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蒼老的僕人打扮的男人從船上迎下來,小心翼翼地攙扶着毛珠走上船去。那個男人一頭灰白的頭髮,按照大齊人的打扮在頭頂盤了一個髻,身上穿着大齊人的服飾,看起來便是個普普通通的僕役。
蘇小小定睛一看才發現他的眼目深邃,目光銳利,原來是毛宇所妝扮。
毛宇把蘇小小帶到一間下人的艙房裡,推開門說:“就只有委屈太子妃了!你從現在起改名爲毛蘇,以後都不要再對人提起你的本名,對了,你身體上的蠱毒每個月還需要服用一粒解藥才能壓制!你若是乖乖聽話,我每個月定時把解藥給你送來,若是起了異心,我便停了你的解藥,讓你生不如死!”
蘇小小點點頭:“明白!”
“嗯!”毛宇說:“珠公主的生活起居自然有人侍候,你沒事就呆在艙裡,不要總往她面前去!惹她心煩!”
“明白!”
毛宇說完這些話,轉身走出了船艙。
蘇小小等毛宇的身影消失在艙外,轉身打量了一下自己所在的這間艙室,只見比上次的那間艙房小了許多,好在還很乾淨衛生,勉強可以容身。
她在牀鋪上坐了下來,不一會兒便感覺到船身輕微抖動兩下,啓航了。
蘇小小倚在牀頭,身體隨着船身上下搖晃着,不一會兒,便覺得有些睏乏,她合上眼,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
正睡得香甜,突然艙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來,一個人影出現在門口。
蘇小小還沒來得及從牀上坐起身來,便覺得牀板往下一沉,身邊一個柔軟的身體趴了上來,嗚嗚咽咽地哭泣起來。
是毛珠的侍女,蘇小小上船的時候見過她,一個臉圓圓的色目少女,看上去嬌憨可愛。
那少女哭得傷心,蘇小小僵直地躺在牀上,過了好一會兒,才“噯!”一聲坐了起來。
那少女嚇了一跳,坐起身來,看着黑暗的蘇小小,有些發愣。
“我叫毛蘇,從上船後就在這裡,我不是故意要嚇唬你的!”蘇小小以爲是自己把少女嚇住了,趕緊向她解釋。
“我知道你,你是大齊太子妃!”少女盯着蘇小小看了一會兒,突然說:“你現在叫毛蘇了嗎?我叫毛小花,是毛花朵的妹子,也是珠公主的侍女!”
毛小花在黑暗裡坐起身來,擦擦臉:“我姐姐毛花朵讓我在路上照應你,她說你對她和小泥鰍有恩,是我家的恩人!”
蘇小小一陣沉默,心裡有一絲感動浮起,想到毛花朵爲了自己被女王貶成一般的色目人,差點就性命不保,而現在還繼續讓她的妹子來照顧自己,這份恩德,蘇小小在心裡想,總有一天要一點一滴都報答。
“小花,你哭什麼呢?”蘇小小突然想起剛纔毛小花衝進房裡來大哭的事情:“是有人欺負你了嗎?”
提起剛纔的事,毛小花一陣沉默,過了一會兒才說:“珠公主的脾氣很大,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主子呢!她不太想離開既忘川島,但是女王陛下的命令她又不能違逆,只能把氣撒在我們這些侍女的身上唄!”
“我只希望,你能早些完成任
務,讓女王能夠把大齊攻下來,也許我還有能活着回既忘川島的一天,如果時間太長,也許珠公主會把我折騰死也不一定!”
毛小花又哭了起來:“也許我再也見不到我姐姐了!還有小泥鰍,真傷心啊!”
“不會的,你不用這麼悲觀,一定會有再見到你姐姐的一天的!”蘇小小輕輕地挽過毛小花,安慰她。
“毛小花!你快過來!公主要沐浴了!”從艙外傳來侍衛長的吆喝聲。
毛小花身子一顫,掙脫蘇小小的手奔了出去,象一隻受驚的小兔子一般。
蘇小小嘆口氣,看來毛珠討厭自己倒也不失爲一件好事,至少可以減少一些和她相處的時間。
蘇小小緩緩地躺回到牀上,兩眼望着頭頂的艙室發起呆來,只要離開既忘川島,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夠找到解開身上這種蠱毒的方法,只是一想到又要再次面對宣承燁,她心裡突然覺得有些沒底,爲什麼一想到這個人就會覺得心跳加速?
