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福和蘇小小一前一後走下舷梯,小猴溫順地伏在她的懷裡,偶而發出幾聲嘰咕聲。
這隻小猴出生可能還沒幾天,渾身的長滿細細的茸毛,手掌和腳掌都是嫩嫩的粉紅色。身上有一股好聞的奶香味,眼睛還沒睜開。
頭巾男沒有馬上離開,蘇小小聽見他在甲板上大聲地用爪哇語說着些什麼,語速既快又急,然後水手們都向頭巾男恭敬行禮,頭巾男揮揮手,並未還禮,朝船下走來。
舷梯溼滑,又傾斜,上面到處長滿滑溜溜的藤壺,蘇小小懷裡抱着小猴,走得很小心。
一個大浪打來,海面起了波浪,舷梯隨着船身起伏得厲害起來。
“哎呀!”一聲,蘇小小腳下一滑,踩在了一塊藤壺上,發出清脆的咔嚓聲,身體一歪,仰面落下水去。
萬福回過頭來大驚失色,他肥胖的身軀朝着蘇小小奔來,卻讓舷梯抖得更厲害。
“完了!”蘇小小模糊地想:“我不會水!小猴子怎麼辦?要不要丟開它!萬福怎麼向宣承燁交待?”
一時之間,她腦海裡掠過許多念頭,抱着小猴子的手卻並沒鬆開,眼前的藍天這麼藍,飄着朵朵白雲,好漂亮,只是越來越遠。
蘇小小閉上眼睛,模模糊糊地想着:聽人說溺死會痛苦一小會兒,那也不錯,勝過活着長時間的痛苦。那就來吧。
等了一會兒,蘇小小意想中的嘩啦啦的落水聲並未響起,時間好象停頓不前,她腦海裡紛亂的念頭如麻,忽然耳旁風聲一響,腰間一股大力傳來。
蘇小小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的腰被一條黑色的長索纏住,整個身體吊在半空中,而身下則是一望無際碧波濤濤,她的身體被吊成一個弧形,懸在半空中緩緩上升,雙手仍然在胸前牢牢地抱着小猴。
海風吹過來,撲進嘴裡,帶來一股鹹溼的味道,好象眼淚。
蘇小小的髮簪被吹落,一頭長髮在半空中散開來,有些被吹進眼裡,刺得眼睛發痛。
爲什麼連平靜地死去也不可能?蘇小小苦笑。
長索漸漸縮短,在長索的盡頭,是一張黝黑而陌生的面孔,如刀刻般線條清晰的線條,漆黑如碳畫成的修長眉毛直插入髮際,一雙眼如寒星般灼灼生輝。
對上蘇小小的眼光,陌生男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得耀眼的牙齒,他臉上的表情彷彿在說:“舉手之勞,不必謝我!”
四周的水手們都奔過來幫忙,大家七手八腳地把蘇小小拖上岸來。
萬福不斷地向人們道謝,他肥胖的身軀象個球一樣滾來滾去,等到確認蘇小小平安無恙後,萬福差點哭出聲來。
“啊彌託佛!您沒事就好!嚇死我了!您要出了事,我可怎麼向陛下交待!”
萬福喜極,從衣袋裡拿出金葉子來打賞衆人。
蘇小小愣愣地抱着小猴子坐在地上,心裡一陣恍惚!她的長衣下襬和長髮上都溼了水,攤在地上水溼漉漉,好不狼狽。
看着
萬福喜極而泣的白胖大臉,蘇小小突然覺得活着也不是一件很壞的事情。
陌生男走過來,俯身從蘇小小身上解下黑色長索,抖開來,原來是一塊黑色的長布,他把長布捲了幾捲纏在頭上,變成了一頂大大的黑色頭巾戴在頭上,遮住了耀眼的眉眼,重新變成了老氣沉沉的頭巾男!
萬福走了過來,他向頭巾男深深地鞠躬,說:“多謝哈魯達王子!”
頭巾男笑笑:“萬公公客氣了,您到了爪哇人的船上,就是我尊貴的客人,怎麼能看到您的朋友落水而坐視不理呢?”
萬福說:“大恩不言謝,哈魯達王子如果有什麼需要萬福的地方,只需要說一聲就行了!”
“呵呵!”頭巾男笑起來:“萬公公是皇上身邊的紅人,有萬公公這句話,哈魯達就放心了!”
他說完走過來,把蘇小小從地上拉起來說:“這位姑娘倒真是心地善良!爲了救這猴子把命都差點賠上。”
他又探頭看了看蘇小小護在懷裡的小猴說:“不過這小猴真的太小,還沒斷奶呢!你回去最好找一頭產奶的母羊,用羊奶來餵它,不然的話會活不了的!”
說完這句話,哈魯達再沒看蘇小小一眼,他轉過身去低聲向萬福說着些什麼。萬福的頭點得象小雞啄米一般。
兩人密談了一會兒,便各自散去。
萬福登上馬車,他衝着蘇小小尷尬地笑笑說:“哈魯達王子是爪哇王的次子,十幾歲便被送到大齊來學習!”
