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之下,已陷入絕境的朱由札卻是臉色從容,再次確認道:“你真的決定了,要背盟殺我,反過來留徐簡一條生路?”
“背盟?”洪宣嬌冷笑道,“你一個無名小卒,有什麼資格與我結盟?當年朱由札不過是用了些奇技淫巧脅迫我爲他效力,與我何嘗有盟約可言!而你自稱是他轉世再生,那就更是荒唐無稽,說出去有誰會信?”
事實上,洪宣嬌對朱由札的身份確實也是半信半疑。由於出自太乙門,她的眼界遠比常人開闊,當初在朱由札手下也見識了不少“生死人而肉白骨”的奇蹟。所以這個“朱重九”突然找上門來,說出了許多隱秘,然後告訴她自己是朱由札再生,洪宣嬌也就姑且信了。然而正所謂立場決定觀點,如今既然打算翻臉,爲了內心平衡起見,觀念上當然也就迅速的傾向於不信了!
見洪宣嬌鐵了心要致自己於死地,朱由札臉上反倒顯出一抹微笑。事實上,洪宣嬌對這個虛實難測的傢伙也是相當忌憚。見對方如此淡定,心中一種強烈的不安感立刻驅使她要先下手爲強。
洪宣嬌心意微動,便要凝集掌力殺人。然而試一提氣,她的臉色立刻變了!
不知什麼時候,浩瀚澎湃的真氣竟然象被強力膠水膠住,運行得無比滯澀。連催數次,卻是一點勁力都掉不上來!
正要急退,朱由札已經站起身來,從容說道:“你最好不要亂動,有三隻帶了光學瞄準具的射線槍正指着你的腦袋。即使你氣功絲毫未損,你都未必能抵擋這種死亡射線。所以亂動只會讓你速死!”
“你、你想要怎麼樣?”面臨如此境地,洪宣嬌臉色劇變,心中震駭,兩隻手都難以自控的微微顫抖起來。
“想怎麼樣?我不想怎麼樣!”朱由札臉色一沉,“我這個人的作風很簡單,那就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你我結盟滅徐,你無緣無故背盟想要殺我,你說我會怎麼樣?”
洪宣嬌顫聲道:“你、你要殺我?”
哪知朱由札卻搖了搖頭:“非也!長公主雖然動了殺心,畢竟也沒有真的傷到我。我這人向來寬大爲懷,只要你能同意幾個條件,我還是願意化干戈爲玉帛!”
“什麼?”洪宣嬌又是大吃一驚,勉強聚起的一縷氣勁頓時消散。無奈下她只能硬着頭皮道:“既然如此,就請重九兄談談條件吧!”
一聽這個稱呼,朱由札的心裡就象明鏡似的,知道此女是再也不可能回到當初,對自己伏低做小了!但他絲毫不動聲色,只是說道:“長公主知道,我與徐簡這個奸賊仇深似海,所做的一切,無非都是爲了殺他。徐簡大意下遇刺受傷,本是除掉他的最好機會,可惜又被意外拖了整整一天。正所謂夜長則夢多。無論如何,今晚我必殺此賊。爲保萬全,我想借用一下長公主所部的力量,望長公主務必成全!”
洪宣嬌最怕的是朱由趁此機會,重新將她變回傀儡。聽說只是想借兵殺人,洪宣嬌頓時鬆了口氣。她沉吟道:“這個要求倒是不算離譜,只是你究竟要借多少人馬?”
朱由札道:“江寧侯府衛兵足有一千兩百人,裝備精良,又兼牆厚宅深。爲策萬全,我想借用今天剛顯示過威力的紅巾死士、火槍兵及剩餘的八個氣功好手!”
事到如今,洪宣嬌就算想不聽從也已經不行。況且在自身受制的情況下,先殺掉徐簡也很有必要。以洪宣嬌的猜測,無論如何,朱由札都拒絕不了權力的誘惑,殺徐之後必會想方設法控制自己,重新奪回大權,將局勢導回當初的軌道。然而正所謂夜長則夢多,中間只要稍有疏忽,自己翻身的機會就來了!
在全新的形勢下,洪宣嬌飛速權衡了一下,說道:“兵我可以借給你,但我也要你幫我做一件事!”
