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札科技造詣精深,稍一摸索即完全掌握了裝具的運用。他一邊用雙眼‘視焦點’觸動虛擬光幕上的觸控菜單,試驗各種功能,一邊道:“真有些不可思議!它的能源何在?”
石厚道:“能量來自一塊精巧的核聚變電池。一兩百年內應該不虞‘斷電’危險!”
“核聚變電池?”朱由札失聲道,“這玩意我倒是見過,可要做成能內嵌於甲具的大小,並且用一棵‘樹’製造出來,這就有些駭人聽聞!”
石厚道:“坦白講,這些東西已經超出我的傳承範圍,我也沒法在細節上講清楚。但我知道電池的大致結構。其實它的內部很簡單,就是一串原子形成一個類似‘足球烯’或是‘葉綠素’這樣的複雜空間構型,在立體結構的中心,是被怪異‘力場’束縛的若干氫原子核。聚變產生的能量被束縛力場‘聚焦’,生成一連串緻密的光子流,再經一系列轉換,就成了相續不斷的甲具能量源頭。”
“至於這顆‘樹’——”石厚搔搔頭,“那確實有點奇妙。這玩意兒是天頂星人留下的,原理我連一點邊都摸不着!反正這兒足有上萬顆,培育也不算很複雜。咱們何必管那麼多,只消拿來用了就是!”
朱由札飛快的試完了甲具功能,卻並不脫下這套玩意。只是說道:“照這麼看,‘建木之心’就象是預置程序的製造芯片,而製造的母體卻是這些生長在血池中的建木了!”
石厚還沒說話,突然轟的一聲,遠處似乎有建築垮塌,隨即火光沖天,喊殺聲、激戰聲不絕傳來。
朱由札臉色微變。他迅速打開甲具光屏,調出了戰鬥處的圖像。
事實上,這個基地是一個高智能的製造場所,智腦、探測頭,有線無線的網絡到處皆是。地上的一株草可能帶有攝像功能,路邊一顆樹就是一個網絡節點。只可惜天頂星人撤離時,將所有信息終端一律帶走或是銷燬,近七百年的時間裡,這個複雜精巧的智能網絡只在無聲空轉,不停的記錄數據,進行分析。空有數百年積累,偏象是啞子吃餛飩,肚裡有貨,卻說不出來。
此刻突然聽到來自智能終端的召喚,各具智腦皆是歡欣鼓舞,亢奮之極的全速運轉,將各種實時信息連同附帶的分析源源傳回。
要是換一個生手,突遇海量信息轟炸,腦子乃至眼睛都會處理不過來,甚至會被生生“炸”成宕機!然而朱由札是什麼人?應付這種場面不過是小菜一碟!他眼疾“手”快,思維如電,一掃之下即知哪些信息有用,哪些多餘。不容分說便截斷了智腦羣體獻媚似的舉動。
朱由札在光屏上先掃了一眼戰鬥的實時場景,隨即拉了一下時間條,便清晰的看到了十多個外來者的進入途徑。
看清這些人的來源後,他將場景重新切回。眼前的立體視幕上,但見一個身披輕甲的武將展動鋼刀,白光閃處,數個基地護衛便已身首異處。武將勢如下山猛虎,當先衝入一區,一邊沿路放火,一邊大喊道:“凡有血性者,都拿起武器,跟我一起爲自由、爲平等而戰!”
一區的結構有點象是巨大的廠房,通道兩側全是用籠子隔出的一個個單元,就象監獄的囚室。囚室裡,無數的男女赤身裸體,大多人還處於睡夢中。突然被噪聲驚醒,隨即在沖天的火光中,看到一行人瘋狂殺入,一邊打開囚籠,一邊破壞建築,一邊隨處放火,這些人一時全都驚呆。
趙權殺散衛兵,將放出的數百男女集中起來,藉着近處燃燒的火光講演道:“人人生而自由,任何控制他人、奴役他人、殘害他人的行爲皆不正當!我趙權出於此一理念將爾等釋放,並要求爾等拿起武器,與我一起戰鬥!自由雖是天賦,但奴役已成習俗,不戰鬥,無自由!願意用戰鬥獲取自由的,與我一起戰鬥。寧受奴役而不抗爭的,盡請自便!”