“哦!”蘇小小點點頭,心道:難怪他的大齊官話說得這麼好!也難怪那些爪哇人見了他就行禮!原來是這樣。
萬福接着說:“這次皇上選秀,爪哇國也送來了一位公主,好象已經送進宮去了!”
“那他是不是請你關照一下自己的這位姐妹?”
“呵呵!正是!正是!”萬福笑笑:“毛醫官果然冰雪聰明!哈魯達正是相拜託我照看一下他的那位妹子,好象名叫莎莉達!”
蘇小小笑笑望向窗外,心想:這對萬福來又是一筆賺錢的大買賣!不過想起剛纔他在自己被救後喜極而泣的樣子,蘇小小對萬福怎麼也討厭不起來。
那麼愛財的一個人喲!在自己被撈上岸後,也會想起拿出金葉子來打賞那些出力的水手!蘇小小想起那副場景,心裡面頓生一股暖意。
“萬公公!回去以後,我把買這隻小猴的金子付給您吧!”蘇小小說。
“呵呵!”萬福笑起來:“醫官開什麼玩笑!一隻小爪哇猴能用得了多少錢,這點錢我還是能付得起的!說實話,醫官若真是掉進水裡,別說皇上,就是我自己也不能原諒我自己!”
萬福說着又激動起來,他肥白的手在臉上一抹:“雖然和醫官相處的時間不久,但是醫官可不象宮裡其它的娘娘,老奴看得出來,醫官心裡可沒有看不起我們這些奴才!老奴入宮快三十年了,服侍過的娘娘也有五六位,表面上客客氣氣,可沒有誰心底把老奴當成個人
!只有醫官,雖然看起來很傲慢,可骨子裡卻體恤着我們這些人呢!”
蘇小小笑起來,她知道萬福說的話半真半假,但是裡面只要有三分真話,也就夠了!她不計較!在經過了宛兒和小順子的事情後,蘇小小對忠誠的要求降得很低。
回到竹華軒,蘇小小抱着小猴下了步輦,打發走了萬福,蘇小小便讓宛兒去拿些香蕉來。
“哎喲!那來的小猴子!”宛兒從屋裡迎了出來,看見蘇小小胸前抱着的小猴愣了愣。
香蕉很快拿來,蘇小小剝開一隻香蕉的皮,掰了一塊,遞給小猴。
小猴閉着眼睛在香蕉上用嘴拱了幾下,便放棄了,它發出“吱吱吱”悽慘的叫聲,張開小嘴在蘇小小的胸前拱來拱去。
“醫官姐姐,這隻猴子太小了,養不活的!還是把它扔了吧!”宛兒嫌棄地看了一眼蘇小小被小猴弄得髒兮兮的前襟,撇撇嘴說。
蘇小小皺皺眉頭,心想:這好歹是一條命,就這樣扔了,還不如讓它隨母親一起葬身海底!至少不會母子分離。
蘇小小不再理睬宛兒,抱着小猴子在屋子裡踱來踱去。
看來,只能象那個頭巾男所說的,去找一隻產奶的母羊來。
蘇小小喚了小順子進來,吩咐道:“小順子,你去御膳房找一隻產奶的母羊來!”
“產奶的母羊?”小順子一愣:“醫官姐姐,這裡是皇宮,您要找什麼奇珍異寶,金玉寶貝都有,可是找一隻產奶的母羊!恐怕翻遍了整個皇宮,也難以找到!”
蘇小小想了想,覺得小順子說得也很有道理。
這產奶的母羊恐怕只有出宮去找,好在蘇小小有可以自由進出禁宮的金牌,這倒不是難事。
只是現在天色已晚,蘇小小躊躇起來。彷彿感受到了蘇小小的猶豫,她懷裡的小猴猛地扭動起來,發出類似人類嬰兒的“哇哇”聲!
蘇小小再不猶豫,她拿出銀哨吹了起來,不過片刻功夫,銀魂一身黑衣出現在翠竹堂外。
“醫官深夜召喚,有什麼事嗎?”
“我要出宮去,你陪我去!”
“現在?”銀魂擡頭看了看外面黑沉沉的天空,不知道眼前這個女子怎麼會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
“現在!”蘇小小堅決地點點頭。
“我去準備馬車?”
“不必了!你帶我出去!”
銀魂遲疑了一下,伸出手來攬住蘇小小的腰,振臂一躍,兩人便飛身上了屋頂。
蘇小小和銀魂的身影消失在黑暗裡時,竹華軒裡兩個人影一閃,宛兒所住的房間裡亮起了燈。
“想不到皇上竟然會把銀魂這樣一等一的高手派給了毛蘇醫官!”小順子低聲對宛兒說。
“那怎麼辦,我們的計劃豈不是會泡湯?”
“不會,你剛纔看見毛蘇手裡的那隻銀哨了嗎?她用那隻銀哨召喚銀魂!只要我們搞壞那隻銀哨再動手,就不必怕銀魂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