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末年,黃巾羣起、天下大亂,董卓專權、漢室凌遲。在“討董聯盟”不歡而散之後,山東各個地方勢力轉而展開了激烈的兼併戰爭。獻帝初平三年(192年),曹操借“青州黃巾軍攻入兗州、州牧劉岱戰死”的機會,在濟北相鮑信與兗州衆官員的迎立下,成爲了兗州牧。此時,黃巾軍聲勢浩大,曹操和鮑信進兵討伐,鮑信力戰而死。曹操“設奇伏,晝夜會戰”,終於將黃巾軍擊敗,獲降卒三十餘萬,人口百餘萬。曹操收其精銳,組成軍隊,號“青州兵”。這些招降的黃巾軍士個個身經百戰,戰鬥力極強,至此曹操不但得到了兗州這塊屬於自己的地盤,而且麾下的軍隊也形成了很強的戰鬥力,成有較有實力的一路諸侯。
兼併之初,四海鼎沸,各地方勢力間實力接近、不相上下,出於各自利益的考慮,冀州的袁紹、兗州的曹操、荊州的劉表站在了一條戰線上,而幽州有實權的公孫瓚、寄居荊州境內的袁術和豫州的孫堅、徐州的陶謙站在了另一條線上,由此在山東地區形成了兩大戰略聯盟,天下大爭就此拉開。
此時,曹操控制的兗州和陶謙控制的徐州是相接境的,兗州可以吞併徐州,徐州也可以吞併兗州。兗州牧曹操和徐州牧陶謙自然也就成爲了一對死敵,只是礙於形勢,雙方並沒有爆發大規模的戰爭。之後的一件事情成爲了兗徐戰爭的導火索。初平四年(193年)秋,曹操的父親曹嵩在前往兗州曹操處的路上,爲護送的陶謙部將張闓所殺。憤怒的曹操向陶謙進行了復仇性的攻擊,一連攻陷十餘縣,進擊彭城。陶謙率主力迎戰,大敗,逃回郯縣(今山東郯城)固守。曹操軍糧將盡,撤圍回軍。次年二月,曹操再徵徐州,連破五城,略地至東海。陶謙受到曹操重創後,只得向盟友青州刺史田楷求救,田楷跟平原相劉備前往支援。劉備藉助這個機會便離開田楷,歸附陶謙。陶謙向東漢朝廷推薦劉備爲豫州刺史,駐屯小沛,作爲自己的屏藩。同年四月,曹操,命荀彧、程昱留守鄄城,自己親率大軍,再次對陶謙發動復仇攻擊,奪取地盤。大軍進逼琅邪郡、東海郡,所過之處大肆殺戮,一路上“雞犬亦盡,墟邑無復行人”,並在郯縣東郊,擊破劉備部隊。陶謙震恐,打算逃回丹陽郡。就在此時,曹操的摯友、陳留太守張邈背叛曹操,迎接呂布,曹操只好火速退兵。
呂布,字奉先,五原郡九原人,是當時的名將。《三國演義》“破關兵三英戰呂布”一回中,描寫其英武非常、神威天縱,虎牢關前關羽、張飛、劉備三人圍攻,也未能將其戰倒;後來爲了自己愛慕的貂蟬,與王允合力誅殺董卓,而“鳳儀亭呂布戲貂蟬”這個場景也與“楚霸王怒焚阿房宮”一併成爲了“衝冠一怒爲紅顏”的經典,貂蟬與呂布也變成了後世所羨慕的仙侶佳偶。但是,“演義”中“三英戰呂布”和“王允連環計”這兩段動人的故事都是子虛烏有的,不過呂布的英勇無敵、誅殺董卓卻是真有其事。《三國志》記載:呂布善弓馬騎射,膂力過人,作戰勇猛,特別善於率領騎兵,被喻爲“飛將”。在民間也有“人中呂布,馬中赤兔”一說。據正史記載,呂布因其勇武而被幷州刺史丁原任爲主簿,二人非常親近。董卓入主洛陽後,利用呂布的貪心以及丁原對呂布的信任,以重利爲誘餌通過呂布刺死丁原。董卓也非常喜歡呂布的才能,任命其爲騎都尉,不久再任他爲中郎將,封都亭侯。