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簡於西曆一八五四年二月十一,也即華夏太‘陰’歷正月十四回到魔都。一上岸即與江月琴、榮振分手。其後他先去北苑見了袁鯨,打發了這個替身,然後立刻趕到輔陽宮與鍾離夏見面。徐簡在輔陽宮內與鍾離夏密談徹夜,直至第二天一同吃了早飯才離開。在國都休息了兩天後,徐簡便乘了一艘英國客船趕赴天京。目下已抵達天京,入住天京城內的江寧侯府!”
報告徐簡動向的是一個面容沉肅的幹練‘女’子,年約十**歲。坐在太師椅上靜聽的是一個深衣大袖的清癯老者。
老者雙眼微閉,聽到最後,揮了揮手讓報告者退下。
那‘女’子剛剛退下,一個年約四十來歲的幕僚從屏風後閃出,對老者道:“紫詮,既然各路都很順利,依我之見,徐簡已經沒有利用價值。而從既往的經歷看,他這人往往有些出奇料理的手段,留着終歸是個禍患!”
這個男子相貌堂堂,年紀雖已不算輕,但聲音卻出奇的柔和悅耳。
聽到他的話,王韜卻是微微搖頭,說道:“我總覺得他不會毫無防衛之力。再看一陣吧。‘弄’明虛實再動手總好過倉促動手被濺一身血!”
身前的男子正是王韜在蜀地收服的周星宇。見王韜已拿定主意,周星宇無奈下說道:“既然如此,不如由我來負責試探。我想使用一些非常手段去‘逼’迫一下。若他藏有暗手,也好儘早探明。若是真的已經沒有還手之力,也好早點將這禍胎清理乾淨!”
王韜沉思了一陣。最終點頭道:“也好。此事就‘交’給你吧!”
周星宇欣喜之下,匆匆一揖就奔了出去。看着此子的背影,王韜臉‘色’有些黯淡。在確證李樊南身份並取得其留下的饋贈一事上,周星宇立功不小。隨後又以其手中實力,爲王韜掃平霍太乙在蜀中的殘餘勢力,取得了一塊鞏固的地盤。
由此之故,王韜對他多加優容,然而目前看來,此子明顯浮躁淺薄了。無容人之量不說,眼光見識與徐簡相比,差了何止一個檔次。恍然之中,王韜幾乎已經聽到了周星宇的慘叫和徐簡得意的大笑之聲!
目前從表面上看,王韜接收各路強人的遺產一事確實十分順利。羅伯特森第一時間從坎水城搶救出了一批人手。其中兩千好手來自北美大洋城,由墨完和雲翼分別統帶。這還是小頭。另外居然還有近三萬的人沒在此劫中喪生。
羅伯特森奇怪下急報王韜。王韜親臨現場,調查後才知這些都是被釋放奴出身的城民。王韜稍一推敲,就知這一定是安德生‘陰’謀中的一環。他的目的無非是殺光做爲中堅力量的地球局中低層人員,只保留少量最高層人員(從另一個角度,或許是對這個層級者,動手腳的難度太大,乾脆放棄)和極低層的奴隸。到時安德生便能以救世主的身份,出面釋放這些奴隸,用殘留的少量高管對之加以培訓,便可迅速接收地球局的一些簡單裝備,不至於讓整個系統的武力在很長時間內都處於危險的真空狀態!
更讓王韜意外的,是徐簡在城內的殘餘人員居然毫無抵抗就一致投降了。也不知是大毀滅的衝擊太大,使他們短時間內有點心理崩潰,還是由於徐簡一直將王韜的大名頂在上頭,讓他們面對這個青龍會名譽會長時喪失了抵抗的名義?
