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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不會因爲任何阻礙而停止往前走,她走進教室,迎來的或是同情或是面無表情,既而又是低頭看書。一個人的難過,沒有誰有義務陪你一同感受。

她坐在自己座位上,旁邊的阿思拉着她的手,嘆了口氣,臉上滿是擔憂,一副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的樣子。

林嬌單手收拾出書本來,向阿思投過去一個安心的眼神。

直到中午放學,阿思纔將她拉到安靜的地方,擔憂道:“嬌嬌,你以後可要怎麼辦呀?我媽說了,以後讓你去我家吃飯。”

林嬌扯出個淺笑,直搖頭:“我媽老家的舅舅會照顧我,你放心吧,咱們還要一塊考大學呢。我總得學出個樣子來給我媽看,她丟下我是她的損失。”她知道,老媽很早就無暇顧及她的好壞,而是將幾年的大好時光都白白放走,固執地沉溺在過去的記憶裡,不死心地問自己,到底是哪裡不好所以纔會被人拋棄?每次她都站在老媽身邊,瘋狂地想要上前去將陷入魔怔的女人給搖醒,可是有時候看到那張美麗逝去的臉上露出孩子氣的笑容,她突然又不忍心了。老媽將自己的感情視若珍寶,因爲太過投入所以經受不起半點風雨,就像支撐着將要倒塌城牆的巨木,突然抽離,那方牆勢必要散亂成一堆爛磚頭。

阿思拍了拍胸脯,鬆了好大一口氣:“這下我可放心了,你不知道我聽有人說你爸不管你,說你不會繼續念下去了,我聽了簡直要嚇死。”

林嬌揚了揚脣角,可不是?她差點真的就要輟學了,像被一片大雪覆蓋蒼白而無力,可是卻有一抹綠色給了她繼續往前走的勇氣。突然覺得眼界敞亮了許多,連神色都柔和了幾分。

下了大雪,家裡也沒了等候的人,她在外面隨便吃了些。她胃口不大,吃的少,簡直跟貓一樣的飯量,阿思坐在她對面,低頭看了自己點的,一碗麻辣肉絲麪還有一個夾肉餅,喃喃道:“怪不得你這麼瘦,我也好想瘦下來,像你一樣,這麼醜的校服都穿得好看。”

這個年紀的人聚在一起除了說學習、明星、喜歡的吃食之外最重要的話題就是如何變美。林嬌衝她眨了眨眼,俏皮地很,半真半假地說:“因爲我要省錢呀!”

林嬌是好看的瓜子臉,皮膚白皙,兩隻大眼睛水汪汪地極有神,柔和漂亮的五官組合在一起,一頭飄逸烏亮的長髮再加上她的好身段,是個讓人眼前一亮的標緻姑娘。

在學校裡,除了好友,還有另一種人,就是看你不順眼的人,凡事都想刺你一下,讓你一整天的好心情都唰的消失。錢雨就是這樣的人,樂此不疲地譏諷她,她考得好在錢雨口中是走了好運罷了,別的男生誇她長得漂亮,錢雨也能罵一句瞎了眼,就像現在,她們好幾個人坐在她斜對面,故意大聲的說:“有些人真是想的開,親人沒了還能笑得出來吃的下飯,養她那麼大做什麼?還不如養只阿貓阿狗有良心。”

阿思頓時怒了,轉頭朝錢雨吼道:“積點口德吧,也不怕死了讓鬼差拔了你的爛舌頭,一天到晚嚼人家是非,小心遭報應。”

錢雨卻不惱,不客氣地打量着林嬌,臉上揚起大大笑意:“聶思,我說別人跟你有什麼關係?別急着對號入座嘛,瞧瞧正主兒都不急,你急個什麼勁?”

林嬌笑了笑,拍了拍阿思握成拳的手,別有深意地看着錢雨說:“沒事。”

錢雨見一向安靜不接招的林嬌笑得有些古怪,還有她眼底透出的精光像是在挑釁,更深處有股惡意在涌動。

阿思氣不過,狠狠地咬了口餅子,不甘心道:“你做什麼呢?次次都讓她欺負。”

林嬌安撫了阿思一通,直說快點吃東西不然涼了。心中卻是一陣冷哼,學校裡總有一些人不是爲了升學而唸的,她們不過是想混個高中文憑罷了。

*

下午放學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她和阿思走出校門外,只見一個人突兀地站在那裡,兩手插在口袋裡,雙眼在人羣中不停的搜尋着,他俊臉被凍得發白爺不知等了多久。突然,他的視線與她相碰,發出亮光,在這漫天的黑中耀眼非常,靜靜地等她走到身邊,才輕聲道:“回家吧。”

林嬌轉身和阿思道別,誰知阿思賊兮兮地看了看羅銘,壞笑道:“這就是你舅舅呀?誒喲,真是帥的一塌糊塗。”

羅銘本來柔得能滴出水來的臉色驀地冷下來,脣瓣忍不住抖了抖。待走過了一個十字路口,他才冷聲道:“我怎麼不知道我還有個你這麼大的外甥女?呵,舅舅?虧你想的出來,來叫聲聽聽.”

