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人瞠目結舌中,鳳兒卻是已經拉着凌嘯七彎八拐地向後院去了,剛想叫幾個女眷去照應點,卻不料一聲斷喝,“站住!都不許動!”
喝止他們的,是來自明珠府上的管家蔣皆思,除了對容若忠心不二以外,還人如其名,什麼都喜歡動一番心思的,要不然也不會在明珠府上前下人之中脫穎而出,爲容若所選定送給凌嘯。
他一聽凌嘯的最後一句,竟是連那些阿哥爺們都不見,也定要和這小女孩找地方睡覺,很快就想起了明珠二公子揆敘,似乎也好這一口,當是就汗流下來了。一面阻止曹家人跟去,一面笑着偷偷給胡濤耳語幾句,把個胡濤驚了一愣。
胡濤年紀雖輕,可畢竟好歹是個朝廷的三品參將,還稍微鎮定點,用手在自己腿邊比劃了一下那小女孩的身材高低,滿臉不可思議,喃喃道,“蔣老頭,不太可能吧?!”
蔣老頭防範地望望曹家人,急了,貼在胡濤的耳朵旁悄聲道,“你忘了揆敘二爺嗎?萬一是這樣的話,你再不去把風,等以後風聲傳到公主們的耳朵裡面,可就歸我們這些奴才遭殃了!”
凌嘯的人品,誰也不能幫他打包票,胡濤也慌了,不管不顧,食指往口中一塞,一個響哨就召來一票親衛,尋着凌嘯他們的路徑追了下去。一路上左繞右穿的,問了好幾個曹家下人,才尋到一個獨立的小院,定睛一看卻是叫做“鳳儀樓”的客院。問了門口的丫環老媽子,知道小女孩和凌嘯進去了,也不待老媽子說話,竟是二話不說地趕走了,一票親衛拔刀出鞘,把個院門隔老遠守衛起來。
既然胡濤說大家要離遠點,不知道的親衛們還以爲是怕他們吵了駙馬爺睡覺,但沒過一個時辰,就有人來吵了。
胤祉、胤禛、五阿哥胤祺、七阿哥胤佑、十二阿哥胤祹五個皇子,一個從人都沒有帶,被老蔣熱汗淋漓地帶了過來。胡濤大吃一驚,這些爺們怎麼跑到這裡來了?他還算得上是檯面上的人物,連忙上前打千請安,笑道,“各位爺,你們怎麼來了?”但腳步上卻是不偏不倚地擋住了他們向院子門口的去路。
胤祉溫文爾雅地搖着山水扇子,和顏悅『色』地對胡濤笑道,“你就是太子太師麾下的胡大人吧,果然是一表人才的青年才俊,呵呵,我們是來向師傅領訓請示的,在府上等了好久,聽說師傅在此公幹,趕緊趕來的。還煩請胡大人向師傅稟報一聲。”?胤禛見他這三哥舉止氣度不凡,待人接物的確比自己要強多了,連凌嘯的身邊人也刻意相交,果然是如鄔思道所言,用出了和煦春風的結交伎倆,心中好笑,也不管其餘三個弟弟一樣的璀璨生笑,他抱着恬靜的笑容,也不搭話,就那麼等着。
胡濤哪裡敢進去,卻也不敢無禮,躬身道,“回三爺話,駙馬爺昨晚被皇上留在園子裡面,今晨出來卻是面容惺忪,看來一夜是沒有閤眼的,加上進京途中連夜急趕,竟是倒頭就睡了,叫都叫不醒。不過如此大熱天,幾位爺都是金枝玉葉,候着沾了暑氣也不美,這樣吧,幾位爺的心意,我會轉達給駙馬爺的,爺們還是先回府去,好不好?”
