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在望的時候,凌嘯率着湖北軍停了下來。
並不是盛京有什麼禁止進軍的規矩,也不是因爲什麼軍事上的原因,他們是被城外等候的奉天官員給攔下來的。
整齊的八千披甲人方隊列在城外,但他們的旁邊是漫山遍野的包衣奴才和披甲人的奴僕,少說也有四五萬人,這可把凌嘯嚇了一跳,連忙招來前來攔住他的奉天府丞詢問,一問之下,凌嘯才明白過來,爲什麼太子當日不太情願把這兩萬包衣和披甲賞給自己了。原來,旗人之中是分爲三等的,包衣,披甲人和女真人,包衣就是奴隸,披甲是降服之人,但是每一個披甲人都還有自己的奴隸,這就是常說的罪犯家屬發給披甲人爲奴了。一個披甲人平均擁有兩到三個充軍奴隸,加上他們的家人,總數竟達到四萬多人,加上一萬兩千包衣,拖家帶口的竟是達到了五萬六千人。
遊擊陳勁是從豐臺大營跳槽而來的福建弁佐的統領,看到這種場面也忍不住愣住了,剛剛說了一聲壯觀,卻聽到凌嘯一聲長嘆,“『操』,這麼多人,老子怎麼養活?難道到了今天,居然我還要當一次人販子不成?否則的話,人吃馬嚼的,每天起碼要砸下去三四千兩。”
金虎等人也被這種情況給嚇住了,忍不住對那些報復凌嘯的人恨得牙癢癢。倒是隨軍而來的顧貞觀腦子靈活,笑道,“軍門,要賣的話,這裡定是最好的地方,一下子人少地多,影響耕作啊!說不定這些傢伙把人擺在這裡,要不然爲什麼把人都叫到城外幹嘛?就是要嚇唬你,然後等着賤價賣人呢!”
凌嘯也意識過來,斜睨一眼那個『奸』笑着的奉天府丞,氣就不打一處來。他嘿嘿一笑,問道,“有沒有一個叫做戴梓的充軍之人啊!”那府丞見凌嘯的神『色』不對,微微有些膽怯,“有啊,戴梓和他夫人就在你的披甲人奴隸之中。駙馬爺要見他,下官立刻就把他叫來。”
戴梓很快就到了,卻是一個糟老頭模樣,如果不是他行禮甚爲標準,且眼光總是向着湖北軍手中的鳥槍看,凌嘯還以爲是同名同姓呢。凌嘯要找的戴梓,是世界上第一個造出機關槍的牛人,是繼承父親在明朝學到了很多神機營火器技術的人才,是咱們中國的火器專家。得此一人,勝於包衣十萬!
“連珠火銃和子母炮分別是何年做成的?”
戴梓大吃一驚,愕然地看着這個駙馬爺,全身劇烈顫抖,喃喃道,“康熙十五年和二十六年。”
凌嘯大喜,自馬鞍上一躍而下,抱着戴鐸的臂膀笑道,“凌嘯久慕先生才情,夢中幾回縈繞,先生可願意隨我而去,一展畢生所長?”
奉天府丞大驚,“駙馬爺,戴梓乃是通東夷的充軍要犯,怎麼能夠隨軍南去?”
凌嘯破口大罵道,“日你媽,他充的什麼軍?還不是老子麾下的披甲人,連披甲人都是老子的麾下,怎麼老子就不能帶走戴先生!?『操』你『奶』『奶』的,敢幹涉軍事,來呀,給爺扒了官府狠狠地抽五十鞭!”
盛天府丞乃是正四品的中高級官吏,比那尋常的知府大人還要高兩級,凌嘯卻說要以干涉軍務罪抽鞭子,這可嚇得奉天的那些屬官們大驚失『色』。但是凌嘯抓得話頭又是其準無比,他們就算想幫那府丞求情也開不得口,奉天的官員們一個個不自覺地往後面退去,生怕凌嘯瞅上他們,耳聽着陣陣慘號之聲傳來,這些人面面相覷,心中都閃過一個數字――二百五,但是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說凌嘯,還是那個府丞。
“打死他!打死他!打死他!”戴梓竟是怒吼起來,接着不知道是誰把凌嘯痛打奉天府丞的消息傳了開去,包衣和披甲奴竟是激憤地高聲喊起來,一聲接着一聲,最後竟是滿城之外都是呼聲一片,就連凌嘯都給搞得莫名其妙了。他仔細端詳着這個已經爬不起身的傢伙,實在弄不懂他究竟有何德何能,竟然能遭到這麼多人的恨。
凌嘯一指四周,“胡濤胡駿,率親衛即可查問,爲何公開呼喊要打死朝廷命官!”
百餘騎四散而出,又很快向心聚攏回來,帶來的消息竟把凌嘯氣得全身發抖。他死死盯住那個奉天府丞,怒極而笑道,“怪不得老子沒有看到十五歲以下的小女孩,原來都是叫你個忘八蛋給擄走了。嘿嘿,有種,有種啊!傳令下去,叩城門!”
