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牢裡。
一股腐爛的氣味充斥在整個牢房裡,偶爾有兩隻地鼠爬了過去,帶着一身污泥,在地上爬出一條水印。牢房裡有個白色的身影,正癱軟在滿是污漬的地上,毫無生氣一般,與四周的一切顯得格格不入。
暗牢裡沒有一絲光亮,彷彿處在深不見底的地底。
沈君清從漫無邊際的黑暗中醒了過來,看了看四周,髒亂不堪的牆壁上,爬滿了白色的俎蟲,一條條黑色的血印子,上面掛着幾絲腐爛的碎肉,噁心得讓人有些作嘔。她站了起來,先到暗牢前面看了看,晃了晃木質牢門,卻未看到任何守門的一兵一卒。
“有人嗎?”她不死心的喊了一聲,卻未曾聽到任何動靜傳來,不由得心中一寒,此刻被囚禁在此,也不知司徒定瀾他們現在怎麼樣。
想着方纔,不是在給那小女童撿風箏嗎?怎麼會被帶到這裡!
“花開花落一場富貴,雨入愁腸幾人知曉?幾度春秋一朝過,回首不知幾人留。”突然,從旁邊傳來一陣女子的歌聲,調子裡有一絲域外的韻味,淡淡的愁緒柔和婉轉,如泣如訴。也不知唱了多久,她終於停了下來,用細的只有兩個人的聲音道:“你不用再叫了,抓你來的人已經走了,應該不會再回來吧!”
“你是誰?”沈君清四下看了看,聽聲音是從隔壁傳來的,便貼近旁邊的牆壁往另一邊看了看,從牆壁上一個細小的洞裡,看到了另一邊的景象:那邊的牆角有一個灰衣女子,一身西域打扮,眼角眉梢閃着些許靈光,方纔的歌聲似乎就從她的嘴裡傳出。
“我叫北宮妃。”那女子仿似在這暗牢裡憋了很久,嘟囔着嘴繼續說道:“說起來,我已經被關在這裡三個年頭了,三年來,你還是第一個進來的呢!”說罷,北宮妃站起身,在地上轉了一圈,宛如一隻飛舞旋轉的灰蝴蝶,清靈而飄逸。妃兒的名字和她的性格彷彿並不相稱,她沒有狐狸那麼狡猾,反是天真非常。
“北宮妃,那不是樓安雪狐的意思嗎?姑娘你是樓安人?”沈君清仔細回憶一番,忽而想起以前在樓安時,有一個少數民族的鄉語便是如此,北宮妃,寓意着在雪地裡的狐狸,美麗而靈動。
“姐姐,原來你也知道這話啊?難道你也是樓安人?”北宮妃笑了笑,臉上寫滿了激動欣喜之情,她一蹦一跳的來到牆邊,也從牆上的洞裡看過來:“那姐姐你叫什麼名字?爲何則被抓到這裡來了呢?噢,我知道了,姐姐你一定是個美人,被胡家那個胖公子瞧上了,你不從就被關進來了對不對?”
沈君清本來有些低落,此刻聽她這麼說,心下一道靈光閃過,胖公子,莫不是那個胡百萬的兒子胡三胖?
心中也有了底,大約是昨日被司徒定瀾傷了,心生怨恨,又報復不成,打算從她身上下手吧!
“是啊,難道妃兒你也是?”偶遇故鄉人,沈君清心裡有些激動,對於這個北宮妃的身世也就更好奇了一些,不由得好奇的問:“你不是樓安人嗎?怎麼會被關到了這裡?那他們有沒有欺負你?”
“姐姐你還說呢,都怪那個死胖子,打不贏我不說,還想趁機佔我便宜,見一次就被我打一次。哼,最後就被人關到這裡來了。”北宮妃表情滿是無辜,眼睛裡瀉下一斛悲色,復而回到牆角,雙膝緊抱着低聲道:“然後我就再沒有出去過,說起來,我真的很想念爹爹和孃親。”
沈君清見狀,也不好多說些別的什麼,只得出言安慰到:“相信我,你會出去的。”
“噓,你聽,這是什麼聲音。”從不遠處傳來一陣開鐵鎖鏈子的聲音,北宮妃警惕的站了起來,慌忙走到牢房前面,半擠着身子,遞過來一個藥包道:“姐姐,這東西給你,等會他們如果打你,你就搽一點這個,身上也就不那麼疼了。”
“這是什麼?”沈君清低頭聞了聞,竟然是千凰草所制丹藥,不由得心中訝異,若是一個尋常的樓安女子,她是勢必得不來此物的。
相傳千凰草有起死回生的功效,能使死人肉白骨。即便是普通人食之,也會增強體魄,強健身骨。就連她身爲樓安皇族,也只在國宴上面見過幾次。不知道具體功效如何,卻知曉其用處極大,日後必有可取之處。
“我也不知道呢,這是我孃親送給我的,裡面的東西很好吃,這麼多年我就是靠它撐過來的!”北宮妃重新坐了回去,扳着自己的手指苦笑道:“這麼多年,他們看我不爽就打我,以爲我就會這麼死去,可惜我竟然沒有死。噓,他們來了,姐姐自己小心。”
果不其然,一陣清晰的腳步聲從上面傳來,而後是幾個人下樓的聲音,還有樓梯顫動的聲音。其中一個人步伐極快,沈君清見狀,連忙躺了回去,把地上的些許痕跡盡數掩去。
郝千愁站到地牢前面,若有所思的看着地上的女子,方纔劫她的時候就見着了,此女面容極佳,氣質優雅,果然是個一等一的美人兒,難怪能把幾個男人迷的神魂顛倒。只可惜不如坊間所傳的那麼奇特,這不都這麼久過去了,她到現在還沒醒過來呢!