這番鼓動簡短有力。一區的“小白鼠”們無不動容。當即有過半人表示願隨趙權戰鬥。趙權大喜之下,立命屬下將之編組。多餘的兵器被調劑出來,授予其中強壯者,其餘則令其點起火把,撿拾起磚頭、硬木柴等一切可用之物。
一行人稍做整頓,便兵分數路,迅速殺向二、三、四區。
趙權等如此順利,跟基地的保密程度過高,因而內部工作人員極少有關。天府山的谷口倒是駐有重兵,可是趙權一行皆是身手了得的七級武士。他們沿秘密線路攀山而行,繞過警戒線,直插柔軟的下腹部,果然僅用十餘人便連破數區,將基地攪得一片混亂!
轟隆一聲,二區的外牆被打破一塊,趙權帶頭從破洞中一躍而入。桓靈兒告訴他的秘密無一差訛,這不但令他戰志高昂,更令他無比快慰。在外來者的特務統治下,西雅人幾乎已連父母妻兒都不敢輕易相信。能有一個對己掏心掏肺、願以性命相托的伴侶,這令趙權深感此生不虛,就算戰死也無遺憾了!
幽幽的珠光下,趙權屏息看去。儘管早有準備,眼前所見仍是令他毛骨悚然。
二區的結構與一區相似,關押“實驗體”的同樣是一排排囚籠。但一區的囚籠裡,關着的無非是赤裸的人類,望之只令人憐憫、氣憤,絕無其餘感受。
可在二區這兒,一眼望去,所有人幾乎駭得要調頭逃跑!
但見粗如兒臂的合金籠、密如紗窗的細網箱裡,關着的竟是一個個、一隻只、一條條似人非人、似獸非獸的怪異物種!其中有的身體象人,腦袋卻是獸頭。有的全身似蛇,頭部卻赫然是美女模樣。有的整體象人,卻滿身鱗甲。有的四肢類獸,粗毛尖爪。有的背生雙翼,造型雖美,望之卻令人不敢親近。
叮噹連聲,卻是趙權背後,許多人失神的將兵器掉到地上。趙權連忙振作一起精神,拼命給自己打氣道:這都是喪心病狂的外來者造的孼!他們混淆人畜,罪大惡極。眼前這些不過是犧牲品,它們全是無辜的!
他提一口氣,朗聲道:“各位,我不知道你們能否聽懂我的話。但不論能否聽懂,我認爲爾等與我都是平等的。一切人類該享有的身體自由、權利平等,爾等皆可享有。要是同意大家平等共處,並且願與我等一起與奴役、殘害爾等的惡棍戰鬥,你們就表示一下,我立刻放你們出來!”
二區畢竟與一區不同。面對這些奇形怪狀的“人”,藝高膽大的趙權也難免心中寒惡。要是不先談好條件,他也不敢輕易放“人”!
囚籠裡沉默了一陣。似乎對這些異類而言,趙權的提議並不如何動人。隔了好一會兒,正當趙權要放棄,突然一個背生雙翅的赤裸帥哥道:“與你一起戰鬥,這是釋放的條件嗎?”
趙權停住腳步,肯定道:“沒錯!只要肯與我一起推翻外面的暴君及其打手,我就給予你們自由!”
突然之間,籠子裡傳出一陣大笑。其聲hoho哈哈嘿嘿嘻嘻,乃至夾雜有許多難以名狀的絲絲聲。
一個豹頭人粗聲道:“可憐的人類,你恐怕不明白,你面對的是一些什麼對手!”
一條美女蛇對趙權拋了個媚眼,用怪異難言的絲絲聲道:“我有人類的智慧,但卻是蛇類的身體。在這裡,四季恆溫,食水充足,我不但有吃有住,還可以找到同類交配。要是到了外面,不是被人類當妖怪打死,就是難以捕食活活餓死!”
一個身形象狼卻長着人類四肢的狼人贊同道:“事實上,創造我們的邪惡人類非常鼓勵我們離開這裡獨立生存。但是外面的生存太艱難,所以許多‘人’又偷偷溜回,寧可在這裡混吃等死!”狼人整體未脫畜牲形態,語音生硬、腔調怪異,趙權好容易才聽明白它在說些什麼!
……
衆異形七嘴八舌,表達的意思卻很相近。那就是“此間樂、不思蜀”。它們連離開都不肯幹,更不必說幹掉供給他們食宿以及配偶的恩主了!
趙權聽得直冒寒氣,生怕這些“人”一旦醒悟,會反過來殺掉自己以維護他們的衣食父母。
好在這些異類也不知是智力有限還是懶得多事,倒是無“人”往這方面去想。
正當趙權抹着冷汗要腳底抹油,突然那個也不知是天使還是鳥人的帥哥說道:“我跟他們不同,我要自由,快放我出去!”
