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哈茲士兵的馬隊去得遠了,三人從草叢裡站起身來,繼續前行。因爲有人追趕,道路自然不敢走了,只敢往草長得深的地方鑽進去。
長葉的草莖象亂舞的鐮刀,從半空中劈過來,把蘇小小的臉上劃出一道道血痕。
等到走到一處安全的地方,宣承燁把身上的包袱取了下來,交給蘇小小,說:“我們還是分開走吧!這樣至少你們倆會安全得多!”
順慶擡眼望着着蘇小小,蘇小小沉吟了一下:“順慶,要不你一個人先走吧!你是哈茲人,又會說哈茲話,現在又回到你的故土,若是回家去應該沒有問題!”
順慶一愣,忽然跪倒在蘇小小面前:“師傅,你說什麼呢!我們現在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您讓我先走,不是要殺我於無形嗎?”
蘇小小嘆口氣,她知道順慶說的是真話,他身上種了陰陽易蠱的子蠱,即使先走暫時保全了性命,以後蠱毒發作,會死得更慘。
想到這一層,蘇小小不再勸順慶離開,她擡眼望着宣承燁:“你還記得我們在雪山上曾經發過誓,一定要一起返回大齊的嗎?難道您已經把這個誓言忘記了?”
“不,我沒有!”宣承燁望着蘇小小:“只是前途比我想象中的還要艱辛許多,我不忍心讓你跟着我受苦。”
蘇小小伸出一隻手,拉住宣承燁的手,又拉過順慶的手,疊放在一起,重重一擊:“我們一同上路!生死不棄。”
接下來的幾天,三人在人高的草叢裡前行,餓了便吃些乾糧,渴了喝些小溪裡的水。
如此走了幾天後,漸漸已經望不到身後高大的雪山,走入了草原深處,除了最初一兩天遇到過追捕宣承燁的士兵外,後面幾天便沒有再遇到過人。
順慶說這是因爲現在是秋季,草場上的草都枯黃了,所以牧民們都把牲口趕到更南一些的草場去了的緣故。
若是在春夏季節,這處草場甚是肥美,會遇到很多的牧人。
又走了幾天,在雪山上打來的雪狼肉和饢都被吃光,就靠宣承燁和順慶獵些野兔野鼠來吃。
好在這片草原上野兔和野鼠的數量委實不少,每天都能打到些來吃。
走到第四天上,在遙遠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羣羊羣,一個衣衫破爛的哈茲牧人騎着一匹老馬,走在一旁懶洋洋地看守着這羣羊。
順慶用哈茲話向牧人買了些糧食和油鹽,又買了兩套男裝。
宣承燁和順慶換上買來的男裝,順慶的個子要矮一些,穿上牧人的衣服正好合適,宣承燁的個子要高許多,穿上牧人的衣服顯得又短又小,好象穿了件小孩子的衣服。但是好歹把他那件破破爛爛的戰袍換了下來。
蘇小小把那件戰袍扔到了草地深處的沼澤裡,親眼看見那件戰袍沉下沼澤,這才返回宿營地。算是了結了一大樁心事。
這天夜裡,順慶用鐵鍋在篝火上,用纔買來的糧食爲蘇小小和宣承燁兩人煮了一頓熱熱的麪糊湯,終於吃上了一頓不是用烤的方法烹調的食物。
“順慶,這一片草原都是呼延家的嗎?這草原
倒底要多少天才能走得出去?”蘇小小問順慶:
“是!這一片草原都是呼延家的!”順慶回答說:“我從來沒有走過,我也不知道這草原要幾天才能走出去。不過,按照我們前進的方向再走兩天,便是呼延家的封邑,安都城!安都城裡有很多商店,我們正好去把這雪狼皮給賣掉,再買些需要的東西!”
聽見過兩天會有一座城池,還能去買東西,蘇小小高興極了,她的眼前出現了一座充滿異域風情的城池,裡面的各種商品琳琅滿目,許多美食堆滿了高大的櫃檯。
不過最重要的是蘇小小想去客棧裡洗個熱水澡,從離開了雪崎城,蘇小小就沒有再沐過浴,別的她都還能忍受,就是這個清潔問題讓她很是苦惱。
“安都城裡有客棧吧!”
“那是當然!”順慶說!
好,好,好,蘇小小在心裡一連說了三個“好”字,只要到了安都城,她就要去找個客棧,好好地洗個澡。
順慶說的沒錯,兩天後,三人到達了安都城外。
安都城是座修在石山上的城池,一人多厚的城牆全用當地特有的白色石頭砌成,城門前一道寬闊的石梯,沿着石山蜿蜒而上。
蘇小小等三人走過去,只見石梯上站滿了人,大家正在議論紛紛。
蘇小小往前走了兩步,一箇中年女人手裡抱着一張狐狸皮,拍拍蘇小小的肩膀,說了一長串的哈茲話。蘇小小完全聽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順慶走過來,把蘇小小牽到隊尾,他附在蘇小小耳邊說:“她讓你去後邊排隊去,她問你沒看見大家都在排隊嗎?”
