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侯府內,徐簡正在沉思,堂前報道:“監國府左長史朱慧仙到!”
徐簡振作一下精神,看到朱慧仙在侯府小吏引導下,款步走入堂內。徐簡和氣的伸手相邀道:“朱長史請坐!”
朱慧仙疑『惑』的坐了下來,問徐簡道:“不知侯爺見召,究竟對下官有何示下?”
徐簡臉『色』沉肅,開門見山道:“最近的立儲之議,不知左長史有何見解?”
朱慧仙吃了一驚,答道:“這種事不是我這樣的小臣可以置喙的!”
徐簡搖頭道:“監國府長史已經是正三品高官,怎麼無權議論?”
朱慧仙沉『吟』片刻,將心一橫道:“侯爺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徐簡從容道:“當然是真話。假話聽來做甚?”
朱慧仙冷厲的說道:“那我只能說,侯爺心有山川之險,智近諸葛之妖!”?? 家天下134
徐簡大笑,然後搖頭:“恐怕你並不知道,如今我處境堪憂,有一個強大到無法對抗的敵人正在外部密切關注着我。要是我表現得低調一些,美女、財富以及無限制的享樂我都可以輕鬆獲取,而且能安那個強者的心。但是我細思之後,卻決定這麼做。其實是等於把自己放到爐火上烤!”
朱慧仙吃驚道:“你爲什麼這麼做?”
徐簡嘆息道:“一來,屈服不是我的『性』格。我始終覺得,命運應該由自己來掌握。二來,我對那個人不放心。我不知道他會將這個世界引向何處。”
朱慧仙沉思道:“原聞其詳!”
真實的一剎那,朱慧仙幾乎以爲徐簡在影『射』朱由札。然而細聽之下,她品味出徐簡指的另有其人。一時間她十分好奇,想知道究竟是什麼人能『逼』迫得徐簡透不過氣。
徐簡刪繁就簡,將地球局的事以朱慧仙能懂的語言簡單勾勒了一下,然後告訴他,王韜其人繼承了某樣地球局的遺產,使之具備了常人難以理解的強大能力。然而,徐簡還是決定要奮起一戰。
徐簡的白描能力相當強悍,朱慧仙雖說對於他提到的許多東西半懂不懂,然而憑着直覺,她已經相信了這個故事。因爲一向以來,徐簡對她說的話,全都在事後被證明並無虛假。而以她對此人的瞭解,她也深信,徐簡有不說假話的底氣在。徐簡可以不是一個好人,但無論如何,都不是一個需要說假話來謀取好處的人!
朱慧仙只是覺得奇怪,徐簡爲什麼要對她說這麼多。
徐簡解釋道:“對國內的百官,我都派有專人監察。從我自己的觀察以及手下的報告中,我都能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對朱長史,可以以道義相交,不可以私利誘引。正因爲我要得到朱長史的幫助,所以我不能不說實話!”
朱慧仙問道:“那麼侯爺究竟要我做什麼事?”
“什麼特別的都不要做。只是持有一個錦囊,裡面裝有我的手令以及相關的說明。當條件成熟時,你持我的手令爲我調動一些人,做一些事。如此而已!”
“就這麼簡單?”朱慧仙相當驚訝。
“就這麼簡單!”徐簡肯定道,“你若相信本侯,便請接了錦囊。否則也可拒絕,本侯絕不見怪!”
朱慧仙一時間相當猶豫。沉『吟』片刻,她再次問道:“若無這個錦囊,對侯爺的事業有何影響?”
徐簡嘆道:“那多半就是死路一條!”?? 家天下134
朱慧仙心中突的一跳,鬼使神差的,她竟然點頭道:“好,我願受持錦囊。但怕只怕,以我的微薄能力,恐怕幫不上侯爺什麼忙!”
徐簡灑脫的一笑道:“但求無愧我心,不求盡如人意。天不亡我,我沒那容易失敗。天欲亡我,那也只有坦然面對!”
