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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銘這幾個月雖然去平西的次數很勤, 除了和外公坐在一起閒聊品茶偶爾對弈兩局,只是技藝不精經常是老人家的手下敗將。

對於羅父羅母他已經不排斥他們的親近,卻也不會主動去找他們, 畢竟這麼多年的隔閡並不是輕易就能消失的。他們試圖插手過他的感情, 只是沒想到他們還沒有行動就等到了兩人分開, 本以爲他是想通了興沖沖地想要把生意場上朋友的女兒介紹給他, 沒成想被老爺子狠狠數落了一通, 直說要是胡亂插手羅銘的事情就不要登他家的大門,直讓夫妻兩人無奈,心中雖有想法卻不敢再提了。

老爺子有時候也會問他林嬌的事, 他垂着腦袋不欲多談,心裡卻是難受的很。

林嬌在那邊待了一週的時間, 因爲離開學校的時間不算久, 對於考試這種事沒有像別人那麼緊張, 考完之後的心情卻是輕鬆的很。秦越陪着她玩了兩天,也許是因爲往後見面的機會更多, 分別時並沒有依依不捨。

她沒有捨得推掉補課這份工作,回去後收拾了一遍家裡到了晚上又開始忙着去孩子們家了。

等結果的時間裡總是煎熬的厲害,整顆心都懸着惴惴不安,只有在給孩子們補課的時候才能平靜下來。她和林母說自己的害怕,第一次總是懷着很大的希望的。

日日夜夜心裡只想着這一件事, 其他事情都被她撇到腦後, 她沒有心情來想也沒有時間。生活的壓力讓她不能有一絲放鬆。

其實在她回來後, 他們之間是有過一次碰面的, 只是當時她心思煩亂壓根沒有看到他就在離她十步遠的地方, 眼睛裡充滿了欣喜與思念,他跟在她身後走了許久, 直到看到等候在馬路對面的張健他才停了腳步,黯然地看着兩人說話然後分開。沒有一點情侶間的親暱,他知道他們沒有在一起卻還是有點看不下去。他終於明白他是個吝嗇的人,不想讓別的男人看她一眼,霸道的連他自己都覺得可怕。

再然後他看到的又是她家屋子裡的整夜漆黑,想起阿思罵他,替林嬌抱屈,用詞激烈大概最難聽的髒話全都送給他了,他一個三十歲的男人被這麼不留情面的罵確實很難看,可是他竟莫名的覺得很有道理。他心底突然升起一陣衝動,就像多年前心情沉重的走到她面前一樣,掏出有些舊的鑰匙打開那道讓他有些膽怯的門。從進門開始他們曾經在這裡留下的每道記憶就涌上心頭,有歡笑有難過,她總是在他冷下臉來的時候嘟着嘴小聲抱怨他太讓人有壓迫感了,卻也不會生氣。

屋內的陳設一如往常,陳舊而又單調卻勝在乾淨整潔,茶几上還攤放着她看過的書還有一杯白開水早已失去了熱度,他徑直走到林母面前,面上泛起愧色,對着那張與林嬌神似的臉,許久才喃喃出一句:“對不起。”

她的臥房裡充斥着屬於她獨有的馨香,一度讓他迷戀,直至現在,他像個終於得到解藥的人貪婪的呼吸着屬於她的氣息。在牀尾處是那架與他來說很重要的鋼琴,它被有被她嫌棄反而擦拭得一塵不染,他忍不住裂開嘴角露出一抹溫柔笑意。

他坐下來彈了一遍兩人剛認識不久時的曲子,他自欺欺人般沉浸在過去的美好中不願醒來。他下定決心要在這裡等她,捨棄掉臉面,坦然承認自己就是個失敗者,哪怕就是被她打罵他都一聲不吭的收下來。只是,他註定空等一夜,他的一切鬥志都隨着夜越來越深而被消磨下去,待第二日的日光灑遍世間的時候,他站起來,連腿腳都因爲長時間的呆坐而變得痠麻起來。

他看了一眼這座對他來說亦不陌生的屋子,轉身走了出去,下次他再來吧。只是剛出門就看到正要擡手敲門的林父,頓時眉頭緊鎖,不耐道:“你來做什麼?”

林父看見這人大大咧咧從他無法進去的屋子裡出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惡聲問道:“你在這裡做什麼?甩了我女兒的人,有什麼臉站在這裡?說起來,我女兒跟你在一起少說也有五六年了吧?大好年華都浪費在你身上了,還什麼都沒撈着,正好遇上了,你總得給點什麼補償吧?”

他的兒子雖然在那次車禍中保下命來,可是卻是得靠着錢才能續着,那次羅銘給的錢早已經揮霍完,這兩年日子過得緊緊巴巴,無奈下只好又將注意打到女兒這裡來,卻不想又遇到這人,不狠炸他一筆怎麼能行?

羅銘沒有動怒,只是露出嘲諷的笑容,聲音輕而徐緩:“哦?就算這樣也得林嬌親自找我來要我才能給,除了她我誰都不認,不然便宜了別人豈不是讓我的錢也跟着冤枉?”