不光是坎水城的徐系殘餘人員。其後王韜嘗試接管水晶宮時,已全部被徐簡收入內宮的潘素雲等人也是很痛快的‘交’權,只是堅持古錫城及徐簡寧王國封地不能剝奪。王韜意外之餘,未經深思即答應了下來。畢竟相對於水晶宮基地,西伯利亞的這麼一塊苦寒之地價值極低,承認徐簡對之的‘私’有權也並什麼大不了。
但等一切塵埃落定,王韜反倒開始惴惴不安。坦白說,起初對別人吹噓徐簡,其實只是王韜的一種障眼法。他抱定後發制人的宗旨,認爲敢無爲才能無不爲。然而要是什麼都不做,傅剡、安德生必會生疑,反倒可能導致別人集中全力偵測他的動向。所以他就隨便拉了個徐簡出來做擋箭牌,顯示自己並非什麼都沒做,同時也好借徐簡的折騰來分散別人對他的關注力度。
可是沒有料到,徐簡這隻小白鼠的表現令所有人瞠目結舌。一番大鬧天宮的折騰,竟然成功將王韜的對手一一掀翻。讓他有驚無險的撿到了勝果。由此王韜對徐簡的觀感陡變,忌憚之意不免加足了十分。
所以徐簡部下的痛快‘交’權,讓王韜越想越覺不安。他深信這裡面必然有問題。然而究竟問題出在哪裡,以他的老辣,居然也是找不到一點線索!
對徐簡本人,王韜暗中盯得很緊。然而徐簡的表現同樣令他完全捉‘摸’不到脈絡。徐簡竟然主動“屏蔽”了自己的氣功,還一路慢慢悠悠的往回趕,似乎生怕王韜沒有充分的時間來消化到手的一切!
兩相對照,王韜只有越發不安。未知的事物是最讓人恐懼的。所以在‘弄’清真相之前,王韜還真不敢輕舉妄動。然而,周星宇既然想出頭去做惡人,王韜倒也無心阻止。若是真能探出徐簡的虛實,那自然是大喜事一件。要是出點什麼岔子……那就只能怪周星宇自己不智了!
就在王韜‘摸’不透徐簡的底,內心糾結不已的時候,徐簡正在天京侯府內大擺宴席。
與會的都是最近半年內冒頭的天國新生力量。經過九個月的大規模洗腦,這些人對天朝的歷史與人物已經有了一種全新認識。在徐簡欽定的洗腦教材裡,徐簡不但是創業元勳,而且有了一個非常奇妙的身份。
這不,宴會廳的角落裡,幾個新生代正在熱切的密語。
一個叫童容海的安徽人四面看了看,壓低聲音道:“目前有一樁大富貴,不知幾位敢不敢接!”
“大富貴?”
“什麼大富貴?”
同桌的全是知‘交’密友,一聽童容海的話,衆人好奇之下七嘴八舌的問了起來。座上只有一個氣度不凡的男子微笑不語。
然而他越是鎮定,童容海反而越要對他開刀。童容海不理追問的衆人,反倒迎向那五短身材的安坐者,問道:“衣點兄如此做派,想來是早已知道小弟要圖謀什麼大事了!”
這個身材矮小卻氣派很大的男子名叫朱衣點,江西萬載人,傳說是明朝靖江王朱守謙的後代。太平軍東下時,張榜招賢,朱衣點主動出來揭榜。到天京後,又中了第一屆科舉進士。然而官運一直不太好。起先楊秀清當政時,一堆元老要安排。其後徐簡、洪宣嬌輪番登場,又都各有偏好,或重西學,或提拔‘女’官,朱衣點‘混’到如今,纔是區區七品小吏。相對他攻下天京前就入夥的資歷,顯得有些虧了。
聽到童容海的追問,朱衣點雙目炯炯的直視着他,說道:“此事非同小可,成則一飛沖天,敗則死亡無地。你真的打算領頭去做?”
童容海微微一愣,隨即啪的一聲將酒杯拍到桌上,厲聲道:“吃飯有人噎死,走路有人跌死,難道咱們就都不吃飯、不走路?爲人一世,鐘鳴鼎食是一種活法,蠅營狗苟也是一種活法,與其吃糖而活百歲,不如吃‘肉’而爽一時!”
看到衆人驚愕的神‘色’,童容海忽然又笑了起來,放低聲音道:“事實上,此事風險絕不會大。只要上頭那貴人不倒,無論如何也會護住咱們的。何況咱們一切行事有根有據。絲毫沒有違反一條國法教規,又有誰能奈何得了咱們?”
