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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什麼能比失去親人更讓人傷心欲絕?還有什麼能比望不到頭的未來更讓人惶惶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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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時,夜深了,街上行人寥寥無幾,天上皎月撒下萬丈光芒,將她單薄的身影拉長。

林嬌像失了魂的遊蕩者,在街上轉了許久纔回來。她藉着從樓道窗戶照進來的蒼白月光爬到五層,銀色鑰匙已經插/進孔裡,她卻沒有勇氣擰那一下。她嘆了口氣,靠着門滑坐在地上。

“林嬌?”

她擡起頭,淚眼朦朧中只見眼前站着一個披着月光的清俊男子,他雙手插在褲兜裡,如鷹般銳利的眼睛緊緊盯着她。

她擡手抹了眼睛,站起身來,還有些哽咽:“做什麼?”

這個人是全小區沒有人不知道的羅銘,從C城最好的大學H大輟學後,就開始打架鬥毆、和小混混混在一起無惡不作,林嬌以前放學回來遇到他也會繞遠些。其實他長相干淨帥氣,打扮普通,一點都看不出來是個不誤正業的。

他不回答,站在她面前一動不動。

她雙手背在身後,將門上的鑰匙拔下來捏在手心裡,冷聲道:“別想趁火打劫,我可沒閒錢給你。”

他口中溢出一聲輕笑,抽出手揉亂她一頭長髮,聲音乾淨而沙啞:“想什麼呢你!我就算搶,也不會搶你這個孤家寡人。以後……你有什麼打算?”

林嬌提着的心放下來,又滑坐下來,嗤笑道:“能有什麼打算,唸完這個學期,想想怎麼賺錢,好歹先把肚子填飽再說。”

她的話音剛落,他粗長的眉頭微微擰起,利落地從她手中搶過鑰匙,打開門,按下玄關處的燈,一副他纔是主人的口氣:“進來再說,外面冷。”

林嬌被門口的光刺得眼睛發疼,眨了眨眼才適應。她使出大力氣將他往外推,誰知他和山一樣直直地站在那裡動也不動:“你到底要做什麼?”

她眼眶發紅,水汪汪的杏眸緊緊盯着他,像只亮出利爪要撓他一下的小貓,哦,還是隻藍色的。他知道他不該笑,可還是笑出聲來。

她努力別開眼,可還是看到桌前立着的那張照片,還有先前供奉好的幾碟小菜。

羅銘也隨着她視線看過去,啪地將門關上,再看她,她抱着雙腿蜷縮着身子靠近沙發裡。

十七歲正是叛逆正盛的年紀。她從十歲起經歷了父母吵架鬧離婚,又整日面對着鬱結不忿抱怨連連的媽媽,不知不覺中變得像只刺蝟,話頭不對便扎人。高一那年去跟林父要學費,被那個女人指着鼻子罵出來,她像個小潑婦般回過去,自此連門都沒登過。突然闖進來的羅銘,讓她渾身地刺都豎起來,不扎得他鮮血橫流不罷休。

聽見聲音,林嬌猛地擡起頭,厲聲道:“你怎麼還不走?等我拿刀捅你嗎?”

羅銘站在離她五步遠的地方停住,悠悠嘆出口氣:“林嬌,我盯着你很久了。只是沒想到你會變成今天這副樣子,告訴我,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林嬌有些好笑地看向他,他這副認真口氣還真是莫名其妙:“羅銘,這和你有什麼關係?我們可沒熟到能坐在一塊聊天的地步。”

“你想繼續唸書嗎?我知道你的成績很好。”

他溫潤乾淨地聲音傳入耳中,不知怎得,讓她僵直的身子軟了下來。怎麼不想念,她本就想靠着唸書改變現狀。

他像是讀透她的心思,嘴角輕揚:“既然想,我供你念。但是……”

他看着她豎起來的小耳朵,笑意更深:“你得跟我搭夥過日子。”

林嬌倏地站起身,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都沒說出來。被室內暖氣薰紅的小臉,如盛開地花一般嬌豔。

“不信?”他拉開衣服,從內袋裡掏出個錢包來,將一張卡放在她面前:“這是我的工資卡,交給你。”

林嬌張大嘴巴,不可置信地喃喃低語:“羅銘,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我真無法相信你會這麼好心,我早過了做美夢的年紀。”

他卻不理:“雖不能讓你可勁揮霍,維持日常開銷,供你念書卻是夠的。”

她卻是連笑都笑不出來了,垂下頭,束起的馬尾隨着落下來,擋住她的半邊臉:“憑什麼呢?”

他像是自嘲般失笑道:“是啊,憑什麼呢?只是管不住自己罷了!你現在還有比我更好的選擇嗎?沒有。”

她擡起頭來,笑得天真明媚:“你不怕將來,我靠你養活出人頭地了,再反過來踹了你?”

他靠近她,指腹來回摩挲着她滑嫩的臉頰。她皺了眉頭,偏頭躲開,嫌棄地看着他手指上的繭子:“疼。”

“你可以試試看。我自認爲樣貌上乘,你們這些小丫頭不就喜歡以貌取人?往後我努力多賺點錢,你還捨得離開我?”

她看進他泛着柔波的眸海里,笑意滿滿,可後面仍藏着讓她心顫的認真。

暖意融融地屋子裡,他們彼此深望着,時間靜靜流走,許久,他擡手點了點她的鼻頭:“既然將來吃虧的是我,你還有什麼不放心?”

她覺得屋子裡太悶,起身去開了窗,順便逃離他所給與的壓迫感。幸好,她還有這套房子,就算獨自一個人了,還有個能讓她回憶過去的地方。她知道媽媽心結積鬱多年病的嚴重了,可她以爲只要她聽話些,哄着些,也能把日子過好。誰知道,她去學校前還對她笑得溫柔的人,不過半日功夫,鄰居找到學校來,告訴她,她媽媽從樓上摔下來了……回去才知道,原來是跳樓了。

她確實,沒有比羅銘更好的選擇了。連她的親生父親,在她打電話過去的時候,只是嘆息一聲,而後是長久的沉默。她怎麼能不明白呢?這是無聲的拒絕,包括她這個女兒。

寒風從窗戶鑽進來,肆意撩撥着她長長髮絲,她被凍得打了個激靈,忍不住縮了縮身子。

羅銘看着她消瘦的背影,一時間失了神。他記得她一直都是這麼瘦,整日裡來往匆忙,好不容易與他遇到,還縮着脖子躲遠。

他輟學後回來的兩年裡,最爲喜歡的便是她懂事的倔強與強撐,還有她不管遇到什麼事都笑得開朗明媚。

他以爲她會一直這麼笑下去,可是在今晚上他親眼看到她臉上出現了裂痕,她的倔強與強撐通通消失,只是個哭得單純的孩子。

許久,林嬌哈了口氣,轉過身,黃色光線包圍了她:“也是,於我沒有任何損失。我便信你一回。”

羅銘安靜俊逸的臉上突然綻放出耀眼霞光,笑得極爲開心:“我已經二十四了,做什麼要騙你呢?已經到了對自己生活負責的年紀。記好密碼,650807。我明天再來。”

他說完便轉身離開,只留她一個人站在窗前,這一切就像是一場夢一般,不知道天亮了,是不是又回到了初時?

林嬌走到沙發旁,拿起他留下的卡,細細看着。銀/行卡上面的溫度早已流走,乾乾淨淨的沒有指紋留下來。她輕笑一聲,回房間了。

她躺在牀上許久才睡着,銀色月光照進來,打在隆起來的一團上。她面容扭曲,像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不知被什麼給安撫,很快她的面容舒展開來,呼吸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