哎哎!說到底他不過和自己是一場合約夫妻的關係,現在他已經貴爲大齊皇帝,而且認爲自己已經死掉了,估計再見的時候,也不一定能夠認出自己來吧。
蘇小小胡思亂想中進入了夢鄉,她一覺醒來,見身旁毛小花的牀鋪空着,顯然昨晚一夜並沒有人睡過。
她擡眼看着艙門,只見門外雪亮的陽光灑在甲板上。原來已經是一天過去了。
這趟返程的航行,或許是因爲蘇小小上次已經習慣了海船,也或許是因爲公主在船上的緣故,所以一路上開得非常平穩,而且速度很快,只用上次前往既忘川島一半的時間便到了大齊的季州港。
在季州港稍做停留後,船上增加了數名大齊的武士後,這艘船便沿江北上,一路開往大邑都城。
蘇小小每天呆在船艙裡,她嘗試着想象面對宣承燁,然後告訴他自己還活着,還被人種一蠱蟲的情形,結果發現,只要自己有這方面的念頭,從腹中便會傳來一陣絞痛,痛得她幾乎說不出話來。
蘇小小嚐試了不下數十次,每次都是這樣的結果。
她明白這是蠱蟲在她體內的作用,每次都痛得撕心裂肺,蘇小小認命地放棄了想和宣承燁說明真相的想法。每次她一決定放棄,立即便覺得身體好受了許多。
屢試不爽後,蘇小小再也不敢嘗試。
又在河上航行了幾天,天氣的氣溫漸漸低下來,從炎炎夏日變成了早晚涼爽的金秋氣候,蘇小小掐指算來,這趟花了整整半個月,珠公主一行終於到了大齊的都城大邑都。
船在大邑都城港口停下來的時候,蘇小小聽到從船下傳來熟悉的大齊官話口音,竟然忍不住心潮澎湃,落下淚來。
船停穩後,艙門被人從外面拉開來,毛宇易容後的臉出現在艙門外:“毛蘇,服侍公主下船了!”
蘇小小點點頭,從艙裡鑽了出去。
“等等!”毛宇叫住蘇小小,從懷裡掏出一隻瓷瓶,從裡面倒出一粒紅色的藥丸,遞給蘇小小:“這是你這個月的解藥,先吃着吧!”
蘇小小接過那枚藥丸,看了一眼毛
宇,只見他兩隻眼睛從深陷的眼窩裡透出精明的光,眼睛左躲右閃,不肯和蘇小小正面對上。
蘇小小吞下藥丸,對毛宇說了一句:“謝謝你!”
“不必!”毛宇躬着身子走了出去,蘇小小跟在他的身後,突然發現他彷彿在過去的幾個月裡顯得蒼老了許多。
蘇小小走出去的時候,一身孔雀藍長裙的毛珠正在舷梯邊發着脾氣。
“啪!”一聲脆響,毛珠一巴掌打在距離她最近的毛小花臉上:“你這個奴才,怎麼沒有看到我的這條孔雀氅,怎麼這麼不小心,居然給我踩了一個腳印?”
毛小花捂着臉,眼裡噙着淚花,也不敢回嘴,那樣子看上去叫人同情。
毛宇微微皺起眉頭,毛珠如此刁蠻,比當年毛貴妃有過之而無不及,這個樣子若是落在大齊派來的特使眼裡,若是奏給宣承燁聽了,只怕毛珠再也沒有得寵的機會,連帶她身邊的人比如蘇小小也沒有可能接近宣承燁了。
毛珠的目光又落到跟在毛宇身後的蘇小小身上,只見她的瞳孔在一瞬間變得又大又深,臉上顯出明明白白厭惡的神情:“這個妖女長着這樣一張臉,讓我看上去就想給她撕了!還不找塊布來蓋住!”
毛宇說:“珠公主殿下,請不忘記了你此行來大齊的目的,毛蘇身負重任,請珠公主勿以個人喜好來決定毛蘇的去留!毛蘇這張臉不但不能遮住,反而還要儘量讓她多多在大齊人面前露臉才行!”
毛珠哼一聲,冷冷地轉過頭去,她對這個陰沉的兄長有幾分忌憚,此刻見他生氣發火,毛珠也不再多說什麼。
毛宇朝前走去,只見船下站着一個七品的都府御,身後跟着幾乘小轎,看來是來迎接毛珠的大齊官員。
只派一個七品的都府御,毛宇心頭冷哼一聲,看來宣承燁心裡根本沒有把色目人送來的公主放在眼裡,毛珠雖然驕蠻任性,但是畢竟是色目人的公主啊!
難怪毛珠看了這迎親的依仗隊會發怒!
毛宇嘆口氣,他現在的身份不過是毛珠身邊一個普通的老年僕役,也不再是從前大齊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相,他低下頭,對毛珠說:“公主,入鄉隨俗,大齊皇帝派來的迎親特使已經等着你了,請公主速速上轎吧!”
“可是!哥哥!”毛珠欲言又止,一雙大眼睛裡蓄滿淚水:“纔來了一個小小的四品官兒,幾頂小轎,這個樣子合親,從一開始就會被人瞧不起吧!”
毛宇嘆口氣,俯身向着毛珠行了個大禮:“公主殿下請叫我毛奴即可,我可不是公主的兄長了!還有,公主此行可不單單是爲了和親,公主重任在肩,若是忘記自己身負的責任,女王陛下和所有的族人們的犧牲就白費了!”
毛珠嘆口氣:“我明白了,多謝你的提醒!我會好好的!多謝毛奴的提醒!”說完後,毛珠向着南方深深一拜,款款走下舷梯,上了第一乘小轎。
蘇小小和毛小花緊跟着毛珠走下舷梯,上了後面兩乘小轎。
小轎被人擡起來,搖搖晃晃地向着皇宮走去。一時之間,蘇小小心裡百感交集,竟然有些恍惚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