍出冰身第十三章 君山尋隱第三十二章 城下折鞭第九章 繼先辭官第四十四章 魂斷襄陽第四十七章 山河落日第三十三章 奇計破敵第二十章 餘玠之死第四章 淮東結義第二十八章 千里求援第四十五章 四路援襄第十四章 程府探秘第十四章 程府探秘第四十四章 魂斷襄陽第三十一章 嘉陵水戰第二十章 餘玠之死第四十二章 隴西四刀第三十四章 飛雲劍陣第四章 淮東結義第十八章 防蜀之策第四章 淮東結義第四十三章 江上風清第三十五章 繁花劍經第四十章 君山之會第二十八章 千里求援第三十七章 焦山重逢第一章 江水滔滔第三十六章 海心進宮第三十七章 焦山重逢第四章 淮東結義第十二章 潭州過客第四十四章 魂斷襄陽第四十二章 隴西四刀第九章 繼先辭官第三十一章 嘉陵水戰第三章 偷遊仙山第二十三章 沈園賽詩第三十二章 城下折鞭第十一章 蓮心出走第三十二章 城下折鞭第四十二章 隴西四刀第四十二章 隴西四刀第三十六章 海心進宮第四十九章 崖山海戰第二十六章 藏圖風波第四十六章 血染荊湖第四十章 君山之會第六章 海島奇緣第十章 暗船運私第三十八章 九華論經第十五章 大鬧鄂州第三十六章 海心進宮第六章 海島奇緣第四十一章 蜀襄局變第四十七章 山河落日第二十五章 桃花溪畔第七章 三破蒙古第二十七章 風雨夜變第四十四章 魂斷襄陽第十六章 劍出冰身第三十七章 焦山重逢第二十四章 羣雄爭圖第三十一章 嘉陵水戰第三章 偷遊仙山第十四章 程府探秘第二章 蘆漁光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