“殺掉洪秀全是吧?沒有問題!”不等洪宣嬌明白宣示,朱由札便已猜到她的用意,當即承諾道:“不過只有先殺掉徐簡,我纔會幫你殺洪秀全。徐簡一日不死,我的心就始終懸着!”
洪宣嬌也知洪秀全容易對付,但她仍然不放心的提醒了幾句,讓朱由札以她的名義儘快調兵團團圍住天王府,以免洪秀全趁夜逃掉。朱由札滿口答應,即刻允許洪宣嬌寫下調兵手令,由他派人傳達出去。
見朱由札並無立刻殺人的意圖,洪宣嬌心中略安。她飛快的寫了一道手令,命令秦日綱親自帶人嚴密包圍天王府,不許放一個人進出。然後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按朱由札的要求,先簽署了一張委任狀,臨時任命“朱重九”爲監國府右司馬,位從三品下,然後將火槍兵的指揮權正式移交給了他。隨後她又將紅巾死士的指揮權授給了監國府左長史朱慧仙,最後她下了一道命令,讓殘餘的氣功好手在心腹端木琪統率下配合朱慧仙、朱重九的刺徐行動。
洪宣嬌雖然受制於人,畢竟腦子沒有壞掉。若是朱由札提的要求過度,一望即知是想奪權後再殺人,那麼處境再慘她也必然死撐着不退讓。
但朱由札所提的一切全都極有分寸。首先他要一個身份,這個很正常,完全無體制內的身份者,又如何去統率那一隊火槍兵?但他並沒有要求統一事權,只是讓朱慧仙和端木琪這兩路配合他行動而已。朱慧仙身爲正三品的左長史,地位還在他之上。兩人縱然關係再親密,朱慧仙會否對這個結義兄長俯首聽命,洪宣嬌是相當懷疑的。只要朱慧仙也有那麼一點野心,必然會小心的防備着朱由札反客爲主。而只要兩人難以做到充分的默契,中間就必然有“借勢而用”的餘地。
所以洪宣嬌在權衡之後,痛快的答應了朱由札的所有要求。而爲示誠意,朱由札也在助洪宣嬌派兵圍困天王府一事上極爲配合。兩人似乎暫時達成了新的合作。
拿到了洪宣嬌手書並用印的幾份授權文書後,朱由札眼中奇光大現。他輕輕拍了拍手,黑暗處果然閃現了兩個身着黑衣、手持奇形槍支的伏兵。
朱由札順手從一個屬下那裡拿過一枝尺許長、槍身顯得相當臃腫的槍枝,介紹道:“這種射線槍還是我在窺破氣功之秘後第一時間研製的,數量極少。然而威力強大,對於一切氣功好手都是一種噩夢般的存在。因爲它產生一種奇異的高能射線,能將經絡內的真氣‘點燃’而導致自爆。長公主能夠想象那樣的一種情形嗎?”
洪宣嬌疑惑的搖了搖頭。朱由札溫雅的微笑着,說道:“想象不出也沒有關係。因爲你馬上就能自己體驗到了!”