一種奇異的情緒從朱慧仙心中油然而生。她最後問道:“侯爺若敗,自然什麼也不必說。侯爺若勝,不知下官有何好處?”
“沒有好處!”徐簡斷然搖頭,“若要好處,我根本不必做這樣的事。若你是可以用好處收買的,我找你幫忙更是如同自尋死路!你若要好處,可以直接將錦囊轉交給王韜。相信不論你想做女王也好,想做他的皇后也罷,王韜都會慨然應允!”
朱慧仙訝然注視着這個男子,但見他的眼中澄澈一片,眉目間堅毅無比。剎那之間,一腔熱流在她胸口激『蕩』,她的眼中微微溼潤,趕緊眨了眨眼,伸出手道:“既然如此,這個錦囊我接了!”
眼看着朱慧仙拿了錦囊,頭也不回的出府而去,徐簡的臉上不由現出微笑。正所謂“君子可欺之以方”,朱慧仙的『性』格,徐簡早已瞭然於胸。這個錦囊一接,就等於將此女徹底綁上他的戰船。萬一真有魑魅魍魎想從她這兒找到突破口,恐怕都將是凶多吉少矣!
當夜,一份情報從侯府被隱秘的送出,傳到了大英帝國駐天京公使館一個武官的手中。這個名叫安德烈的武官看完之後,立刻用一臺無線發報機將之發送了出去。
衡陽城內,收到消息的王韜對徐簡的錦囊計『迷』『惑』不解。仔細推敲之後,王韜料定徐簡不過是在玩瞞天過海的把戲。他並不認爲,無拳無勇的朱慧仙靠了這麼一份手令,便能對全局造成超乎想象的重大作用。
隨後王韜用他無孔不入的間諜網,稍稍查了一下,便發現了朱由札其人的存在。王韜不由暗暗好笑,心道演員一個個登場,這幕戲看來規模不小。徐簡啊徐簡,我倒要看你將如何應對!你既然硬要挑上我,那也別怪我不留情面。只要你稍稍『露』怯,本座翻掌之間便會打得你屍骨無存!
轉眼就是三天過去。藉助於初成網絡的有線電報網,立儲之事被迅速通傳至天國轄下各省。然後由各省用快馬下發給各府鎮守使、府尹一級官員。每個人都被要求就此事表態。而且時間卡得很緊。
面對這個關係自身前程乃至身家『性』命的大事,天京及各省官員絲毫不敢怠慢,都用最快的時間表了態。
結果出來,自然是一邊倒的。除開偏遠地區反饋不及,已表態的官員之中,九成以上異口同聲讚美江寧侯,認爲立江寧侯爲儲君衆望所歸而且於法有據!
天京全體官員及各地省級以上高官既然都已表態,府以下小吏的意見已經無足輕重。監國府內,洪宣嬌彙總了各官員奏章後,便正式將《請立天國儲君》折上呈天王府。
雖然消息早在奏章到達之前就已得知,然而洪秀全讀完朱衣點所寫的煌煌奏章後,仍是氣得七竅生煙。他伸手就要將摺子撕碎。然而摺子竟然是用上好的綢緞寫的,堅韌無比,一連撕了幾次都撕不開。洪秀全狂怒的將奏章擲到地上,吼道:“徐簡小賊,竟是如此包藏禍心,罪不可恕!”
天王府左史何震川也嘆道:“說到用心之深險,以吾所見,無出徐簡之右者!”
