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府,千帆集。
正所謂南船北馬,由於複雜的地形與密佈的河流,在南方,船隻和馬匹同樣是重要的交通工具。而到了南陽府一帶,水道網四通八達,乘船常比騎馬更加便利。但船隻畢竟不同於馬匹,租比買要合算不少。而千帆集,做的正是租船生意。
沈修白揹着行囊,站在千帆集的碼頭邊,神色茫然。
這是他第一次離開家人的幫助,獨自遠行。融化在擁擠的人羣裡,沈修白不可避免的感覺到舉足無措。
"讓讓!"扛着貨物的碼頭工撞在沈修白的肩膀上,將他擠到一邊。
"哎喲,這小子怎麼不長眼!"沈修白又被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婦人推開,不巧正撞在一家魚攤前。
"客官,你買不買魚?都是今天早上新起的,新鮮!"魚販主動問道。
沈修白揉了揉肚子:"我餓了,能給我煮一碗魚湯嗎?"
魚販眉頭一皺,嫌棄地擺了擺手:"走開走開,哪來的渾小子,別在這兒消遣爺!"
沈修白無奈地搖了搖頭,走了開去。
"乞兒郎,碗兒光,茅草屋裡仰面躺。天當席,地當牀,吹根葦兒嗚嗚響。"一個乞丐口中叼着空心葦杆,嘴裡哼着歌兒,在沈修白的面前走過。
"咦?"乞兒停下動作,倒退回來,疑惑地上下打量沈修白。
沈修白被他看得渾身不自然,於是側過頭去。
乞兒卻又繞到了他的面前:"小子,你很面生,是從外地來的吧?"
沈修白點了點頭。
那乞兒湊近一些,正要繼續搭話,先前罵過沈修白的魚販忽然走過來拉住沈修白:"小夥子,別理他,他在我們這兒坑蒙拐騙出了名,專挑外地人下手!你可要多提防着些——"
乞兒擠到魚販與沈修白中間,叉着腰說道:"賣魚的,你賣好自己的魚,可不要憑空污衊小爺清白!"
"嘿!"魚販表情不屑,"你還有甚清白?"
乞兒神色不悅,口中葦杆一吐,打在魚販攤位上。一條掛着的大草魚頓時被擊落下來。
"哎喲!我的魚!"魚販連忙去撿魚。
乞兒嘿嘿一笑,抓住沈修白手腕:"走,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沈修白被他拉着到了一條小巷中。
乞兒這才撒開手,衝沈修白笑着說道:"對了,我還沒問你,你是來做生意的?"
沈修白搖了搖頭:"我不做生意。"
乞兒又上下打量沈修白幾眼,然後玩味地笑了笑:"那你一定上來找相好的!"
原來千帆集船隻往來頻繁,商客與水手聚集,自然催生了不少皮肉生意。
沈修白卻再次搖頭:"我也不找人。"
乞兒眉頭一皺:"那可就奇怪了,來千帆集的人無非這兩種,你兩種都不是,莫非是來觀光旅遊?"
"看來你幫不上我,我們就此別過吧。"沈修白禮貌地拱了拱手,就要離開。
"喂!停下!"乞兒一跺腳,又追到沈修白跟前,"這千帆集裡花街柳巷,大小檔口,骰子牌九,哪有小爺我不知道的?你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包在小爺身上!"
這下輪到沈修白打量對方几眼。這乞兒身材瘦小,衣服滿是補丁,臉上更是髒污不堪,所說的話聽上去也不太可信。
咕——
沈修白的肚子卻在這時發出了不合時宜的笑聲。
"哦!"乞兒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你腸空肚餓,想要大吃一頓,是也不是?!"
沈修白連忙點頭。
"走!我帶你去下館子!"乞兒打了個響指。
沈修白笑着回答:"那再好不過了。"
"不過嘛——"乞兒伸出兩隻手指在沈修白眼前搓了搓,"你多少要先意思一點!"
"什麼意思?"沈修白自小在沈府長大,哪裡懂這乞兒的暗示。
乞兒眉頭一皺,繼續暗示:"你想吃飯,總得先花錢吧!"
"那是自然。"沈修白笑着點頭,然後從懷中摸出一枚小金錠,放在乞兒手中,"你看這些夠了嗎?"
乞兒看着眼中金錠,驚得合不攏嘴,連忙將金錠放進嘴咬,又在衣袖上擦,確定是真金後,嘴上才說道:"勉勉強強還差一些,不過也夠了!"說罷,將金錠小心放入懷中。
其實按照當時物價,這一枚金錠便是整治十桌酒席也足夠了。
沈修白從小就深居簡出,不知外面世界如何,再加上身體虛弱,沈家在他的飲食上從不馬虎。所以對方說"勉勉強強"時,沈修白還信以爲真。
兩人一路人並肩而行,乞兒告訴沈修白千帆集的各種見聞,沈修白認真傾聽,也算相談甚歡。
不多時,二人來到一家大酒樓前。
"這家百珍樓,算是千帆集裡小爺唯一看得過眼的地方了!"乞兒向沈修白介紹。
沈修白只是簡單看了一眼,然後點了點頭。
乞兒本以爲沈修白看到百珍樓的裝潢,會大吃一驚,沒想到沈修白如此淡定,頓覺索然無味。
兩人一同向百珍樓內走去,一個小廝卻走上來將乞兒攔住。
那小廝訕笑着對乞兒說道:"小兄弟,這裡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乞兒微微一笑,從懷中摸出沈修白給的那枚金錠,然後在小廝面前晃了一晃。
"怎麼樣,現在我可以進去了嗎?"乞兒笑着說道。
小廝連忙陪笑,彎腰說道:"二位爺,請進,是否需要雅間?"
"不用,"乞兒大步跨了進去,"給我們在大堂找個好位置。"好不容易有了錢,去雅間裡就餐豈不是錦衣夜行,便是美味珍惜,也食之失味。
兩人在大堂坐下,小廝請二位點菜,乞兒照着菜板將所有葷菜念過一遍,直聽得小廝目瞪口呆。
"照着上菜吧!"乞兒笑着說道。
小廝猶豫着問道:"這些菜您全都要嗎?"方纔乞兒至少點了二三十個菜。
"你們開酒樓的,還怕客人點菜不成?"乞兒反問道。
小廝偷看向沈修白,沈修白衣着光鮮,更像是二人中真正有錢的主。
"你儘管上菜便是。"沈修白笑着說道。
"成,我這就吩咐廚房,菜馬上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