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白聞到了燒焦的味道,其他人卻沒有這麼好的嗅覺,過了許久,伴隨着一縷黑煙從甲板的縫隙中升起,纔有人注意到異狀。
很快,聞到味道的人越來越多。
哐!通往船底的木門陡然打開,秦祿業慌張地跑出來:“不好,走水了!”
衆賓客一時譁然。
“大家不要慌張!”錢萬發連忙出來主持局面,“王師爺,快叫人下去看看情況。”
錢萬發轉了幾圈,竟然沒有看到王師爺,這纔想起王師爺陪秦祿業下去之後,就再未出現。
該不會被困在下面了吧?甲板上一片混亂,水手都領了錢各自買酒去了,眼下留在碼頭的工人並不多。錢萬發無人相助,只好脫下自己外衣,披在頭頂,往木門裡衝去。
他剛衝進去,一股濃煙就涌了出來,還伴隨着刺鼻的香味。
“是香木!香木着了!”錢萬發這下更是心急如焚,其他貨物燒了還能再採辦,香木若燒了,一時間又哪裡能備齊?更何況,那件比他性命還重要的東西仍在船艙裡。
錢萬發硬着頭皮往裡闖,想要救出一些香木,只見王師爺抱着一個小箱子,從裡面跑了出來。二人迎面撞上。
“怎、怎、怎,究竟是怎回事?”錢萬發急得舌頭都在打轉。
王師爺被煙燻得滿臉烏黑,也急忙說道:“船艙失火了,明珠我搶回來了......”
錢萬發從王師爺手裡接過小箱子,心頭也稍微放鬆了一點。“幹得好!”錢萬發拉着王師爺的手,“咱們先下船,再做商量。”
這時,錢萬發忽然想起什麼,連忙將視線往人羣裡找去。可找來找去,他也沒有找到那個身影。
“啊喲!讓那小子跑了!”錢萬發氣得跺腳。
另一邊,秦祿業正拉着沈修白的手,在街頭狂奔。
二人趁着夜色,一直跑到千帆集外的一座破廟裡,這才停下。
“火是你點的嗎?”沈修白問秦祿業。
秦祿業一邊喘氣,一邊點頭。剛纔跑得太激烈,他實在是沒力氣說話,倒是沈修白,居然臉不紅心不跳。
緩了許久,秦祿業才平復下來。“這次我救了你一命,是你欠我的。”秦祿業對沈修白說道。
“你放過燒船,爲何說是救我一命?”沈修白不明所以。
“嘿嘿,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秦祿業露出得意的笑容,“姓錢的想害你,我不放火,怎麼能趁亂救你出來?”
“要是傷及無辜怎麼辦?”
秦祿業呵呵一笑:“我不過是燒了一點香木,讓煙大一點而已。再說船上哪有無辜?那些人都是姓錢的找來的幫手,孫家的走狗,特地來對付你的。”
“孫家?”沈修白眉頭一皺。
秦祿業自知失言,嘴上支支吾吾了幾聲,想要矇混過去。
“孫家的人怎知道我在這裡?”沈修白急忙追問道。
“好像、好像是省城那邊出了點狀況。”秦祿業搓着手說道。
“省城出了什麼事?”
秦祿業左顧右盼,假裝沒聽到。
沈修白又追問了幾遍,秦祿業熬他不過,只好把放火前,王師爺告訴他的事和盤托出。沈府被毀,沈懷玉已死,孫家重金懸賞沈卿紅、沈修白二人。
沈修白聽到這個消息,腦袋一懵,身子如同跨掉一般,頹然坐倒在地。
“喂,你沒事吧?”秦祿業湊過來,輕輕搖晃沈修白的身子。沈修白毫無反應,只有眼眶中,兩行淚無聲落下。
此刻,他終於明白,爲何沈懷玉急着讓他們姐弟離開,原來父親早就料到孫家不會放過這個沈懷玉負傷的機會。其實,如果父親將府中高手留在身邊,自保想必不是難事。但府中護院隨姐姐北上,而老烏則陪同自己前往崑崙。沈府中僅留下父親一人獨自應敵。
“你怎麼哭了?”秦祿業小聲說,“你姓沈,果然是省城沈家的人,對不對?”
沈修白忽然擡起手臂,拭去臉上淚水:“沒錯,我就是沈懷玉之子,沈修白。”
“啊!”秦祿業一拍腦門,“我早該想到,你那麼有錢,武功又好,一定是沈家的少爺!”沈修白自幼深居簡出,所以外面的人不太知道他的名號。秦祿業這時感到驚訝也不奇怪。
秦祿業轉念一想,又急忙說道:“你可千萬不要有找他們報仇的念頭,孫家本家的人已經趕來,你現在去就是一塊肥肉讓狗嘴裡送!”
沈修白低聲說道:“我很清楚。”
關於自己是個廢物這一點,他比誰都清楚。
若不是自己無能,也不會生出這許多事端。母親若沒有懷上自己,母親也不會死。父親更不會因爲給自己治病,而疏於修煉。沈家若能蒸蒸日上,也會不遭到孫家覬覦。今日之禍,全因自己無能而起。
沈修白席地而坐,仰頭看向破廟中的泥像。
泥像金身雖然已經斑駁,卻仍面露微笑,手持佛禮,靜靜地看着下方的信徒。
面對着佛陀泥像,沈修白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這時,一道殺意在他的心頭涌現。
“拜神信佛若有用,世間哪有那麼多不平之事?”一個蒼老的聲音在他的腦中響起。
和先前數次感知到這個聲音不同,這一次,沈修白並沒有感覺到有力量在奪取自己的身體。
秦祿業看到沈修白打坐的樣子,也學着坐下來,朝泥像拜了幾拜:“求求神仙老爺,讓我們能避過風頭!”他可聽不到沈修白心中的聲音。
“現在,我該怎麼做?”沈修白對心中的聲音說道。陡然間經歷了喪父之痛,眼下正是沈修白心神動搖的時刻。
夜空中,一抹黑雲隨風向圓月涌來。
“你只需要放鬆就好,將你的身體交給我,我來替你報仇。取下孫家那幾個小兒的人頭,對我來說再簡單不過。”那個蒼老的聲音似乎有一股攝人心神的魔力。
原來,沈修白身體裡的心魔發現,沈修白身體雖然孱弱,意志卻意外堅定,令他每次都無法徹底奪走身體的控制權。
眼下就是他奪舍的最好機會。
沈修白顯然已經動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