趙權儘管大失所望,但也不想來此一趟一無所獲。他當即快步上前,開啓了鳥人鐵籠的機括。
二區的囚室結構精巧,所有鐵籠、網箱都無須鑰匙,從外面即可打開機括,在裡面卻是毫無辦法。但據剛纔異類所說,似乎它們若想離開,其實隨時可走。它們只是出於理性,不想離開這個有吃有住有妞泡的樂園,去到外面的殘酷世界獨自拼殺而已!
鳥人帥哥顯然與同伴想法迥異。一得自由,他立刻展開數米長的雙翅,騰身一躍飛到空中。在室內飛了一圈,鳥人輕輕落地,一收翅膀道:“這位兄弟,我除了多這麼一對翅膀,其餘跟你們完全相同。咱們纔是真正的同類。至於這些籠子裡的變態——”
他斜眼左右掃視,輕蔑道:“不如放一把火,將它們全都燒死!”
一下子,所有籠子裡的異類全都狂吼起來。趙權也被這“鳥貨”的提議駭了一跳,暗道:孃的,這廝長了翅膀,果然成了標準“鳥人”!
迎着四面噴火的眼神和討伐聲浪,鳥人卻若無其事。他卻趙權附耳說了一陣,趙權先是皺眉,隨後眉頭舒展開來,點頭表示認可。
鳥人這才轉向四面道:“現在我給你們兩個選擇:第一,就是留在這兒被火燒死。第二,是宣誓效忠這位趙權將軍。趙將軍手下擁兵十萬,已經快要取得西雅國的政權。要是你們效忠於他,不但可以繼續有人提供食宿、配偶,乃至會有種種特權,比方說,給你豹頭人找個人頭豹身的配偶,乃至直接給你配個純人類!”
四面一陣驚呼。顯然對這些異類而言,能給它們提供純人配偶,確實有一種難以抵抗的誘惑。
異類們吵嚷了一陣,在得到趙權的肯定答覆後,個個情緒激昂起來,叫嚷着要跟控制它們的邪惡人類死拼。
在釋放它們之前,趙權心中還有些忐忑。但他孤軍深入,心知要攪亂局面只能儘量借用各種力量。所以最終他還是聽取鳥人翔凖的建議,狠狠心賭了一把。
哪知翔凖果然深明異類心態,攻心之策居然大有奇效。獸人們被放出後並不遲疑,當即在趙權指令下向着基地的護衛們呼嘯殺去!
看着獸人們滾滾前進,前頭護衛們傳來撕心裂肺的狂呼,未經戰鬥即已崩潰四散,趙權不由長吁了一口氣,拍着翔凖的肩膀道:“好樣的,這次你立了大功!”
翔凖略帶羞澀道:“其實我……我只是爲了報仇。我的愛人翔貞被新來那個死老頭搶走,我、我早就下定決心要跟他們拼了!”
趙權這才恍然。原來是有奪妻之恨啊!他對翔凖的好感更增。從剛纔的經歷來看,獸人大概都比較淳樸,說一是一,沒有人類那麼多花花腸子!
趙權心中微動,當即道:“你的情人我拼了命也要幫你奪回。但我此來另有要務。我要去取幾樣重要的東西!不如你助我先取了東西,然後我幫你搶回情人,到時大家一起殺出去也好,你們自己直接飛走也好,彼此兩便。你看如何?”
翔凖想了一下,說道:“那死老頭很厲害,我打不過他!看來也只好先幫你,你再幫我了!”
趙權略覺歉意。所謂兵不厭詐,其實他並不準備履行承諾。一個“鳥人”的生死或是幸福前途,哪能與他圖謀的大事相比!身爲職業軍人,用詐乃是行爲常態。淡淡的羞愧一閃即逝。趙權一拉翔凖,便會同幾個精幹屬下一起向人羣反向殺出。
根據桓靈兒的情報,說是基地邊緣的某處,有一個秘密儲藏庫。此處知者甚少,桓靈兒祖上是在一次意外中偶爾發現其中秘密。由於基地進出皆不自由,那些東西無法盡數帶出。即使帶出來,也離不開西川盆地這個牢籠。所以桓家祖上沒有多事,小心的封好倉庫,只當從沒發現此處。但相關的秘密卻被偷偷傳給子孫。要非桓家家勢漸衰,人丁也越來越單薄,到了桓靈兒這一輩,更是斷了男性子嗣。否則桓靈兒以女兒之身是無論如何聽不到這個秘密的!
