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國,鳳霞宮內。
初遙臥在榻上,燭火微晃,她似垂眸看書,這一頁卻已許久未翻。
今天是十二月十二,是蕭竟與鳳箏的大婚之日,現在這時刻,他們怕是已經洞房花燭了,她遏制過自己不去想,卻還是忍不住想起。蕭竟於她而言是一段回憶,依舊會痛的回憶,她曾今試圖想要相信過他,他卻親自將那些好不容易積聚起來的信任打破。
初遙輕嘆一聲,將書卷合上,從臥榻上起身,走到中間巨大的暖爐旁,伸手貼近爐身,屋子裡明明已經有了地龍,她還是覺得冷的很。
門外響起一陣扣門聲,初遙立刻走過去,把門打開,只見葉荷端着托盤,身上未披貂裘,初遙馬上將她引進屋內。
“娘,這麼冷的天怎麼不披狐裘,你看,手都涼的不成樣子了。”初遙將她手上的托盤接過放到桌上,伸手握住葉荷的雙手,輕輕揉搓,給予溫度。
“不礙事的,娘看你屋中燈火未歇,想來你還沒睡,便煮了紅棗蓮子羹,快趁熱喝。”葉荷抽開手,爲她舀了一碗,目光慈愛。
初遙接過,一湯匙一湯匙地慢慢喝,頓時心中一陣暖流流過。
“遙遙,你回來之後有些不一樣了,是否有什麼心事?娘知道你素來聰慧多思,可若遇上什麼想不通事,還有娘在,還有娘可以和你商量。”葉荷拉過她的手拍了拍。
初遙垂眸,知女莫若母,她裝作與平常無異,卻還是逃不過葉荷的眼睛。
“娘,愛上一個人是什麼感覺?”初遙依偎進葉荷的懷裡。
葉荷像兒時一樣輕拍着她的背脊,柔聲道:“娘也不清楚,愛上一個人大抵是希望他一切都好吧。”初遙自幼聰慧,甚少有什麼事情不通,她由此出口,怕是心裡有了惦念的人。
“希望他一切都好嗎?”初遙低聲自言自語。
“是啊,想着他念着他期盼着他的平安和快樂。”葉荷捋了捋她耳後的髮絲,低頭問道:“遙遙,你心裡有了這麼一個人嗎?”
初遙沒有言語,搖了搖頭。她對蕭竟亦或者是容少揚,都沒那樣的感情,也許天性涼薄,她愛的只有自己罷了。
容少揚那日在院中的話和表現都讓她動容,他的聲音,他的眉眼,他的心智,都足以匹配上世間最好的女子。這樣一個人,說出那樣的話,怕是世間沒有一個女子不會動容。
若是當初沒有流寇綁架,她就不會有通州之行,也就不會有後來對蕭竟的心動,如果是那樣,容少揚也許會進入她的心。
不過,世間沒有如果,一切都已經發生,她對蕭竟動了心,背叛沖掉了那些許的心動,讓她更加害怕面對感情,也更加不信
任感情。
蕭竟是如此,容少揚又會好到哪裡去,這種以爭霸天下爲目標的男人,骨子裡都是淡漠無情的。
她不敢了,也不想了,心動太累,感情太傷。
葉荷輕輕撫着她的青絲,微微笑道:“遙遙,喜歡一個人,那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感情,當有了那麼一個人,千萬不要壓抑住自己,幸福在咫尺之距,那也得自己主動伸手才能抓住。”
初遙羽睫輕顫了下,低低地應了聲嗯。
三日之後,容少揚的登基大典,黎國皇宮內難得熱鬧,鼓樂之聲齊奏,長號響徹天際。
在鳳霞宮侍候的宮人也都站到了宮門外跪拜,等待龍輦的經過。
流姝和葉矛也都到外面瞧熱鬧去了,鳳霞宮內外唯剩下她和孃親。
葉荷低眉繡着荷包,初遙坐在一旁看書,時而擡頭,在葉荷的臉上看到幸福的笑意,初遙知道今日唐啓生已經回來了,就在幾牆宮門之隔的地方朝拜新君,葉荷的開心是因爲他。
皇帝的登基大典估摸着一時半會兒也不會結束,於是初遙又將自己埋進書鄉,不知看了多久,有些入迷,她伸手取過茶杯,發現杯底已空。
初遙放下書卷,端着茶壺正要起身,一個翠衣宮俾便掀開厚重的簾幕進來,恭順地朝初遙行了個禮:“奴婢見過姑娘。”
一禮完畢後,將手上的托盤放下。
“你怎麼沒去宮門跪迎?”初遙提壺倒了杯誰,隨意地問道。
“奴婢是奉明姑娘之命在此留侍。”翠衣丫鬟垂着眼眸回答。
初遙正要舉杯的手頓了下來,臉色微變,鳳霞宮的宮俾喚明夙都是喚明大人的,何來明姑娘?
