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之夜,夜色已是濃黑,樓安國皇宮之內卻是燈火通明,張赫然跪於御書房門前,鎧甲上的血跡已經乾涸成片片血跡,使得不時走過的宮女侍從都無不避開,以防沾惹上什麼晦氣。
沈戰成推開御書房門,雙目眼神之中有幾分迷離,若有所思般,他望着夜空之上的一彎殘月,淡色且慘白的月光灑在他的臉上,略顯的有些許的失落,他緩緩開口道:“長公主可有何消息?”
張赫然從戰場之中脫身便回到宮中稟報,卻遲遲未有沈清君的消息,沈戰成一時惱怒,雖打了勝仗,但心情低落至極,時刻擔憂着沈君清的安危,遲遲不肯召見張赫然。
“國主,部下已派大批士兵去找尋,一有消息便會前來稟報!”張赫然言語恭敬道,話語之中也略顯出些許的急色,他自覺心中有愧,不敢擡頭直視沈戰成的眼睛。
城門外,漫漫荒漠映着淡如銀白的月光,襯托得愈發的蕭條,不時凌冽的北風呼嘯而過,捲起層層鵝毛般的雪花,紛飛開來,撲遍荒壁,視線所及不曾超過半米。遙遙看去,模糊之間隱隱有兩人牽着兩匹戰馬佇立着,猶若風雪中的雕塑般,半晌不見有絲毫動作。
“我是什麼身份,你應該清楚,殺你還是放你?”司徒定瀾牽着馬,手中半握着腰間隱隱閃爍着寒芒的長劍,眼神淡然的看着小諸葛,緩緩開口道,話語中不見絲毫情緒的波動,如同和老友交談般。
小諸葛擡頭看了眼頭頂殘了九分的月牙,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似是在自嘲般,長舒了了口氣,彌散開的熱氣在空氣中如同霧氣般,他搖了搖羽扇,淡淡的回道:“生死我已看淡,你不忍殺我,而車遲國我也不會再回!”
“諾?”司徒定瀾疑惑了聲,臉上掛起一抹戲謔的笑意,擡手將長劍架在小諸葛的脖子上,故作冷聲道:“你怎知我不會殺你?”
“因爲你不捨得!”小諸葛一字一頓的回道,仿若看透了司徒定瀾的心一般,眼中滿是平靜之色,靜靜的凝視着司徒定瀾,臉上的笑意滿滿,卻顯露出些許複雜的情緒。
“知我者,莫非小諸葛也!”司徒定瀾仰頭哈哈大笑道,似乎許久都未曾這般笑過,竟讓自己都有幾分不適應,他將手中的長劍放下,“你走吧!別再以自己的才智而爲禍蒼生,如若有下次,我定然會取你項上人頭!”說罷,司徒定瀾轉過身去,縱身一躍,跳上馬。
“倘若來生我初遇你這般的明主,定然會竭盡我畢生所學爲他攻城略地,稱霸四方!只是這些也只能是來生了!”小諸葛說着說着,話語聲竟漸小起來,眸底閃過一絲失落之色,微微頷首。
“你今後有何打算?”司徒定瀾望着漫天的風雪,冷峻的臉上未有一絲表情,如同屹立在這荒漠內的一座冰山一般,讓人望而生寒。
小諸葛牽起馬朝着茫茫風雪之中走去,揮一揮羽扇,回道:“人生已看透,山林度餘生,若是有所需,定當俯首臣!”話音落下之時,再看去,幽黑寂靜的夜中已望不到小諸葛的背影,司徒定瀾騎在馬上望着小諸葛離去的方向,怔了片刻,便調轉馬頭,朝着燈火通明的樓安城內奔去。
樓安城內,一太監神色慌張,手提着燈籠,小碎步緊忙着搗着,接連摔了幾次,但都忙不迭的起身,似是怕耽擱了什麼一般,他跑到御書房門前見沈戰成和張赫然二人並肩站在石欄前,望着殘月,面容惘然。
“國主,長公主回來了!”太監一瞧到沈戰成,尖着嗓子急聲喊道。
沈戰成和張赫然聽到此消息,喜上眉梢,忙不迭的催聲問着沈君清在哪裡,太監指了指宮門的方向,連聲道:“長公主被七個身着白袍的人護送回來,現已到了宮門外!”
“快!快把長公主送回寢宮,傳太醫前來爲長公主醫治!”沈戰成臉上滿是欣喜,急聲命令着。
太監應了聲,便又慌不迭的向着宮門方向跑去。
沈君清被送回寢宮,沈戰成和張赫然二人隨後趕來見身着白袍的七人守在公主身旁,臉上頗顯怪異的面具遲遲不肯摘下,沈戰成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七人,疑惑的問道:“你們究竟是何人?”
七人之中一帶着老虎面具的人向前一步,隱藏在面具之下發出笑聲,緩緩開口回道:“國主無須知道我們是何人,只需知我等並非壞人便好!”