右史曾釗揚卻只有一片震驚。原來起初洪宣嬌與徐簡殺了朱由札,天王府中人第一時間得知後,建議洪秀全趁機發難,以大義切責一下洪宣嬌。雖說改變不了現狀,好歹能以之拉攏一些朱由札的餘黨,擴張一下天王的權力。
洪秀全被手下說動,果然派何震川前去傳旨責問。本來衆人只是投石問路,並不認爲會有多少效力。哪知洪宣嬌被何震川敢於身殉的氣勢所餒,竟然態度出對奇的好,甚至明發了一封悔過書自責,然後順勢開展了一場自我檢查的“道德提升運動”,要求全國全教上下人人自查道德污點,有則改之,無則加勉。自查爲主,旁人監督。還邀請洪天王主持其事。
從楊秀清時代起,洪天王一直被關在深宮,軍政教諸權連一樣都沾不上手。如今突然有了『插』手教權的可能,洪秀全以下都是喜出望外。爲了拿穩這個權力,洪秀全表現得相當配合。當洪宣嬌要求他親口宣示一下徐簡乃天兄之子時,洪秀全沒怎麼猶豫立刻答應了。畢竟當初起事時,洪秀全就曾認了一大堆弟弟、妹妹,現在不過是認個低一輩的侄子,那就更沒什麼大不了。
得到洪秀全的應承,洪宣嬌立刻將之寫入教義手冊當中。同時還死無對證的加上了一段楊秀清的話。反正這種事純屬皇傢俬事,既然洪秀全對此睜隻眼閉隻眼,洪宣嬌又大力鼓吹,徐簡的身份也就板上釘釘,成了天國公開認可的事實。
而且徐簡行事相當低調,所有與其身份相關的條目,他在印書時都排列得相當之後。最靠前的也在一百多條以後。所以自洪天王以下,起初根本沒有人對此產生警覺,認爲他會拿此做什麼文章。哪知當所有人都幾乎忘掉此事的時候,突然一封奏章,頓時產生了石破天驚的效果!
洪秀全急得在殿裡團團轉。徐簡這一手實在太狠。既然天國是按天父旨意建的國,既然洪秀全是天父第二子,既然徐簡是天父長子長孫,那當然毫無疑問是根正苗紅的嫡裔。如今他立有大功,手握天**政教全權,謀求一個皇太侄的身份,無論如何都是說得過去的。
然而一旦名分確立,洪秀全還能活得長嗎?一想到這裡,洪秀全就覺得不寒而慄。
滿殿的臣子,要算何震川最爲忠義。但他雖然一心忠義毫不懼事,面對這樣的問題,一時卻也想不出太好的辦法。對他這樣的人來說,差不多完全達到了“富貴不『淫』、威武不屈、貧賤不移”的境界,然而正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要是找不出堂而皇之理直氣壯的邏輯,他的一腔正氣也就提不起來,殺上門去也師出無名啊!
正當滿殿的人都急得要上吊,突然空中有個聲音道:“一羣廢物!現在我給你們兩個選項。第一就是對徐簡認慫,私下上門,求他饒你們一命。假如實在不行,你們可以答應他立儲後迅速內禪,以此換取後半輩子的安全和享受。第二就是奮起一擊,號召全天下忠義臣民對此逆倫僭越之徒反戈一擊!”
“什、什麼人?”
聽到天上突然傳來聲音,洪秀全吃驚之下立刻仰頭看去。剎那之間他幾乎以爲是天父在對他發聲。然而下一個瞬間,他的妄想便完全破滅。
只見金龍殿的大梁上,一個神采俊逸的漢裝人物倏然冒出,隨即輕輕一躍,居然無聲無息的飄落到地面上。
此人年約四十許,面目俊秀。他不理衆人的驚愕,翩然來到洪秀全的身前。仔細打量了半天,此人讚道:“雖說長得粗糙了些,細看之下還是挺有味道的!”
“大膽!”何震川當先回過神來,衝上前去喝斥道:“何方狂徒,竟敢在天王面前如此無禮!”
“無禮?”那人不屑道,“命在旦夕,居然還計較什麼禮節問題,真是蠢得可笑!”
何震川還待訓斥,洪秀全揚手製止道:“且慢,先聽此人說說來意不妨!”
道士沈桂也走上前去,圍着此人左看右看,說道:“你這一身輕功倒是不凡。若是敢爲天王刺殺徐簡這個『奸』賊,我看成功的可能不小!”
那人哈哈笑道:“除掉徐簡只是小事。但是對我又有什麼好處?”