趙權此次偷襲,手下無一人知道他的真正用意。他破襲實驗區,放出諸多人,弄出偌大聲勢,象是要攻佔此處,實際不過是在製造亂局,他好趁亂取物。按他的計劃,取到東西后,根本不會發出撤退命令,而是自己悄悄的先走。這麼做有些不太漂亮,但事涉重大,小節也是顧不得那麼多了!
趙權在尋路中赫然發現,此處象是數百年來未經改變,桓家傳下的地圖居然仍是精確無比。他顧不得驚奇,只是熄滅了珠光,帶着衆人在黑暗中疾行。
很快穿出基地,來到一個偏僻的山腳。到了此處,火光與喧鬧都被遠遠隔離,寂靜得就象到了另一個世界。
趙權佈置了警戒,便帶着翔凖貼着山壁往前。到了一片藤蔓交雜的所在,趙權小心的根據環境做了定位,這纔對翔凖道:“你帶一塊石頭飛到那上面,守在這兒,無論誰來都將石頭丟下,給我個信號!”
翔凖依樣做了。趙權這才拔刀割開幾條山藤,往裡一穿,身形已消失不見。
翔凖抱着石頭在一塊凸巖上等了一陣,見趙權久無動靜。他忽然輕輕的飛下,將石頭一放,跟在其後鑽了進去。
藤蔓後是一塊怪異的巨巖,輕輕一推,石頭毫無反應。翔凖嘗試了半天,這才發覺機關所在。原來這塊巨巖可以依託某條縱軸轉動。他試出轉軸所在,左手拉,右手推,力量用足,石頭果然無聲的滑動,一個僅容一人的洞口顯露出來。
翔凖閃身入內,洞口在身後自動關上。他等了一等,發覺空氣流暢,這才小心的沿路往前。
巖洞幽深,不知轉了幾個折,前方突然傳來亮光。翔凖小心的隱蔽身形,偷偷的湊近一看。他發現前方是個寬敞的洞窟,四壁及頂上嵌着無數拳頭大的明珠,將洞窟照得通亮。洞窟的四壁掛滿各種奇奇怪怪的事物,有的象甲冑,有的象頭盔,還有的不知用途。
洞窟四腳全是巨大的箱子。箱體深黑,珠光照上去泛起一片片煙霧似的森冷光芒,似乎是某種怪異的合金材料。洞窟的中間是一排排的架子,上面除了冷兵器,還有一些造型古怪的管狀物,不知是做什麼用的。
趙權卻不在這個洞窟裡面。洞窟的一角,另有一個低矮的入口。高度只到人的腰間。由於入口在洞窟一側,從翔凖的角度無法看到裡面有些什麼。
就在翔凖視線難及的相鄰洞窟裡,趙權正手捧數十粒蒼綠色的種子,全身戰慄,眼中噙淚。
根據桓靈兒祖傳的信息,此處藏的,全是各種各樣珍貴之極的植物種子。天府山谷地裡那些長稻穀的樹,長蔬菜的藤,乃至可以長出球形巨果,從裡面剖出小馬駒、牛羊幼崽的“生靈樹”,其原始“母種”就是自己手裡這些或紅或綠、顏色及造型皆呈現奇異風格的種子!
按桓家的說法,天府山谷地中的奇藤異樹,儘管生命攸長,功能奇妙,但都有一個重大缺陷,那就是無法繁育後代!通過枝條和根莖的櫱植,得到的二代功能就已極大退化。一旦植物母體死亡或受損害,後繼的糧食生產將成絕大問題!
而桓家祖先卻發現,用此處的種子種出的植物,全都是可以無限繁殖後代的奇異版本!桓家先祖曾偷出若干種子在外面試種,結果令其既狂喜又震驚。除了產糧的、產牛羊的植物,甚至還有能產刀劍的“刀葉樹”、“劍芽草”、“胎弩藤”,以合適礦物栽種,等其成長,取其葉、芽、根莖等等即是絕世兵器!
桓家先祖是國內重臣,深知皇權專制的體系下,匹夫懷寶只有招災,絕非幸運!所以試出結果後,桓家不但將試產的植物及帶出的種子徹底毀掉,甚至不惜毒殺了奉命試驗的家中子侄!要是更明智些,最好是將洞窟的秘密也帶入地下。可是這個寶藏實在太動人魂魄。最終桓氏先祖猶豫再三,還是將秘密傳了下去。結果數百年後,卻是便宜了外姓的趙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