初遙擡眸細看了她一眼,這個宮女甚是眼熟,好像確實在哪裡見過她,卻又不是在這宮中。
“姑娘,茶有什麼不對勁嗎?”翠衣婢女見她未喝下,疑惑地問。
初遙放下杯子,斂眉道:“還太燙了,稍涼一會兒再喝,你先下去吧。”
翠衣宮俾將另一套空了的茶具收起,轉身正要離去,忽然,她一個快速轉身,將茶具扔下,袖中閃出一柄匕首。
初遙和葉荷大驚,起身將桌子翻起來擋住,初遙一開始便察覺這婢女不對勁兒,想要指使開來,再將茶倒掉,沒想到竟轉身行刺。
桌子這一抵也未爭取到時間,那刺客身姿靈巧,一個跟頭翻到了她身後,手上匕首明晃晃一閃,直接向初遙刺去。
初遙已躲閃不過,眼睜睜地看着匕首直刺過來,葉荷見刺客的匕首向初遙刺去,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奮力一撲,火光電石之間,擋在了初遙身上。
刺客的匕首已然全部
沒入葉荷的身體,刺客快速拔出,還欲向初遙刺去,叮地一聲,她手上的匕首被打落在地。
只見唐啓生手握利劍朝刺客刺去,那刺客見有人來了,飛身翻出窗外,唐啓生追出外面,葉矛、流姝和明夙正好此時來到,明夙也與那人纏鬥起來。
那刺客武功雖然不弱,但也逃不過唐啓生和明夙這樣兩個高手的夾擊,當明夙的青鋒劍指在她的脖間後,厲聲問道:“你是燕國的細作?”
那婢女冷笑一聲,身體忽然爆炸,砰地一聲到處都是鮮血與碎肉。
唐啓生顧不得驚愕,擡步向殿內跑去,初遙軟在地上抱着葉荷,大喊:“快找大夫!!大夫!!”
葉荷半闔着眼睛,有氣無力地拉了拉初遙的衣袖,微搖了搖頭。她身上的血噴涌而出,溼濡了衣衫上淡雅的荷花。
“遙遙,孃親陪不了你了,要記住孃親所說的,近在咫尺也要抓住。”葉荷的聲音斷斷續續,低地幾乎讓人聽不清楚:“不要因爲害怕,而放走自己的幸福。”
初遙點着頭,按着葉荷的傷處,欲遏制血再流出,聲音帶着哭腔:“我知道,我知道,娘,你不要再說了,大夫很快,很快就到。”
唐啓生單膝跪在葉荷身邊,葉荷用盡渾身力氣,微擡起手道:“這個本來是給你,可惜髒了.......”
話音未落,葉荷垂下手,閉上眼睛,臉上帶着虛無的笑意。
這時葉矛帶着御醫趕來,御醫蹲下診治,嘆息地搖了搖頭。
流姝和葉矛站在邊上哭出了聲,初遙軟在地上,眼神空洞,似被抽乾了生命的娃娃一般。
唐啓生從葉荷手上取過那快要繡完的荷包,塞進懷裡,彎身將她抱起,臉上悲愴萬分,他腳步沉重地向外走去。
唐啓生抱着葉荷,一步步踏出宮外,走向將軍府。
初遙並沒有阻止,她只是空洞地看着地上。流姝抽噎着走近想要扶初遙起身,初遙也未有半點反應,葉矛與流姝一同將她扶坐到踏上。
雪狼聞着滿屋的血腥,嗷嗷直叫,似啼鳴悲慼。
明夙已知屋中情況,向龍華殿走去,通稟容少揚。
初遙在榻上一坐便是一個下午,不吃不喝,不哭不笑,無論流姝和葉矛對她說什麼,她都好像聽不進去。
“小姐,你吃點東西吧,你這樣夫人會難受的。”流姝哽咽着將飯菜端到她面前。
初遙未動分毫,流姝放下飯菜,端過臉盆,想要將她滿手的鮮血清洗,剛執過她的手,初遙便有了動作,她將臉盆,飯菜全部推翻在地。
人軟在地上,擡起自己的手,看着滿手的鮮血,目光似乎有了些許焦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