沈桂一言驚醒了諸多夢中人,衆人全都眼中一亮。聽到那人的反問,洪秀全只覺一陣狂喜激涌上來,差點連腿都軟了。他連忙道:“義士若能爲朕除去這個『奸』賊,朕一定不吝惜王爵之封!”
那人怪眼一翻道:“我要一個省的世襲封地,在我的封地上,你不可派官、不可抽兵點將,不可收稅。國內律法由我自定,你能同意?”
洪秀全忙不迭點頭道:“此事易耳,朕代天牧民,區區一省之地有何惜哉!”
那人對他左看右看,最終嘆道:“看來傳言不虛,洪天王果然是有大氣魄的老闆哪!”
沈桂厲聲道:“你這狂徒,你別將大話吹在前頭。要是殺不了徐簡又待如何?”
那人笑道:“殺不了徐簡,我多半就被他反殺了。你還想怎麼樣?”
沈桂頓時語塞。
那人轉對洪秀全道:“怎麼樣,天王下定決心沒有?若是決心剷除徐賊,便請寫一封詔書,給我一個名義,讓我可以調動全天國的人力物力便宜行事。所有抗拒者皆可先斬後奏。若是不敢動手,那便立刻下詔傳位吧!”
洪秀全被此人當面抗對,面紅耳赤道:“即使鄉野匹夫,遇上這種謀奪家產的事也敢奮身一搏。朕乃堂堂天子,又豈有坐以待斃的道理?好,朕這就下詔,全權委託義士替朕誅殺此賊!”
何震川略一思考,便覺得此人討要這種詔書明顯不懷好意。他當即拒絕道:“天王,不可。此種詔書不可輕授,當心太阿倒持後悔莫及啊!”
洪秀全還沒回答,那人已經嗤笑道:“轉眼就要死成一堆,就算是鴆酒恐怕也只能先喝了解渴。況且如今的天國上下,洪天王又有幾個人可用,幾文錢可調?我若不殺掉徐簡,這份詔書對我一文不值。等到這份詔書真正值錢,那就說明天王已經奪回大權,我靠這麼一份詔書,難道還能對抗擁有一國之力的洪天王不成?”
洪天王被說得怦然心動,當即制止何震川再諫道:“好了。朕知道卿是忠心。然而事到如今,也只有死馬當活馬醫了。能逃死須臾也是好的!”
他立刻命人準備筆墨紙硯,展開詔書卷軸問那人道:“敢問先生高姓大名,何方人士?”
那人笑道:“我叫周星宇,祖籍浙江山陰,如今寄籍四川。由於『性』好道學,訪遍名山大川,修得一身氣功奇技。近些時間,我遊歷到天京,正好聽說滿城在瘋傳徐氏篡洪之事,一時不合起了主持正義的心思。洪天王若敢授權予我,區區一個徐簡何足道哉!”
朱慧仙的私宅內,朱由札再一次前來見她。
書房內,朱由札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朱慧仙忍不住問道:“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嗎?”
朱由札放鬆的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愜意的伸個懶腰道:“萬事俱備,只等發動了。”
“你是在等洪天王大開朝會討論立儲之事的當天發動嗎?”朱慧仙心態怪異。那天她糊里糊塗接下徐簡的錦囊,回來之後心思卻又有些不定。直到此刻,她還沒有完全拿定主意。
朱由札笑道:“徐簡爲人『奸』詐,我怕一擊未必能中。所以刺殺計劃分兩步走。第一步,我先以洪仁發的名義,來一場打草驚蛇的未遂刺殺。發動之前的最後關頭,我會派人告發,讓徐簡有驚無險。而徐簡則可以此爲藉口,趁機發動一場清洗。等他大獲全勝,心情放鬆之時,真正的殺招才突然而出。讓他在**中象一條狗一樣卑污的死去!”
看着朱由札有點扭曲的笑容,不知爲何,一種極不舒服的感覺激涌了上來。朱慧仙沉着的問道:“以兄之高才,我相信必能一擊得中。但不知殺徐之後,兄將如何收拾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