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煙花三月,夢裡江南,西子湖畔,環繞着的是折不盡的煙柳。
天空中下着濛濛細雨,出行的士子們,撐着油紙傘,在煙雨中從容漫步,間或一兩首充滿着水鄉情調、詩情畫意的詩句流出。也有泛舟於西湖之上,長笛古琴,曲調悠揚。煙波湖上,洇染開唯美的水墨畫意。那是一種說不出的寫意生涯,半個文青的知非道人見了,也是忍不住心生豔羨。起了泛舟西湖之上,偷得浮生半日的念頭。
花了點銀子,買下了一葉陳舊的小舟,知非道人將船行到西子湖的中央,整個人便懶洋洋的躺了下來,眼睛一閉,任憑微微雨絲浸潤臉龐。也不知有多久沒有這麼詩意的棲息了,知非道人什麼念頭都沒有,漸漸沉入了夢中,任那小舟隨波飄蕩。
多久沒做過夢了?尤其是這種寄身天地,飄搖自在的體會了?知非道人陶醉其中,竟是一點都不想醒來。只是,良辰向來短暫,好夢從不由人。知非道人終究是沒那個福氣享受天地的恩賜,嘩啦水響,水裡冒出了個頂着蝦鬚,半人半妖模樣的生靈。
知非道人便是被他陡然間冒了出來,帶起的水花輕響給驚醒了的。翻身坐起,知非道人近乎本能的做出了防備的動作,然後纔將好奇、疑惑的目光投在這個一看便是龍宮標配的蝦兵身上。
不等知非道人開口,那蝦兵便已恭敬行禮,隨即說道:“小的拜見上仙,敢問可是沈秋鈺沈道長當面?”
知非道人只聽這一句,便知這蝦兵定然是與純陽真人有着某種聯繫。無他,在這方世界,知道他道號知非的,或許有那麼些人,但知道他本名的,應是一個也沒有——除了和自家那個跳脫的師父有關。蝦兵這麼一問,無疑的,既是在確認知非道人身份,也是在表明自己與知非道人的某種聯繫,證實自己來路。明白了這點,知非道人便收起了戒備的姿態,微笑着迴應道:“正是貧道,敢問將軍尋貧道何事?”
這一聲“將軍”無疑是知非道人的客套之語,總不能喚人家一聲“小兵”或者“小蝦”吧?然而這客套的一句,卻是讓這位頗爲受用,臉上的笑容都堆不下了,兩根蝦鬚晃晃悠悠,口中卻是謙道:“不敢當上仙‘將軍’稱呼,小的喚做蝦九,蒙西湖龍王垂青,封了小的做那西湖龍宮的侍衛,上仙直呼小的名字便是。”簡簡單單一句話,不僅表明了自己謙卑的態度,也表明了身份。不得不說,水族中的蝦兵蟹將雖然大多頭腦簡單,但眼前這位蝦九顯然多了點腦子。雖不能與人類媲美,但在蝦兵這個職業中,大約是當行出色,當得起一聲“不錯”!
知非道人從善如流,順着蝦九的意思說道:“好吧,蝦九將軍,你還沒說找貧道究竟有什麼事情呢?”雖是在向蝦九發問,但知非道人卻是早就推敲出來了。定然是自家師父跟這蝦九的主子——西湖龍宮的主人有着某種聯繫,或者說是約定。現在自己到了西湖,自是瞞不過西湖龍君,對方遣蝦九找到自己,多半是要見自己一面,或許也有師父的某些交代也說不定。
果然,知非道人這邊心念電轉,那邊蝦九已經說了起來:“瞧小的給笨的,險些而誤了龍君與上仙的大事。”蝦九略帶懊惱地一拍腦門兒,動作滑稽可笑,卻不令人生厭:“龍君素來好客,聽聞上仙泛舟西湖,便命小的前來請上仙來西湖龍宮做客。”說完,一雙鼓出來的眼珠子便瞬也不瞬地盯着知非道人,可憐巴巴的生怕知非道人給回絕了。畢竟仙道中人往往自視甚高,或許不會瞧不起西湖龍君,但多半是瞧不上自己這種蝦兵蟹將,可不見得會答應。這是蝦九第一次接到龍君親自委派的差事,自然不想搞砸了,一時間心中難免忐忑,七上八下的。
知非道人既然猜測出這西湖龍君是友非敵,簡直又與師父純陽真人有關,如何會拒絕?微微一笑,道:“承蒙龍君盛情,是貧道的榮幸纔是,貧道又怎會拒絕?蝦九將軍,這邊煩請你頭前帶路,可好?”
蝦九自是高興壞了。也不要怪人單純,畢竟從未見過世面。否則,只憑着知非道人對他一直待之以禮,絲毫沒有輕視,便應知道知非道人對西湖龍宮應有好感,多半不會拒絕龍君的邀請了。心思單純的龍宮侍衛蝦九將軍樂呵呵地道:“上仙請隨小的過來。”說着,便自分開一條水路,頭前領路,往龍宮所在而去。
得虧知非道人對七十二地煞術都有所研習,旁的不說,仗着對水系神通的瞭解,並不畏水。跟在蝦九身後,知非道人一路推水而來,不多時便到了西湖湖底。
蝦九很是時候的舉起一枚珠子,這諸自在漆黑的深水中發出柔和的光芒。知非道人畢竟沒有練過瞳術,縱然武者五感遠超常人,但在這深水之中,也是費勁得緊。此時藉着這枚珠子散發出的光芒,視物總算方便了許多。知非道人好奇地打量着西湖湖底的風光,這對他來說是一種極爲新奇的體驗。
但見得魚蝦遊戲水草叢中,螺絲蚌殼遍佈,時不時還有遇到一些大魚,在知非道人面前打了一個旋兒,又將尾巴一劃,倏忽逃離。也有不少通了靈性的水中生靈,對知非道人這種從來沒見過的奇怪生物好奇不已,圍着知非道人吐着泡泡,頑皮得緊。
知非道人目光流連,前面領路的蝦九心中不由暗自感嘆:“果然不愧是上仙,只憑着着從容不迫的淡定,便連許多龍子龍女都比不上呢。”忽然又醒悟到自己這樣在心裡說着龍子龍女的壞話大是不該,小心翼翼的向四周瞄了一眼,見無人發現,知非道人也只是欣賞着湖底風光,好像也沒留意自己,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卻是再也不敢胡思亂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