洪宣嬌駭得魂飛。事實上她雖然不知幾時中了朱由札的暗算,以她的功力,勉強還是能夠凝集一點真氣發出最後一擊的。只是朱由札善於掌控人心,一番話下來不但讓她大爲計算機,而且由於要思考問題,花了好大功夫凝集的這點勁氣又被她自己在無形中散掉。此時見朱由札不由分說將槍口對準了她,洪宣嬌心中冰涼,深知中了對方的奸計。她顧不得再次運氣,情急下和身飛撲,要跟朱由札拼個你死我活。
然而朱由札早已算定她的反應,一邊說話,一邊就將槍口調準了位置。洪宣嬌身子還沒撲到,便聽一聲奇異的微響,隨即就象有一道閃電打入體內,已經黏稠至成半固態的真氣被這道閃電擊中,果然就象炸藥被火星點燃,剎那之間從內迸發出強烈爆炸。洪宣嬌的身體騰在空中,就象用一種鬆散物質勉強捏合成的物體,一點一點分解了開來。
與此同時,對射線威力瞭如指掌的朱由札見一擊得手,立刻拋掉射線槍,伏低身子,飛快的躲入牆角。身子還沒完全藏好,只聽一聲轟響,磅礴的氣浪已經咆哮而出,將遇上的一切阻礙都撕成碎片。
就在朱由札以詭計殺掉洪宣嬌的時候,朱慧仙正一腦門子官司的朝着洪宣嬌的書房而來。白天在鎮守使衙門、大都督府及監國府的幾番大戰中,朱慧仙立的功勞也不小。當初誅殺朱由札後,按洪宣嬌本意是不準備再用朱慧仙的。然而徐簡力主重用。他設了個套,在潑辣的朱慧仙上門指斥徐、洪兩人無端誅殺大臣時,徐簡卻出人意料的拋出許多得力證據,證明朱由札確實在勾結大量清廷奸細圖謀不軌。
由於證據詳實,朱慧仙被弄得無言以對。而徐簡則趁勢用話擠對,還將追查奸細的任務交到朱慧仙手上。形格勢禁,朱慧仙被迫接過這個案子。經大半年的努力,所有滿清奸細都被連根挖了出來。正所謂拔出蘿蔔帶起泥。由於朱系勢力與這些奸細已經打成一片,所以在追查中也都自然的被一一帶出。所以某種意義上,完全可以說是朱慧仙親手將朱由札所佈下的伏子暗樁逐一拔起!正因如此,在朱由札突然出現的時候,朱慧仙難免心事重重,與當初兄妹相得的情況已大爲大同!
正在心思不定的時候,朱慧仙偏又接下了徐簡交託的錦囊。這讓朱慧仙的心亂進一步加劇。還沒做出最終決定,卻是變亂陡起。徐簡遇刺,生死難明。洪宣嬌剛想趁亂對洪秀全下手,卻遭遇了不明來歷者的搶先攻擊。
危急中洪宣嬌顧不得朱慧仙與朱由札關係特殊,臨危授命,將自己在大半年裡按徐簡指點練成的數千死士交給朱慧仙指揮。最終洪宣嬌、朱由札、朱慧仙、端木琪四人緊密合作,先由洪宣嬌本人牽制住最大的一股敵人,朱由札等趁亂溜出,調來了洪宣嬌麾下最強的三支部隊,然後立刻反攻鎮守使衙門。其戰術是由死士封住外圍並派出小隊近身纏戰,朱由札率火槍兵亂槍齊轟。重創對手後,端木琪率領十多個天罡戰將一舉將敵殲滅。
隨後三人帶隊回援監國府。由於洪宣嬌以身爲餌,這邊兩股最大的敵人在初步掌握局面後立刻集中全力進行追殺,所以給洪宣嬌爭取到了寶貴的緩衝時間。增援到達後,洪宣嬌要試驗紅巾死士的戰鬥力,所以命朱慧仙指揮着這批人承擔了攻堅的任務。由此朱慧仙得以近距離目睹了一場血腥無比的戰鬥。不,與其說戰鬥,還不如說是單方面的屠殺!
戰鬥雖然獲勝,然而朱慧仙卻是心中鬱郁,絲毫不因控制並熟悉了一支特殊部隊的指揮而得意。連夜來見洪宣嬌,朱慧仙其實是想繳還兵符。事實上,以洪宣嬌的性格,恐怕一緩下來,第一時間就會主動收繳兵符。但根據朱由札的要求,則朱慧仙應該千方百計將到手的兵權牢牢抓住。本來朱慧仙還在猶豫,白天裡面見到殺戮之慘、手下犧牲之重後,朱慧仙頓時打定主意,決心不參與到這種血腥無比的陰謀中,而是主動繳還兵符!
朱慧仙心中鬱郁,腳步沉重。許多事情,理念上了解是一回事,親眼目睹、親身經歷後又是一回事。從紙面上讀到的各種宮廷政變,由於缺失了細節,似乎並沒怎麼樣。然而從今天的事,朱慧仙才發現,自己恐怕承受不了爲了一己私利而製造的這種無謂的殘酷和血腥!
