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年,天氣沒有轉暖,反而越發的涼了。
三日之期,轉眼既過,明日一早便是待選之日。初遙垂眸沉思,在桌上一堆人皮面具裡選了一張。
不嬌不豔,淡雅素然,符合大家閨秀的氣質,只是在衆人中也難突出,選秀不比其他,容貌便是最大的一關。可惜秦沐雪這裡面女用的面具本身就不多,這張已經算是最能掩蓋她本身樣子的了。
初遙起身,將臉洗淨,把麪皮服帖仔細的貼在臉上。坐到菱花鏡前,看着這張中上之姿的臉,蹙了蹙眉。
木可柔此時敲門進來,手中拿着個布包,她走到初遙面前,將布包放在初遙面前,道:“我想你需要。”
初遙打開布包,是各種胭脂水粉香料,還有綾羅衣裳。
“明日,夏府的轎子會在永安門停下,你和表姐兩人衣衫一樣,到時候我們會製造混亂,你們乘機調換。”木可柔眸光閃爍着微光,她有些猶疑的開口:“你當真不會後悔?進了宮門,那個男人不止是你愛的人,更是燕國的皇帝,別人的丈夫,爲了他,陪盡一生值得嗎?且你不能以真容相見,那樣也值得嗎?”
初遙眼睫輕顫了下,菱脣微抿,點了點頭。
“好吧,希望你日後不要後悔。”木可柔雖視初遙爲情敵,卻也真心不希望她走上這樣一條路,但既然勸說無效,那也沒有辦法。
她轉身出了房門,開門時,冷冽的風灌進來,將初遙吹得清醒無比。
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也一定不會後悔,孃親的仇,她要親手血刃。
明日便是她踏上這條路的第一步,初遙握了握緊手,燭光之下,她的目光堅定而隱忍。
次日,天未大亮,初遙便早早起身。
這張臉只是中上之姿,要在衆人中脫穎而出,需要些別的技巧,首先妝容便不能輸。
初遙手執細筆,在眉心上方畫上精緻的梅花,梅花綻放,花蕊逼真,爲平淡的姿容增色不少。
妝容完畢,初遙梳了一個簡潔大方的朝天髻。精緻的妝容,加上這個朝天髻,換上湖藍百褶羅裙,頗有一絲雍容華貴的模樣。
辰時過半,木可柔接着初遙從後門出,賀凌已經等待門外。
初遙坐進他們安排的轎內,大約兩刻鐘的時間,轎子停下,外面是噪雜的叫賣聲。看來是到了,木可柔敲了敲轎門,初遙彎身出來,薄紗掩面。
永安門內擡出一個紅頂轎子,木可柔和不遠處的賀凌使了個眼色,賀凌用針扎進馬屁,烈馬驚衝向前方,直衝轎子而去,轎伕驚慌逃開。
烈馬衝過,許多攤販的瓜果蔬菜翻了滿天,周遭亂作一團,木可柔拉着初遙,將她推進轎內,拉出轎中另一人。
賀凌此時飛跳出來,坐上馬鞍,將繮繩猛力拉住,馬匹半身揚起,嘶吼一聲停在轎前。
糟亂就此結束,轎伕這時才一個個圍過來:“小姐可還安好?”
“嗯。”初遙低低應了聲,隨即道:“啓程吧,別誤了時間。”
轎伕未覺得有異,擡起轎子朝待選秀女的官邸走去。
夏玉海是江陵城的州官,選秀的事自然他也需要兼辦一二,所
以他早與初遙他們來到江陵城主的府邸。
木可柔將夏宜歡交予她的心上人之後,便策馬趕向城主府邸,賀凌一路跟着轎子先於她到那。
轎子停下,初遙彎身出轎,走進府邸大堂,堂內上位坐着一排官員,夏玉海便是其中之一,中間的位子尚是空座。
初遙走近,款款施禮。
“請問姑娘姓名。”登記造冊的師爺坐在側邊,問道。
“夏宜歡。”初遙低眉回道。
夏玉海一下子就站起身來,初遙縱使以薄紗掩面,但是他自己女兒長什麼樣,他又豈會不知道,這分明不是宜歡。
“夏大人怎麼了?”坐在他身旁的官員問道。
“她......”夏玉海正要開口。
“表姐,你的東西落了。”木可柔氣喘吁吁地跑進來,將一方手帕遞給初遙。
夏玉海驚愕地看着木可柔這麼喚她,木可柔機向各位官員見了個禮,走近夏玉海,在他耳畔低聲道:“宜歡表姐跑了,若是揭穿她,舅舅可是有麻煩的。”
語畢,躬身退下。
夏玉海臉色青了青,強自忍下,退回座位坐下。
待選秀女一個個陸續到來,分發號牌,在廳內一字站開。
初遙站在最左,從右依次輪流過來表演才藝,無非就是琴棋書畫,這些對於初遙而言都再簡單不過,只是要表演的出衆,又不能太過鋒芒畢露,這個度要把握好並不容易。
初遙斂眉沉思,這時,堂後走出一人。他一身寶藍嵌金水緞長衫,頭束玲瓏白玉冠,面帶幾分笑意,儒雅中透着貴氣。
“抱歉,抱歉,各位大人,在下來遲,着實抱歉。”他躬身朝在座諸位行了個揖。
“洛公子何來遲到之說,是我們這些人來早了罷了,現在正要開始,洛公子是來的巧啊。”江陵城主連忙將他扶起,哈哈笑道。
衆官附合。
初遙在聽到那一聲抱歉之時,心便漸向下沉,她聽出來人是洛舒硯。千算萬算,怎麼也算不到,洛舒硯竟然會參與選秀之事,他非朝中官員,也無一官半職,縱使是敏行公主的駙馬,也不該出現在這裡啊。
初遙面掩薄紗,眸睫低垂,掩飾心神微亂,秀女一個個輪流過去,此番只選四人,上百號秀女,競爭不可謂不大。
“下一個,五十八號夏宜歡。”
初遙被點到名字,收斂心神,款步上前,行了個禮。
“夏小姐,請擡頭。”洛舒硯見來人身形眼熟,不由多看了幾眼,身旁的官員便識相地對她道。
初遙緩緩將頭擡起,眼眸依舊低垂,她慢慢將薄紗取下。
“夏小姐?”洛舒硯將目光由初遙臉上轉向了夏玉海。
“是小女。”夏玉海恭聲道。
洛舒硯得了答案,迴轉眸光看向初遙,道:“夏小姐要表演什麼?”