山東諸侯起兵討董之時,呂布也曾參戰,卻與將領胡軫不和而被孫堅所敗。董卓迫於外在的軍事壓力,只得脅迫獻帝遷都長安。王允、士孫瑞、楊瓚等密謀暗殺董卓,拉攏呂布,併合力殺掉了董卓。董卓死後,呂布因功任職奮武將軍,假節,儀比三司,進封溫侯,與王允同掌朝政。董卓死後兩個月,其舊部屬李傕和郭汜等本想解散部隊,歸隱田野,途中遇賈詡獻計,召集舊部,攻入京城,呂布戰敗,倉皇出逃。呂布先後投靠袁術、袁紹和張揚等人,均因自己爲人驕縱、反覆無常,而沒能取得對方的信任。幸而此時,張邈在說客的鼓動下主動迎接其入主兗州,呂布纔算是有了一片落腳之地。
呂布軍進入兗州是曹操生死存亡的一個重要關頭。當時,只有鄄城(今屬山東)和東郡的範(今山東範縣東南)、東阿(今山東陽谷東北)兩縣尚在曹操掌握之中,分別由荀彧、程昱和夏侯惇等堅守,形勢異常危急。如果曹操的兗州根本爲呂布所破,或者其回救而其主力軍隊被呂布殲滅,則曹操真的就要沒有立錐之地了。《三國志·魏武帝紀》記載,曹操從徐州趕回,聽說呂布屯於濮陽,認爲呂布“得一州,不能據東平,斷亢父、泰山之道乘險要我,而乃屯濮陽”是無能之舉,遂進軍圍攻濮陽。後世很多史評家均認爲呂布此舉是個敗着,其實細想起來倒也未必。呂布所統軍隊的精華是他的騎兵,利於開闊地的突擊作戰,而不適合在峽谷險山之間周旋;此外,兗州尚有三座大城沒能征服、荀彧、夏侯惇等絕非等閒之輩,若冒然出動主力據曹操於兗州之外,很可能會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窘境,局勢反而難於控制,不如集中兵力以逸待勞,直接誘曹軍決戰,憑藉騎兵的優勢一舉擊破其主力,藉此平定兗州全境。史實上也是相似的,呂布軍與曹操軍合戰,呂布出動麾下騎兵直突曹軍。出乎曹操意料的是對手的騎兵非常精銳,在這些精銳騎兵的衝擊下青州兵的陣勢動搖了,曹操在這場戰鬥中也受了傷,幸得手下相救才能全身而退。這就是《三國演義》上大肆渲染的“濮陽城溫侯破曹操”一役。但是,曹操手下兵馬本來不弱,本人又是善能用兵的人,這一場敗仗到不至於使其一敗塗地。曹操回到大營後,自力勞軍,製備攻具,再次進攻濮陽,二軍相持了百餘日,蝗災大起,雙方停戰,曹操軍還鄄城。興平二年(195年)春,曹操整軍再戰呂布,在定陶擊敗呂布軍。五月,曹操向駐屯於鉅野的呂布軍薛蘭、李封部主動發動攻擊,呂布親往援救,但被曹操擊敗,斬薛蘭、李封,呂布退走。曹操駐軍乘氏,得知徐州牧陶謙去世,打算奪取徐州,等奪取到徐州之後,再回軍攻擊呂布。謀士荀彧阻止道:“昔日高祖保有關中,光武據守河內,以其作爲根本進而控制天下。如此則進可勝敵,退可休養,故而,雖有一時的困頓失敗,但最終完成了統一大業。將軍根本在於兗州,以‘起義兵、拯救山東’爲名在當地已經具有了相當的影響。而且黃河與濟水之間,是天下要衝,暫時殘破,卻仍可以自保,正是將軍的‘關中’‘河內’,不可不先尋求它的安定。而今,已擊破李封、薛蘭,如果派出一支特遣部隊,向東攻擊陳宮,陳宮必然不敢再起西進的念頭。然後,我們利用這個時間,動員所有軍民,收割熟麥,儲存糧秣,再發動一次大規模的攻擊,就可消滅呂布。之後,跟南方的揚州締結同盟,共同袁術,就可以控制淮河、泗水。