之前追查滿清奸細和朱由札餘黨時,徐簡曾授權她可以一個不殺。這些人只要坦白一切並當衆宣誓悔改,甚至連官職都可以不剝奪。這也是朱慧仙肯爲之賣力而無多大負擔的重要前提。然而,這一次卻是不同。看到了這麼多死人,而且在朱慧仙眼裡死得毫無價值,朱慧仙的內心已被觸動。許多理念開始動搖起來。
正在思緒如麻的朝着洪宣嬌的內書房而去。突然之間,前方一聲巨響,接着無數碎屑嗖嗖的射了出來。
猝不及防之下,朱慧仙的臉上、手上都被破片擊中,割擦出許多細小的傷痕。吃驚之餘,朱慧仙迅速伏低身子閃避。
好一陣子,嗖嗖的破空聲才告停息。朱慧仙驚駭不已,不知這又是何方人馬前來偷襲。她的性子向來剛強,所以雖然不通武技,還是堅持衝了上去。藉助監國府內每隔一段就有一隻的防風燈籠,朱慧仙看到內書房的門窗乃至幾堵牆壁都已消失不見。屋子裡面光線全無,只看到黑洞洞的一片。
還在驚訝,突然間聽到火石打火的聲音,接着幾枝牛油巨燭先後亮了起來。藉着這突然升起的亮光,朱慧仙看到了一身監國府小吏服色的朱由札正一臉沉着的在向門外看來。
朱慧仙驚訝難言,趕緊奔了過去,問道:“發生什麼事了?長公主又去哪兒了?”
朱由札微笑道:“長公主她去了很遠的地方,恐怕是很難再回來的!”
朱慧仙猛然一驚,下意識的倒退了幾步。朱由札皺起眉頭道:“慧妹這是何意?難道你對爲兄處置洪宣嬌之事不以爲然嗎?”
朱慧仙定了定神,走回朱由札身前道:“爲何下手如此倉促?”
朱由札嘆道:“我兩度敗給徐簡,痛定思痛,總結的教訓是:出手猶豫遲疑者必敗!敵強我弱,我不趁這個關頭除掉假洪宣嬌,絕對找不到更好的機會了!”
朱慧仙沉住氣問道:“那麼你打算如何收拾局面?洪宣嬌、徐簡同時死掉,弄不好立刻就會天下大亂!”
“這就要借重慧妹你了!”朱由札成竹在胸,沉着道,“我殺掉洪宣嬌之前,剛剛弄到一份監國府右司馬的委任狀。再加上你這個左長史,一文一武,已經有足夠的名義掌控天國大政!趁現在消息未露,你立刻調動人馬,再用洪宣嬌手令宣調端木琪帶人配合。咱們連夜幹掉徐簡後,立刻反手一擊滅掉端木琪,並將這些洪宣嬌殘部殺光。然後——”
朱慧仙突然打斷他道:“你有把握將端木琪手下一口氣殺光?”
朱由札放低聲音道:“對於氣功的奧秘,我的瞭解還在徐簡之上,配伍幾樣對付氣功好手的藥物,對我不過小事一樁!何況我手中還有幾件利器,用來擊殺氣功高手有如砍爪切菜!”
“那麼殺光端木琪手下以後呢?”朱慧仙不依不饒的繼續追問,“是否要再連夜殺掉洪秀全,然後找個人假冒洪宣嬌撐着場面。等天京城內的局勢穩住,就立刻布個局,將各省要員都誘入京城,來一場大屠殺,大替換,最終在血雨腥風中建立一個朱氏王朝?”
朱慧仙的聲音發着顫,似乎非常激動。然而朱由札也正在大事將成的狂熱之中,對這個視爲知音的義妹根本未加提防。他毫無顧忌的說道:“慧妹的話是糙了些,但話糙理不糙。歷來都是逆取順守。取天下的手段有幾個是乾淨的?只要權勢到手,再稍稍搞點所謂仁政,還不是萬衆稱頌,誰會在意你的天下是偷來的、搶來的還是騙來的?”
朱慧仙的身子微微發顫,說道:“我明白了。既然如此,咱們這就動手吧!”
“好!”朱由札大喜過望,當即便要拉上朱慧仙出門。然而夜色之中突然人影一閃,隨即朱由札背心一涼,一道排山倒海般的勁氣急速灌入他的體內。他連發生了什麼都沒弄明白,便已在傻笑中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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