本來不欲多事,坦然面對那些勳貴們報復的凌嘯,現在再也忍不住勃然大怒了。
現實中的包衣奴才,完全沒有像曹雪芹家那樣的光鮮體面,因爲他們只是尋常王公的包衣,若是不能出去做官,或者對主子有些用處的話,就比普通的中原農民還要悽慘萬分,至於那些披甲人的奴隸,就只能用非洲難民一樣的詞彙來形容了,凌嘯一眼望去,半天都沒有找到一個體重可以超過百斤的成年男人。
可就是這樣一羣被踐踏在地上的人,竟然還有人要把他們的心口『插』上一刀。奉天府乘着這次收繳王爺田地,趕他們離開莊園的機會,乘機搶走了三千多個小女孩,這讓凌嘯如何能夠咽得下這口氣?!就是這口氣,當他面對奉天府尹閔成風的時候,只是硬邦邦地丟下了一句話,“本駙馬給你三天的時間,交不出那些女孩子,你就等着抄家斬首!”
人總是要偶爾做做善事的,當這些自己屬下的幾萬人無家可歸的時候,凌嘯心軟了,拿出了自己的銀票採購糧食和帳篷,即使整個奉天城中有這些物資的商人漫天要價,凌嘯也在所不惜,得到人心遠比銀兩來得重要。
整軍充編就在奉天城外的諭家堡大營裡面進行,披甲人不愧是關外八旗之中的第二梯隊,騎『射』精湛不說,還特別地吃苦耐勞,平時耕田打獵,戰時披甲上陣的生活,把這些人磨礪得既熟悉山林狩獵,也能夠重甲衝鋒,相形於在塞外大漠上鍛煉出來的湖北軍來說,除了殺氣上略顯不足以外,那技戰術素養竟是毫不遜『色』。就是包衣之中的男子,也頗有能騎善『射』精於狩獵之輩,凌嘯本待賣掉這些包衣的想法,頃刻之間就給動搖了。
他捨不得。
充編進行得極爲順利,披甲人被凌嘯打『亂』了原有的八旗建制,一律按照五百人營爲編制,全軍一萬三千人,被編成了十八個營和四個千人中軍護標。
金虎被凌嘯指定爲統帥十二個營的總兵官,特廷以副將官身份率領剩下八營,特廷、多贊、祁司理、柬答桂則以參將各領四營,陳勁率兩個福建營。黃浩以副將身份統領彭友、陳光鶴、周文淵、胡濤四人爲參將的中軍護標,何智壯升任三品參議參軍,胡駿依舊是忙着在各軍中挑選健壯有才能的漢人,充任凌嘯的親兵。
各部隊間的整軍『操』練在三天之後就展開了,由於黃浩還在養傷,金虎和特廷就全權負責起了『操』練之事,內容上雖是大部分按照兵部的『操』練範典,但更在其中加入了凌嘯的幾項特殊內容。
經歷過大學軍訓的凌嘯,那隊列訓練的苦楚是一定要讓這些古人們嘗一嘗的,但好歹也是混了一年多的人,他還知道用甲乙甲換掉一二一,因爲這樣不僅是不駭人聽聞,同時也都是開口音,喊起來更加容易激發中氣。
等他明白到自己有了戴鐸這個火器專家之後,那護軍營火槍隊裡折磨熊金柯等人的掉磚持槍,就越發地不可缺少了,於是乎,萬把人垂着手光用嘴巴啃飯的壯觀場面,就頓時出現在了軍營之中。但更爲壯觀的是滿營都是『騷』氣沖天,手臂手指痠痛得連褲腰帶都解不開而『尿』到褲子上的,大有人在!
至於那種圓明園用過的越野跑,更是家常便飯,士兵們常常會被將領們在半夜裡趕上馬匹,狂奔出三十里外,講名次吃飯菜,但無論是歡呼還是沮喪的,馬上就會被告知還有講名次吃飯菜的項目,拽着馬尾巴徒步跑回去,美其名曰騎兵第一素質是節約馬力。當這種跑步要在丘陵山溝中進行的時候,四肢飽受摧殘的士兵們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駙馬爺雖然捨得給大家加餐,但是他顯然前世就是一個癱瘓在牀的傢伙,見不得有人活蹦『亂』跳的走在他面前。
但是此刻的凌嘯卻根本沒有他們那麼樣的缺德,他正帶着天使一樣的聖潔笑容,一個帳篷一個帳篷地給包衣和奴才們送去被擄走的女兒。就在這些可憐人感激的眼淚都要把他淹沒起來的時候,才走出最後一個帳篷,凌嘯就見到了一個人,穿着三品補服的奉天皇宮內務府大臣鐵查乾巴。
“卑職給駙馬爺請安了。受幾位奉天王公們的託付,卑職想問一下,駙馬爺的這些奴才似乎很不好安置,不如便宜點賣給他們吧。”
凌嘯嘿嘿一笑,叫到,“胡駿,這兩天是南風天,爺的那些銀票是不是該曬一曬啊!”
等鐵查乾巴看到陽光地下一字排開幾乎三十步長的銀票毯子之時,第一個念頭是昏過去,第二個念頭是搶過來,第三個念頭是還是昏過去好,說不定這個有上百萬銀子的駙馬爺是不會在乎奉天缺少勞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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