如果不考慮呂布的威脅,即行向東攻擊徐州,陶謙雖死,但州府官員迫於我方壓力必將更加團結,內呼外應,一時見恐難平定。我軍後方留兵太多,前方便會感到不足;後方留兵太少,勢必徵召人民入伍,保護城寨,則百業停頓,民衆疲敝。一旦呂布乘虛而入,人心必然動搖。到時候,恐怕我們辛苦收復的城池又將丟失,將軍真就無家可歸了。天下事情常有取捨之抉擇,而抉擇的標準在於,選取重大的,放棄微小的;選取安全的,放棄危險的。觀察當前形勢,權衡利害,必須考慮兗州根本的穩固,纔可以實施。”曹操聽後深以爲然,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並集中兵力與呂布會戰,於鉅野(今山東鉅野南)大破呂布軍,呂布逃往徐州投靠劉備。呂布與曹操的“兗州之爭”就此告一段落。
瞭解三國曆史的朋友都知道,陳留太守張邈是和曹操最有交情的人。曹操的起義兵討董卓,張邈是最先支持他的人,曹操入主兗州也得到了張邈的鼎力支持,而在第一次進攻徐州時操又將家小託付給張邈,那麼又是什麼原因導致張邈最終背叛了曹操呢?飛刀認爲主要有兩大原因:其一,早在聯合討董之時,袁紹既爲盟主,有驕矜色,張邈就曾正議指責袁紹。袁紹心中很不高興,並指使曹操殺掉張邈。而曹操並沒有聽從,爲此還得罪了袁紹。張邈知道此事後,非常感激曹操。但隨着曹操和袁紹聯盟關係的確立,出於征伐徐州的需要,二者關係更是越走越近。此時張邈與呂布的交往再次得罪袁紹,因此畏懼曹操爲了拉攏袁紹而將自己殺死,心不自安。其二,前任九江郡(安徽省壽縣)首陳留郡人邊讓,曾經諷刺抨擊曹操,曹操聽到後,惱羞成怒,誅殺了邊讓跟他的妻兒。沒想到邊讓這個人知名度很高,是當時名士的代表人物,在士大夫中影響甚大,他的死引起兗州士大夫的震恐與憤慨。曹操部屬陳宮也疑心可能步邊讓後塵,遂跟從事中郎許汜、王楷,以及張邈的弟弟張超等人遊說張邈背叛曹操。張邈本也屬於士大夫行列,對於曹操誅殺邊讓的行爲早就不滿,雙方一拍即合。正是公利和私心的不斷作祟,使得張邈最終背叛了自己的好友。
《三國志》的作者陳壽曾評價呂布“有虓虎之勇,而無英奇之略,輕狡反覆,唯利是視”,可見如此一個唯利是圖、毫無遠大目標的人,在亂世之中是很難真正有所作爲的,充其量也就是個攪局人。通過這次兗州危機,曹操也悟出了威脅自己在兗州統治的不是呂布,而是他本人和他的軍隊。東漢社會是有平民和士大夫組成的,在張邈和呂布的叛亂中這兩派勢力都沒能表現出太高忠誠度,甚至成爲了變亂的發起者(士大夫)。若想在這樣的社會中建立穩固的統治根基必須贏得二者的支持。因此,曹操吸取了教訓,對自己執政和治軍的策略進行了調整。首先,適當改變了對士大夫輕視的態度,對於狂妄的名士也都不在進行殺害,而是轉而採取其他方式加以解決(例如,假借劉表和黃祖之手除掉狂士禰衡)。其次,約束軍士、嚴明軍紀,始終以“官軍義兵”的身份出現,儘量做到不擾民、不枉殺。其三,申明法紀,獎懲公平,鼓勵生產,發展農耕。這三點重大的調整,使得曹操與公孫瓚、呂布等傳統軍閥勢力形成了鮮明的反差,在兗州地區形成了較爲贏得民衆支持的地方政權。正所謂:“天下洶洶、生靈塗炭,唯不嗜殺者得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