蘇小小、宣承燁和順慶三人站在隊伍裡,隨着隊伍向前挪動。
順慶一邊支楞着耳朵傾聽周圍人的議論,一邊轉過頭向蘇小小和宣承燁用大齊話低聲地解釋。
“因爲今天是安都城主夫人的壽誕,所以方圓百里的牧民們都過來向她拜壽,你看他們手裡提的東西,都是壽禮!”
“給那個女人賀壽!”順慶站在蘇小小身後,臉上出現憤怒的表情:“我娘死得那麼早,那個悍婦倒是壽與天齊,賊老天,不知道是怎麼想的!”
蘇小小知道他心裡憤怒,此刻也只能轉過頭來,略微安慰他一下,別的什麼也不能做。
終於排到三人。
城門洞下放着一張桌子,一個身穿豹皮的男人坐在桌子後面,他的身後是一堆從鄉民處搜刮而來的禮物,大多是些皮毛和藥草一類。
豹皮男見三人空着手,臉上顯出不耐煩的模樣,大聲呵斥起來。
宣承燁握緊雙拳,身體繃緊起來,蘇小小知道他心中不耐,想要動手,她伸出手去輕輕按在他的手上,然後附在順慶的耳邊說了幾句什麼。
順慶擡起頭來:“什麼,不!那多珍貴,我可不想給那個女人!”
豹皮男揮揮手,手拿長矛的士兵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
蘇小小猛地一拍順慶的肩膀,然後把包袱從他身上擄了下來,翻開來,找到那張雪狼皮,雙手捧起,遞到豹皮男面前。
豹皮男猛地瞪大了眼,接過雪狼皮,翻來覆去看了半響,這才擡起頭來,衝着三個人比了個大拇指。
他擺擺手,示意三人離開。
蘇小小如蒙大赦,轉身拉着順慶和宣承燁準備離開。
城門洞裡原本陰暗,蘇小小從豹皮男的身邊走過,一道火炬的光線投到她的身上,象聚光燈一樣,把她的臉照亮。
雖然在大雪山上呆了好幾天,又在草原上風餐露宿了數日,蘇小小的容顏卻絲毫沒有收到影響,在火炬跳躍的光線下看來,她美麗得象個精靈。
豹皮男怔了怔,顯然沒有想到狗皮襖子下面竟然有如此姝色,他看着蘇小小沉吟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回過頭,衝着身後一名士兵拍拍手,指着三人說了幾句什麼。
那名士兵轉過身去,不一會兒,便趕了一駕馬車來。
豹皮男站起身,走到三人跟前嘰哩咕嘟地說了一長串,然後手裡做了個“請”的姿勢,示意三人上車去。
蘇小小三人交換了個眼色,順慶對豹皮男用哈茲話說了一串,豹皮男眼一瞪,手一揮,身後的兵士擁了過來。用長矛指着三人。
宣承燁緊緊地握着腰間的軟刀,只要蘇小小一個眼神,眼前這羣哈茲人就會是死人。
蘇小小搖搖頭,握着他的手,拉着順慶,登上了車。
安都城依山而建,這座山本是一座白石山,所以安都城中的街道和房屋都是用這潔白耀眼的石頭所砌成。
安都城不大,馬車在城裡安靜地走着,趕車的是一名普通的老兵。
正如蘇小小所想象的,城裡很熱鬧,各種商品琳琅滿目,再加上城主夫人壽誕將至,城裡四處張燈結綵,充滿熱鬧的節日氣氛。
順慶越走臉色越是難看,蘇小小怕他一時想不開,做出傻事來,便找些話來和他說。
“順慶,你看那些羊羔燈籠做得多好看啊!也不知道是怎麼做的,做得好象活的一樣!”
路旁點着許多燈,其中有些小動物形狀的燈籠,兔,羊羔,牛犢……每一隻都做得栩栩如生,保留着這些動物生前的模樣。就連它們身上的皮毛,都象活着時候一樣濃密光滑。
天色漸漸暗下來,四周華燈初上,那些小動物們的腹中被人放上蠟燭,從身體裡面發出光來,看上去彷彿活過來一般。
“哇!真漂亮,這是怎麼做的?”蘇小小一邊走,一邊感嘆。
“怎麼做的?”順慶臉色蒼白:“你不會願意知道!”
“爲什麼?說來聽聽!”
“這叫俑燈!”順慶的臉色在俑燈的光芒下看來,極其難看。
“是趁這些動物還活着的時候,用大量的食物填食它們七七四十九天,等它們長到極肥胖,身體表面的皮膚達到最薄最美的時候,再斷食斷水七天,將它們餓得皮下脂肪全無,這時候便有專門的師傅,活活地剝下它們的皮,浸在藥水裡九九八十一天,取出來,再在它們的皮裡放上用竹蔑做成的支架,就成了俑燈。”
順慶的話說完,車裡的三人安靜無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