初遙靜默了一會兒,將聲音略作調整,柔聲道:“便以庭中雪景做首詩。”
“夏小姐,請。”洛舒硯端起熱茶吹了吹涼,目光未離開她。
“微風搖庭樹,細雪下簾隙。縈空如霧轉,凝階似花積。不見楊柳春,徒見
桂枝白。”初遙將目光看向庭中桂枝上的積雪,出口成章。
洛舒硯微挑眉梢,看着她的眼睛多了一絲探究。
“果真是虎父無犬女,古有曹植七步成詩,夏小姐這可是一步未邁,出口成章啊。”洛舒硯笑對夏玉海道。
“洛公子謬讚了,小女才疏學淺,不堪大雅之堂。”夏玉海心中冷汗直冒,他自然是不希望這個假冒的女兒能過選,要不然日後的日子,都要提心吊膽了。
洛舒硯放下茶盞,看着初遙眉心上方的粉色梅花,微挑嘴角:“夏小姐這梅花畫得形神兼備,想必畫技也是了得,夏大人不必過謙了。”
堂中幾位都交頭稱道,誇夏玉海女兒教養的好。一登記的官員見狀,在夏宜歡的名字後打了個圈。
初遙福了個身,款款退下。
接下去是其他待選秀女的才藝比拼,大約到了申時才結束。
“夏宜歡,何夢潔,陸佳綾,付雲煙,留。”師爺高聲宣讀道。
初遙與另外三人出列,一個嬤嬤走向她們道:“恭喜各位小姐入選秀女,小姐們請跟老身來。”
入選之後便是不能回家了,要留在城主官邸教習規矩。
賀凌與木可柔站在外面,看着一個個待選秀女走出,最終初遙沒有出來,心知她是入選了。
賀凌喃喃自語道:“我們這麼做到底是對是錯?”
木可柔拍了一下他的肩,道:“只要這是她所希望,不就行了嗎?”
賀凌苦笑一聲,最後看了一眼官邸的硃紅大門,和木可柔轉身離去。
初遙四人被分配到一個院落,兩人一間,她與付雲煙同住,何夢潔與陸佳綾一間。
這時天色已經不早,丫鬟端着晚膳進來,那個領事嬤嬤也跟着進來,對着四人福了福身,笑道:“今兒個天色已晚,各位姑娘好生用膳休息,明日辰時,老身再來給姑娘說說規矩。”
語畢,丫鬟放下膳食,和領事嬤嬤一併退下。
初遙低眉端起碗筷,剛要夾向玉筍蕨菜,一雙玉製的筷子便拍上了她的筷子,只聽一個驕橫地聲音道:“你餓死鬼投胎啊,本小姐還未說開膳。”
說話的是四人中家世最好的何夢潔,也是四人當中樣貌最爲出色的,她的祖父是三朝元老,在懷帝當政之時,告老還鄉,被封了個異姓侯爺,此百畝良田偏安於江陵。
初遙收回筷子,低聲道:“何小姐先請。”
щшш● ttk an● C○
何夢潔冷哼一聲,夾起玉筍,得意地放進嘴裡。她這是要給初遙下馬威,白日裡,她一首詩佔盡了上風,奪走了她的光芒,不治治,怕是不知道她的厲害。
其他兩人見此情狀,也未有什麼反應,安靜地開始用膳。
“醜人多作怪。”何夢潔用完膳,用絲帕拭了拭嘴角,斜睨了一眼初遙,冷笑道:“會畫個梅花又怎麼樣,就你這姿容,就算入得了宮,也未必會讓皇上多瞧一眼。”
初遙也不辯駁,放下碗筷,起身準備回房。
【作者題外話】:初遙口中所吟《詠雪》節選吳均(南朝梁):微風搖庭樹,細雪下簾隙。縈空如霧轉,凝階似花積。不見楊柳春,徒見桂枝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