林父沉着的臉頓時變得小心翼翼起來,試探地問:“真的只要林嬌開口你就會給?不騙人?”

羅銘認真地點了點頭:“只要是林嬌,她要多少我給多少。”

林父臉上揚起笑容,看着羅銘重新把門鎖上也不生氣,笑道:“那咱們可說好了,我會帶着嬌嬌去找你兌現的,慢走不送。”

羅銘嗤笑一聲直接下樓了,要是林嬌真能主動找他來算賬,他們之間就不會是現在這種局面。

他倒是期盼着她能主動聯繫他。

*

林嬌和阿思在路上一塊吃了早餐談笑着往回走,剛上樓就看到林父蜷縮在門前,看到她眼睛裡發出幽幽綠光,貪婪而惹人厭,阿思尷尬地喚了聲叔叔。林嬌沒給他半分好臉色,神情冷淡地問:“你來做什麼?我沒錢給你。”

林父搓着雙手,摸着頭乾笑:“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見她沒有開門的意思,拉下臉來:“難道你準備就在外面和我說話?開門。”

林嬌不理會他,依舊是不鹹不淡地表情:“我可不敢放你進去,萬一你要是賴在裡面不走,我總不能把你轟出去吧?咱們誰也別麻煩,有話在這裡說就行,說完趕緊走。”

林父心底積攢的滔天怒火頃刻間就要爆發出來,但是爲了以後他不得不忍住,沉痛掛在臉上,越顯老態滄桑:“你弟弟現在只能靠錢續命,時間還這麼長,他總歸是一條命,做父母的砸鍋賣鐵不都得救他?好歹你是他的姐姐,你也想想辦法吧。剛纔我碰到羅銘了,他說只要你和他開口他就給錢,就算爸求你你去找找他,我保證再也不會打你這房子的主意,成嗎?”

阿思一聽頓時就炸毛,正要開口卻被林嬌攔下來,回頭只見她臉上一副無所謂,如玉般盈透的臉頰上洋溢着笑容,明媚而溫暖,吐出來的字卻是刺骨的冷:“你死心吧,我不會去找羅銘的。你的家事與我沒有任何關係,咱們間的那點親情早在你和那個女人把我趕出門外的時候就已經消耗乾淨了。動氣傷身,好歹這樓裡住得都是老街坊鄰居,在門口吵架讓人家聽了笑話,你趕緊走吧。不然可別怪我不客氣。”說着抄起門前的棍子,一副他賴着不走就要招呼上去的架勢。她突然覺得無力,明明這裡一切都是那麼熟悉,卻讓她感覺不到半點暖意。也許……一個瘋狂的念頭在她的心裡掀起滔天巨浪,也許與她來說未必不好。只是她還需要再等等,等待那個或許成功或許失敗的結果。

林父不甘心,伸出食指戳着她的額頭,她皮膚細嫩沒幾下就被戳出一片紅:“你怎麼就不能開開腦筋,白來的錢怎麼不要?而且我聽說了羅銘他爸可是個大老闆最不缺的就是錢,給咱們點救救急有什麼不可,而且是他開口說要給你的,又不是咱們催着他要的。”難得發財的機會他怎麼能放過,這個和他不親近的女兒如今已然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他說什麼都不能放開她。

林嬌冷笑道:“也就你這種人整天想着天上掉餡餅,人家再有錢關我什麼事?你想拿我去做美夢?別讓人笑掉大牙,趕緊走,不走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林父沒想到她會真的朝他招呼過來,有些狼狽的躲着,但人老了手腳變得不大靈活,還是免不了捱了幾下,在外人面前失了面子更是氣得罵罵咧咧:“你這個混賬東西居然敢打老子了,到底是誰教你的?”

林嬌卻是不管他,一邊打一邊哭,像是今天就要把這一輩子的淚都流乾淨。

送走瘟神後,兩人開門進去,在客廳裡坐了許久,她才和阿思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如果她能考上她準備離開這裡,反正她也沒什麼牽掛走到哪裡都能安家。在這個城市有太多讓她無奈的事情,就算她勉強待下來,她怕自己遲早要被那個人逼瘋。她只想給自己一條活路,不要那麼累。

是的,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要比她難過的多,她一直都說自己是個愛躲避的人,既然逃離能換得新生,爲什麼她不去做?

阿思卻很委屈,她們好不容易纔待在一起,沒想到這麼短的時間就可能要面臨另一次的分別,可是剛纔那情況她看着都氣憤不已,所以她不能自私地去要求林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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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終要到頭,到了查詢成績的那天,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個一個名字的去看,生怕錯過了,直到看得頭暈眼花,懸着的心才落下來,真是天道酬勤,她的辛苦沒有白費,她居然過了筆試。

面試時間也捱得近,她又匆忙地收拾好東西趕過去,她不能掉以輕心,只差一步了只要過了這一步她就得以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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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她此刻的心情無法用任何語言來贅述,她自己掌控着自己的生活,自此活得肆意而瀟灑,遠離那片嘈雜與煩亂的世界,她將那個伴隨了她多年的電話號碼註銷了,除了最要好的朋友,她沒有告訴任何人新號碼。

既然選擇忘記過去,就應該捨棄的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