胡三胖挪着步子氣喘吁吁的趕了過來,指着郝千愁道:“郝……”
“郝什麼郝,快去看看是不是她!”郝千愁毫不客氣的打斷了胡三胖的話,就差那麼一點兒,他的身份就暴露在沈君清面前了,那以後的計劃該怎麼實施?
“是她,就是她!”胡三胖哈喇子都流了下來,地上這個女子他不認識,只知道她就是昨天那個美得跟仙女兒似得姑娘。昨天有那個虎着臉跟閻王爺似得男人陪着,讓他不敢輕舉妄動。可自從回府以後,他就派人跟着那個男人,本來是想趁機教訓一下他,沒想到竟然抓到了落了單的沈君清。
仙女兒如此美貌,當真是這凡俗間的女子所不能比擬,若是能一親芳澤,即便是死也在所不惜了。
郝千愁不說話,心裡卻在盤算着,胡三胖已經頂不了太大用處了,讓他來的目的也只是希望能夠借他的手,見到這個沈君清。現在目的達到了,那就——
想到這裡,他手一揮,直接將胡三胖劈倒在地上。
胡三胖那碩壯的身軀,還來不及哼一聲,便倒了下去。
“太子妃,在下知道你已經醒了,這裡沒有別人,不妨坐起來我們敘一敘?”郝千愁四下看了看,最後把目光落在沈君清身上,臉上的笑容越來越肆意。
夜色撩人,安蘭城雖說已經基本恢復原貌,但之前的事情難免鬧得衆百姓人心惶惶,所以這夜裡,大多都是不敢出來的。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只有那打更的更夫,提着一個銅鑼顫巍巍的走過。
“動手。”一聲令下,黑衣人手起刀落,更夫立刻倒在血泊之中。徒餘下滿天的蕭瑟,落葉紛飛。事成,幾個黑衣人略一合計,四散消失在夜幕之中。
司徒定瀾和楚河一前一後,兩個人剛從胡府裡出來,便看到門口的兩個僕從已經倒在地上,隨手探了探他們的鼻息,發覺一息尚存,便沒多心,只道是他們睏乏已久,已然不堪倦意睡下了。
楚河跟在身後,臉上的疑惑不言而喻:“方纔太子爲何不借機打聽一下長公主之所在?”他心中有些迷惑,方纔分明已經和胡百萬交了朋友,爲何不旁敲側擊的問一問這事?反正太子打傷胡三胖的事情人盡皆知,就算是問不出所在,探一探他的口風也好。
熟料司徒定瀾不但不提及此事,反倒一個勁勸酒,商議出售商品,臉上也並無愁緒,讓楚河有些不理解。
“你以爲胡百萬真的相信了我們?”司徒定瀾稍稍側身細聲道,腳下卻不停,瞟了一眼身後的一個轉角,示意楚河看過去:“喏,這便是他送給我們的禮物!”
楚河回身看了看,果真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在角落裡一閃而逝,他立刻會意,心下明白了他的意思,忙大聲說道:“老爺,胡老爺果真豪爽,我等從安蘭城回去,必要將此事告知國主,兩地共結通商。”
“是啊。”司徒定瀾言罷,不再多說什麼,心中被一抹愁雲籠罩,難傾難訴。如今也不知道,君清是否安好。
楚河再看身後,已沒有了尾隨的兩個黑影。心下不由得開始揣測,這胡百萬究竟是安了什麼心思,似乎並不打算傷害他們,卻又不想就這麼放走。最重要的是,並不知道他究竟是否知曉,方纔的那個中年富商,正是傷了他兒子的司徒定瀾。
兩人各懷心事,一路上走着,再也未遇到方纔之事。
司徒定瀾進屋四下看了看,並未看見沈君清的身影,越發肯定了心中的想法,或許只有再和胡百萬等人接觸一番,才能探出一些口風來。又想着她身上的傷並未痊癒,若是此番有不軌之人再讓她受一些痛苦,那她身上的傷,會不會突然發作呢?
凡事不可操之過急,否則一切會適得其反,這便是這麼多年,司徒定瀾悟出來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