他也是容若的書童出身,回答甚是得體,讓人挑不出刺來。
胤祉點點頭,正要轉身回去,卻不料胤禛竟是先向院門躬身一禮,然後笑着對胡濤說道,“左右回府也是無事,所謂弟子服其勞,爲保師傅安眠,我還是也在這裡候着,要是有秋蟬叫擾,我還是會用粘杆兒抓抓的。”說罷,四阿哥竟是再向院門一躬身,退到樹蔭底下,默然等候。
四個兄弟一起搐眉,暗罵老四做得好生無恥,你是一個金枝玉葉,雖說凌嘯也被皇阿瑪特旨提成半個主子,可畢竟是咱們奴才!當個老師,你年紀比他還要大,敬一敬也就罷了,犯得着這麼噁心嗎?可腹誹畢竟是腹誹,想想不能就這麼走了,不然就算凌嘯出來沒看見,回頭胡濤一稟報,那豈不是留給凌嘯的印象極差?
胤祉見三個弟弟學胤禛一樣空對院門行了禮節,也站到樹蔭下等候,心中微怒老四做得太絕,把大家都拖進去。
他知道老四拔了頭籌,自己落了下乘,狠狠一咬牙,也行了院門空禮,竟是一轉身,直愣愣地走到正對院門,頂在燦爛的朝陽之下,站立間還頗有微微躬身的恭敬姿勢。
這一來,可把老四給氣瘋了,剛剛要心中詛咒三哥,忽聽左邊十二弟訝道,“三哥幹什麼,做這麼絕?我是不能曬的,不去。”
又聽右邊的七弟輕聲笑道,“三哥的腰恐怕要有得痠痛的了,沒聽見胡大人說嗎,久疲之下又一夜沒睡,師傅能醒那麼早?!”
最後是最邊上的五帝搖搖頭,“關鍵是我們還不能勸他,不然的話,他還會以爲我們嫉妒他,唉,做弟弟好難,好心疼。”
三人眼睛一跳,卻都明白了,胤祺這話暗藏的意思就是,咱們都不去勸他!
可幾人好容易把心思統一,各安位置地站好,只等得天混地暗腰痠背痛,也不見凌嘯醒來。忽聽院中一個女子尖叫之聲傳來,五個皇子一起身形打晃,看向胡濤的眼光甚是不爽。若是師傅真的睡覺,我們恭候的話很有價值啊,可要是在裡面香衾美女樂逍遙,可就實在心理恁不平衡了吧!
垂花門一過,凌嘯隨鳳兒穿了抄手遊廊,入目就是兩廂偏房,見那形制就知是女子用閨閣。無奈,已經容不得凌嘯苦笑,鳳兒已是蹦蹦跳跳地掀開席簾,“來呀,這裡有湘妃竹榻,也有西絨軟牀,你睡哪個?”
已是狂倦的凌嘯聽到有牀,管他三七二十一,進房窺見一牀,扒開補服行蟒胡『亂』一甩,倒頭就睡,卻是榻上一陣幽香襲入鼻來,不到片刻就黑甜黑甜的了。不覺中,凌嘯竟是夢到了雲兒,在她那一樣幽香的閨房之中,一樣年少不知愁滋味,卻強言愁的少男少女,抱着上下兩冊紅樓夢看得津津有味,偶或嬉笑,偶或嘆觀。
鳳兒卻是沒睡覺的,她本想奔到前堂去看看,姑姑姑丈他們是不是還在罰站,但小孩子畢竟是忘『性』大,瞅見凌嘯扔到地上的補服,嘴角一瞥,想想還是過去幫他撿了起來,放到這個叔叔的身旁。這一放,可是有一件東西把她的眼光給吸引住了,凌嘯那還沒有脫掉的靴葉子裡面,暗光閃爍。
鳳兒初時還推推凌嘯,想問問他,後來見他睡得鼾是鼾屁是屁,徑自往裡面一掏,卻是凌嘯出園子時候,在院門侍衛處領回來自己的一柄手銃。這個小丫頭可興奮了,拿着個將近尺把長的玩意玩得不亦樂乎。她的父親本是京營的一個漢軍武官,像這等精巧玩意,她雖沒有見過,可那種鳥銃卻是常見的,不僅偶去父親營中玩耍見過,而且有時各家喜宴也見到當炮仗用的。要不是實在太沉了,鳳兒只怕會笑咯咯地揣出去炫耀一番的,現在她卻只能搬到桌子上,細細把玩了。
