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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暗了下來, 城市中的燈火次第亮起,照亮整片天空。

林嬌從浴室裡出來,客廳內燭光曳動, 她的身影被拉長在牆上留下一道修長剪影。

她用來看書寫作業的桌子上披了一塊淡藍色格子方布, 銀色刀叉折射出寒冷光芒, 她微微皺了皺眉頭, 很快舒展開, 淡然地回房間換衣服去了。

再出來時,他一身黑色西裝,頗爲正式地站在那裡衝着她笑:“保證只此一頓, 往後再也不做。”

她卻是忍不住發笑,很不客氣地揉亂他特地梳理得整齊的頭髮, 拽了拽他的衣襬:“羅銘, 你這樣讓我很有壓力, 有一種我正在和我未來上司用餐的感覺。”

他嫌惡地拍開她的爪子,抿着脣, 像是在努力剋制要掐她的衝動:“閉嘴,吃飯。”

相比起他的刻意,她穿得很隨意,粉色的睡衣和睡褲,儼然兩個極端的人坐在桌子上用餐, 怎麼看都覺得很是滑稽。

紅酒、牛排, 都是她吃不慣的, 雖然他依照她能接受的程度去做了, 沒有見什麼血絲……

她用刀颳得盤子都刺啦響, 讓人聽着很不舒服,她卻是聳了聳肩, 失笑道:“這麼一看我還真有種捨命陪君子的味道。”

他暗如黑夜的眸子裡劃過一絲光亮,或是生氣或是無奈,最後還是將自己切好的遞給她,將她那份端到眼前,可真是有些讓人難以形容的……不好看。

她眨了眨眼睛,抿脣輕笑:“有勞了,確實要比我那份好吃多了。雖說是西方節日,沒必要連吃一頓飯也弄成這樣吧?”

羅銘難得沒有理會她,任她談天說地,東拉西扯,一直低着頭,待到吃完,將紅酒飲盡,擦過嘴,才嗤笑一聲:“換做別人,跟你這麼不解風情的人吃西餐,怕是要氣得半路撂了刀子。”

她手握着叉子看着他往廚房去,順便將客廳內的大燈打開,方纔溫馨浪漫的氣氛剎那間消失不見,再看過去竟有些不倫不類。她有些氣急,扔了手中的東西,早沒了吃下去的胃口。她又沒嫌棄他,不過是調侃他兩句,他做什麼心眼這麼小?

好一會兒才見他從廚房裡出來,端了塊蛋糕出來,鮮紅的櫻桃點綴在奶油上面,更勾人饞,他放到她面前,而後坐回去:“快吃吧,往後少吃這種東西。”

她不以爲然,吃得比方纔要香得多,明目張膽的左耳進右耳出,氣得他發笑。

她小口微張咬着那顆櫻桃衝他笑得張狂,伸長胳膊探過去抓着他的手,匆匆吃完,瞪大眼:“說好的禮物呢?”

他不緊不慢地從口袋裡掏出兩個盒子,她笑着接過來打開,看着耀眼又俗氣的顏色翻了個白眼:“你能不能不要這麼俗呀?金項鍊,金手鍊,虧你想得出來,是不是金價又降了?”

他露齒一笑,整張俊臉上彷彿如春風襲來:“你當我買鏈子是做什麼用的?好看嗎?大錯特錯,是爲拴住你。”

林嬌看着他一副洋洋得意地模樣,突然就笑不出來了,這等用心讓她忍不住紅了眼眶。

“你以爲就憑這些東西就能套牢我?未免太天真了。”

他眼神幽幽,用她鮮少聽過的認真神色看向她,一字一句都像是使出了所有力氣:“那就栓到我無力再困得住你的那天。”

她的臉色驀地沉了下來,她聽出他話裡有話,還有讓她無法忽視的不安與不確定。她抽離了手,一本正經地問:“你有什麼話直接說吧,羅銘你在怕什麼?又不安什麼?”

羅銘笑得雲淡風輕,不欲理會她,只是問她:“你吃飽了嗎?去看電視吧,我來收拾。”

他誠心不給她想要的答案,氣鼓鼓地坐進沙發裡,撒氣似的不停換臺。

他嘆了口氣,也許是自己多心了吧,明明她就在身邊,他們之間相處和別的戀人一樣,或吵或開心,可他還是覺得有什麼東西橫檔在他們中間,也許是她那顆心吧,青春而又多變,說不準什麼時候會像一陣風般離他越來越遠。

林嬌蜷縮着雙腿頭枕在上面看他在廚房裡忙碌,忽然躺在桌子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她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心煩意亂中竟是按下了接通鍵。

張健的聲音有些顫抖,像是在寒風中等待了許久,沙啞而低沉:“林嬌,你會來吧?四個小時過去了,天有些冷。”

她嘆了口氣,忍不住縮了縮身子:“小心感冒,快回去吧,不要白等了,我不會去的。”

“你會來的吧?”

“不要天真了,何必騙自己呢?我掛了,再見。”

羅銘洗了顆蘋果遞給她,隨口問道:“剛纔看見你拿着手機,誰給你打電話?”

她笑着搖頭:“舍友問我節日過得怎麼樣,顯而易見,你並沒有給我任何驚喜。”她有些佩服自己編造謊話時的從容,突然像是靈光乍現般,她突然明白了他在擔心什麼。雖然彼此並沒有什麼關聯,可是他的患得患失卻讓她感受得很是清楚。

他洗過澡後換了他最喜歡穿的藏青色浴袍,大大咧咧地橫躺在沙發上陪她看節目,專注地像是被節目吸引,突然他開口問:“那麼,你準備給我什麼驚喜?但願你給我看到的能讓我意外。”

她本來想送他一串檀木手串,看着像那麼回事,其實才值五十塊錢,但是她知道與他來說,即使再輕的禮物也能讓他開懷。只是她突然改變了決定,心裡充斥着緊張與羞澀,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簾,答非所問:“你什麼時候睡覺?”

他執拗起來,俊朗面容上還有幾分不滿:“你別想躲過去。”

她堅持問他:“你準備什麼時候睡覺?”

他有些莫名其妙:“向來我們是同時上牀同時入眠,問這個做什麼?”

她扯了扯嘴角,眼睛盯着電視再沒有理他,她所能做的也只是消除他心中的顧慮。時間真是這天下最神奇的東西,讓她從對他的漠不關心變作了連他心底的一絲不快都要操心。

而那個在寒風中凍得瑟瑟發抖的人,無奈地望着漆黑天空,露出無奈笑容。就此放手?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