朱衣點沉‘吟’片刻,點頭道:“說的也是!事實上,我也曾‘私’下推敲了很久,在這個歷時大半年,而且目前還沒停止的清教運動裡,侯爺一直不直接出面。然而學習的教材,明明卻是玄機暗藏,似乎正等有人看明白後主動上書。此事我也覺得可爲!”
得到朱衣點這個讀書人的贊同,童容海‘精’神大振,當即道:“既然朱秀才也贊同,那還有什麼可說。就拜託朱秀才寫個奏章,我等在座的全都簽上名,明天一早就送‘交’監國府,委託監國長公主將之轉‘交’給天王御覽!”
座上的吉慶元、陳炳文等人全都聽得一頭零水。吉慶元忙問道:“究竟所謀何事,你快快說個清楚!”
童容海又四面看了看,示意衆人將頭聚在一處,這才壓低聲音道:“咱們一起上書,請求天王立上頭那位貴人爲儲君!”
說到“上頭那位貴人”幾個字的時候,童容海翹起拇指,朝着江寧侯的空座位上指了指。此時宴會已經進入尾聲,徐簡只在起初陪衆人喝了幾杯,吃了幾口菜,很快便已退席,以便衆人能夠放開的吃喝。
聽到童容海的話,吉慶元大吃一驚,失聲道:“立、立侯爺爲儲君?”
剎那之間,吉慶元幾乎以爲童容海的腦子出了問題!
童容海不滿的“噓”了一聲,看到鄰座上已經有人轉頭看來,他小心的說道:“這裡不方便說得太多。等回去後咱們再細論此事!”
滿座各懷心事。童容海生怕事情泄漏,被人搶了先。那樣功勞就被分薄。當然,他也可以自己一個人上書。然而那樣的話勢單力弱,效力又會顯不出來。經他反覆揣摩,只有用一個小團體來聯名上書,纔是一種恰到好處的狀態。因爲不止一個人,對上頭纔會有壓力。人數不太多,功勞纔不會被分薄。這樣的團體上書必然會引發關注,腦子聰明、反應快的會迅速跟上,只要形成聲勢,正所謂法不責衆,無論如何自己就相對安全了。
朱衣點則是在反覆推敲,想找到自己未曾注意的危險之處。臣下上書干涉立儲的事,雖說有很大把握正好迎合了徐簡的潛在意圖。然而畢竟還是一種高危險的運動。萬一上書後沒有很多人跟進。到時忠於天王的人來個強力反撲,徐簡要是承受不了壓力,將自己這票人丟出來頂罪的可能也未必沒有!
而吉慶元等腦子不太靈光的則唯有震驚。就連喝酒的時候手都在抖,‘弄’得衣服全都沾溼。
又喝了一會兒,童容海看到有不勝酒力的已開始退席,立刻一拉吉慶元道:“走吧,去我那兒喝杯茶解解酒!”
七八個人各懷心事,默然無聲的追隨着童容海去了他的府邸。童容海剛剛在北征一役中立了功,官品已升到正六品,是在座諸人中最高的。所以儼然也成了這個小團體的頭目。
到了童家,童容海命人上茶後揮退閒人,正‘色’對吉慶元等人道:“老弟啊,你們平時太不用心。這大半年以來,你們天天讀的幾部書,象什麼《教義問答》、《天國領袖》、《天國征戰史》等書,你們都看出些什麼名堂來沒有?”
吉慶元吃驚的瞪大眼睛,反問道:“書裡還能有什麼名堂?”
“笨,真是笨到家了!”童容海恨鐵不成鋼,一跺腳道,“連國朝制度裡最重要的一條你們都沒注意。侯爺親定的書上明明寫着:天國大位,凡天父血裔皆可繼承!”
“那又如何?”吉慶元還是茫然無解。陳炳文卻已經若有所悟,說道:“這樣說來,新天王未必一定要洪氏來做,東、南、北、翼四王乃至金陵長公主的後代也都可以繼位了?”