“怎麼和國主說話呢?”一旁的張赫然見此七人如此無理,將刀抽出刀鞘,怒聲喝道。
“嗯?”沈戰成冷眼瞪了張赫然一眼,張赫然一瞧沈戰成面呈冷色,不由得渾身打了個寒戰,倒吸了一口涼氣,忙不迭的閉上了嘴,將刀收回了刀鞘,沈戰成旋即臉上掛上一抹淡笑,扭頭道:“今日爾等護長公主有功,要何賞賜?我一一應允了便是!”
“我等不要賞賜,只願國主恩准我等守在長公主身旁,直至她醒來!”老虎面具之人拱手作揖,話語中不乏恭敬之色。
“我應允了便是!”沈戰成深知此七人既能救出沈君清,必然不是壞人,說罷,沈戰成便招了招手,示意房內若有人等退下,自己也離開了。
司徒定瀾已近黎明時分回到宮內,他雖知沈君清身旁有那七個神秘人照料,但心中卻遲遲放不下,一回到宮中便匆匆朝着沈君清的寢宮趕去,他站立在門外透過薄薄的窗紗望向屋內,見那七人靜默的站立在沈君清的牀榻邊兒,臉上的怪異的面具遲遲未摘,司徒定瀾心頭疑惑,這七人究竟是何人,救沈君清回來便罷,爲何仍要守在她的牀榻邊?
“咳……咳!”沈君清咳嗽了兩聲,緊張的牀榻邊的七人齊齊身子繃緊了一下,頗顯警覺,“思安……思安!”沈君清的口中夢囈道。
“思安?這個思安是誰?”七人面面相覷,低聲疑惑道。
窗外的司徒定瀾聽到昏迷的沈君清叫着自己的化名,一時顧不得其它,推開門闖了進去,守在牀榻邊兒的七人聽到推門聲,齊齊循聲看去,見到司徒定瀾彷彿都若有所悟般讓出了一條路,憤憤退出門外。
“君清,你醒醒!”司徒定瀾一把握住沈君清的手,眼底略過一絲柔情,話語滿是關愛,喊道,仿若只有在沈君清不知情時才能這般,可以無所顧忌的說出自己的心中的話。
司徒定瀾輕輕拂過沈君清蒼白的臉頰,深邃的眸中略有些許的憐憫,心中小小的埋怨着,你爲何這麼傻,要不是有那七人救你,今晚我就見不到你了,難道你心底不容許他人詆譭樓安一句,莫不成你就爲了樓安當真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要嗎?
這心底無聲的埋怨看似責備,卻暗藏着難以言語的關切,只是以另一種方式而表達出來罷了。
司徒定瀾握着沈君清的手,不知不覺中睏意上頭,竟趴在牀榻邊兒睡了過去。
窗外飛雪漸停,日頭攀上湛藍的晴空之中,枝頭隱隱傳來急聲麻雀的叫聲,恍若試圖在喚醒沉睡的人一般。
沈君清動了動手指,感覺腦海中一陣莫名的眩暈感久久不曾散去,她緩緩睜開雙眼,見滿臉倦色的司徒定瀾正握着自己的手熟睡着,她吃力的擡起另一手摸了摸司徒定瀾棱角分明的臉頰,手遲遲不肯離去。這是她這一次這般近距離撫摸司徒定瀾,往日裡他那般的冷淡,身上透露出些許的寒涼之氣,讓人望而生畏,不敢接近,像是隻有他睡熟了才能這般摸着他,沒有絲毫的距離,能感受到他真實的存在。
“公主醒了,咱進不進去?”寢宮外戴着老虎面具的人向內望了一眼,轉過頭看着身後的六人,問道。
“現在?”身後一身形瘦弱的白袍人,戴着一小貓的面具,狐疑了一聲,緩緩開口道:“就讓人家小兩口好好呆一會兒,咱去打擾個什麼勁兒?”說着,他半靠在寢宮門口的柱子上,將手墊在頭後,仰頭看着朗朗的晴空,面具之下的稚嫩的小臉兒上露出欣喜的笑意。
司徒定瀾睡夢朦朧間覺察出有人在摸着自己,聞着空氣中瀰漫開的淡淡的香氣,他自然知道此人是沈君清,柔軟纖細的手指摸過自己的臉頰,那種柔軟的觸感讓自己不由得有幾分沉醉,甘願這一刻不再醒來,情願被沈君清這般撫摸着。
“別裝睡了!”沈君清瞧見司徒定瀾眼睛闔動了一下,已是察覺到他已經醒了,便將手收回,佯裝慍怒道。
“這一覺睡的好累!”司徒定瀾起身伸了伸攔腰,故意避開話題,眼神閃躲着不敢去直視沈君清。
沈君清見到司徒定瀾竟有幾分失措,忍不住笑了出來,柳眉輕挑,眼角彎成一抹新月般,笑意融融,猶若荒野戈壁之中的一抹嬌豔的色彩,使得人不忍將視線從她臉上挪開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