林嬌臉頰微紅,氣鼓鼓地回他:“那叫什麼?告訴人家你是我未來的男人,讓別人笑話我?”

他臉上的陰霾突然退卻,露出好看的笑容,細細品了品,柔聲道:“把未來去掉改成現在更好。”

林嬌啐了他一口,惱羞成怒:“你滾遠些。”她一轉眼看到左手邊有個人一蹦一跳的在路燈下踩自己的影子玩,她嗤笑一聲,甩開羅銘拉着她胳膊的手:“你等我一會兒,走慢些,可別讓我追不上你。”說着就跑遠了。

林嬌唸的初華高中,學生遍佈D城各個角落,只是她們小區同齡的孩子不是已經搬走了就是上了一中,她每天一個人上學放學,慢慢地也就習慣了。她倒是不知道錢雨放學回家也是走這條路,等離得近了,她才叫住那人。

錢雨回頭見是她,冷笑道:“叫我做什麼?心裡不痛快,想找我報仇?”

林嬌揚起如煙花般絢爛的笑容,聲音似鳥鳴般清脆,漫不經心地說:“是啊,不想再聽到你在我身邊嘰嘰喳喳的吵了。其實,我最討厭別人不停地觸碰我的底線,我不理你是想你能收斂點,可惜沒想到你是個缺心眼的。”

錢雨不屑的嗤笑一聲,揚起下巴,抱着胳膊和她個子差不多的林嬌:“你又能怎樣?”

“我不怎麼樣,只是最近煩的厲害,想找個人去去火氣。”

羅銘好奇地隨着她步子追過來,只是眼前一幕,讓他黑亮的瞳孔急速收縮,黝黑的眸子裡滿是不可置信。他一直以爲的乖乖女也會有這般決狠暴力的一面,她臉上的笑意未停,可下手卻不輕,路燈投下來的淡黃色光線暈染了她精緻的輪廓,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她在打架,或者說打人,那個女生被她死死壓在身下,沒有還手的力氣。

只聽她像是呢喃般,說一句打一下,全然不顧那不停求饒的女生。

“誰和你說我不難過?”

“誰許你總是揪着別人的傷心事?”

“誰許你肆意踐踏別人的心?”

“今天我就教教你……”

他站在她身後許久,直看到她滿頭大汗的樣子,緋紅的面頰在光下像是綻放的桃花般嬌豔。她突然爆發出的力量與驚心動魄的笑容讓他癡迷地站在那裡久久不能回神,即欣喜又心疼。他不會去攔她,他覺得這對於這個年紀的人來說,不論男女,解決事情最好的辦法就是揮拳頭,既痛快又簡單。

現在正是下班的時候,路上行人匆匆,見了這一幕也沒人上前阻攔,只是嫌惡地看了眼兩人,心裡怕是再說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家的女兒。林嬌將他們的心思看在眼裡,突然停下了手,大笑一聲:“真沒意思,下次再不收斂,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她像是隻孤傲的天鵝,站起身來,彈了彈身上的褶皺,一回頭就看到那人站在旁邊,不知道看了多久。他臉上神色如常,看不出一絲破綻,她還是覺得尷尬,其實這是她第一次打人。

他嘆了口氣,拉着她的手往回走:“她都跑遠了,我們也該回去了。在外面沒吃好吧,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你不問我,爲什麼這樣嗎?”她像是隻受了驚的小鹿,眨着無辜的眼睛看着他,好像方纔那般厲害的女孩不過是他看錯了。

他解下圍巾,將她圍嚴實,微微提高了聲調調笑道:“剛纔出了力氣,滿身是汗,小心着涼。誰沒個怒火沖天的時候,對那些不規矩的人就得好好收拾。你記着,往後有誰欺負你,就狠狠地打不回去,打不過我來幫你。”

後來,林嬌直到與他分開後纔想起他的這句話,日日夜夜不停地回想着。他的聲音就像是一顆好看玻璃的球無時不刻地擊打在她心上,明明那麼輕柔,她卻覺得剜心剜肺的疼。懷念與忘不掉,總是在沒有資格揮霍的時候洶涌而來,像在嘲笑她的不識好歹。

停了的雪又紛紛揚揚的灑落下來,他撐着傘不停地往她那個方向偏。她看到咧了咧嘴,白了他一眼:“羅銘,你對人都這麼體貼嗎?我真怕一不小心就掉進你佈置的陷阱裡,信了你的局。”

他將她擁緊了幾分:“正合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