“正是如此!”童容海總算鬆了口氣,進一步解釋道,“如今東王早已因病退養,大半年音信全無,說不定早已薨逝。西王只是帝婿,非長公主親生的子‘女’不能有繼承權。南王早已在湘省歸天。北王獲罪於天,被東王禁閉奪爵,目前也不知死活。翼王早已因擁兵自立,被天朝暗中除名。所以可選的繼承人其實並不多。”
“那跟侯爺又有何相干?”陳炳文起初似乎若有所得,但仔細一想卻又卡住。
一直靜默的朱衣點突然‘插’話道:“老弟沒有細讀教義啊。教義問答第一百三十七條、第五百六十二條、第一千三百七十四條都涉及到江寧侯爺的身世。其中一次由東王開示,一次由金陵長公主開示,更有一次乃是由洪天王直接開示,都說江寧侯乃是天兄耶穌嫡裔,按輩分,乃是天王嫡親侄子。按傳承,更是名正言順的天父長房長孫!”
吉慶元以下,全都被朱衣點的話給駭了一大跳。吉慶元失聲道:“此、此話當真?”
朱衣點冷笑道:“書冊俱在,你自己不會翻檢核對?而這部書,乃是經過天王親自審定,東王督造,金陵長公主刊刻傳播,做爲教義的權威刊物使用!”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幾人的心中頓時象有驚濤駭海在翻騰不休。童容海催促道:“大夥兒趕緊的拿定主意。這奏章一上,咱們就都是鐵桿侯爺黨。再也回不了頭了。侯爺大事若成,你我必然青雲直上,富貴難以言喻。可一旦大事不成,你我這種搶先出頭的必成天王眼中釘、‘肉’中刺,非要拔除而後快!”
“幹了!”陳炳文一拍大‘腿’,搶先表態道,“天王算個什麼,那就是尊養在深宮的人形木偶而已!大權早就已到了侯爺手裡。這大半年的大搞道德提升運動,我算是看清楚了,整的都是那些兩廣舊人,反倒在暗中提拔咱們這樣的後起之秀。侯爺想做什麼,早已呼之‘欲’出,這一票,我陳炳文押上‘性’命跟童大哥一起幹了!”
敢早早的加入太平天國,在座的又有幾個是沒膽子的?既然事情已被童容海、朱衣點分析得一清二楚,推敲之下,大家都認爲此事可做。雖然風險多少有一些,但投入產出比實在讓人動心。所以陳炳帶領之下,吉慶元等人也很快拿定主意,全都同意在奏章上簽名附和!
第二天一早,這道《請立天國儲君》的奏章就由通政司上呈給了監國府。監國府左長史朱慧仙一見之下大爲吃驚,立刻原折封回,第一時間‘交’到了洪宣嬌的手裡。如今的所謂洪宣嬌,事實上是由出自太乙金華‘門’的叛將赫連輕雲冒名頂替。看到這封七人聯署的奏章,“洪宣嬌”猶豫了一下,並沒有直接轉呈給洪天王,而是命令印到邸報上,下發朝中及教內討論。
早在楊秀清時代,拜上帝教就已經被改爲天人教,由徐簡主持,對教義做了極大的改動。洪秀全對此當然極爲不滿,然而在半人半妖的楊秀清面前,洪秀全明智的沒有出面反對,於是改教名、改教義的大手筆早在定鼎天京的同時已經悄然完成。
在徐簡主政下,國內軍民官兵倒是並不強制要求入教,但是第一,所有人都必須熟習教義,否則輕則容易違反禁條,重則通不過科舉考試做不了官。因爲不但國內法律條文多與教義相關,科舉中更是必考教義問題。所以但凡有點上進心者,無不第一時間入教。反正被徐簡大規模改頭換臉後的天人教,主旨即是要所有教徒“誠心正意”,通過“格物致知”的手段而臻至“天人合一”的境界,將一個普通人、平凡人提升成爲聖賢。這樣的**,與儒道並無二致,甚至更酷更有力道,所以讀書人對此並無牴觸。
由此之故,滿朝的官吏同時都是天人教教徒。這道涉及教義的奏章當然是可以全朝傳閱並徵詢意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