凌嘯要是醒着的話,他一定會佩服這小鳳兒的聰慧靈動的。
和京營的那些火繩鳥銃不同,這手銃是蔣菁菁送給凌嘯和他的親衛的,標準的燧髮式手銃,不僅有擊錘和扳機還有保險裝置,只不過和後世手槍相比,它的保險很是簡陋,在外面一小鐵槓擋住扳機。鳳兒打開槍柄下懸掛的兩個小皮囊,很快就找到了火『藥』和鉛子,這個她會裝,儘管她不會壓實火『藥』,但一股腦地倒點進去,還是會模仿的。等到咱們的小丫頭又到靴葉子裡面搜尋一番,就終於找到了帶着腳臭氣的通條,畢竟力氣還小,也不會把發『射』『藥』給捅炸了。
如果凌嘯是醒着的話,他一定會大吃一驚,並大大感謝設計工匠給裝上了保險。
因爲,聰慧的鳳兒,大半天觀察良久之後,『摸』索一番,已經知道扣扳機了,謝天謝地的是,直到凌嘯醒來,她也沒能研究出保險的開啓方式,儘管以她的聰明,那是遲早的事,但凌嘯此刻忽然醒來了,避免了危險的走火事件,也避免了未來王熙鳳,“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凌嘯大汗淋漓地望着鳳兒,哭笑不得,搶過手銃正要苦笑,忽地就記起來,自己是怎麼醒的了,在牀上一滾,掀開一屏百鳥朝鳳的巨幅屏風,隨着一聲女子的驚叫,他頓時就傻眼了。
掀開巨大屏風,如果發現這兩間房其實是通透套間還不令人吃驚的話,那麼看到一個年輕美貌的女子剛剛摟起裙子再系裙帶的時候,凌嘯就不能不吃驚了!
人就是這樣,有的時候,大的聲音不能將人吵醒,但微小的、特殊的聲音卻有此良效――――比如滴滴嗒嗒的水聲,就很能刺激一個睡夢中卻憋了『尿』的人。凌嘯憋了『尿』,卻被一陣滴水聲給驚醒了,且弄得硬梆梆。
女子小解完畢,正在整理卻忽地連屏風都翻倒了,若不是家教謹嚴、正好她又清倉完畢,相信她定會嚇得失禁的。但她家教好,平倉畢,看到硬邦邦的闖入者,只有用驚叫表示自己的驚駭了。而當鳳丫頭也驚叫一聲“小姑姑”的時候,凌嘯也想驚叫一聲,“上帝啊,我差零點一秒就可以看到薛姨媽的香『臀』了!是的,零點一秒。”
啪!一個耳光。
凌嘯一想吐血,二想去敲景陽鍾、擂登聞鼓。皇阿瑪啊,我冤啊!
等凌嘯苦笑着帶了五個小指印的臉,出來院門的時候,本就很是鬱悶惋惜的他,看到了三阿哥胤祉,忍不住火氣直往上竄。日你媽媽,本來老子就和你有仇,你還敢這樣,真是不知死活,你牛!
昏昏沉沉的老三,忽見凌嘯出來,正要將快麻木的腰彎下,猛見凌嘯眼中冒火,甚是不良地望着自己,萬般不解他爲何不欣賞自己這最恭敬的人?!回頭一看,這才哭都哭不出來了,暗叫一聲天不佑我!
原來這大半天過去了,被曬得暈乎乎的他,苦撐中根本就沒有發覺日已偏西,原來的老四們站的樹蔭底下竟成了烈日炎炎!自己卻是唯一一個偷蔭的傢伙!
看看四個弟弟們恭謹地彎腰見師傅,還一個個竊笑不已,老三一想吐血,二想去敲景陽鍾、擂登聞鼓。皇阿瑪啊,我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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