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豬呵呵一笑,看着猴子好奇模樣,卻就是不說。猴子自是不肯罷休,奈何老豬一身能爲並不差他多少,如何依他?正糾纏着,那唐僧苦笑搖頭的當兒,門扉吱呀一聲便開了。
師徒三個既已到得門前,自不會在外面傻站着。猴子生性跳脫,三兩下竄入門內,也不說話,就抓起石桌上正冒着嫋嫋熱氣的茶盞,仰起脖子,一口悶了下去!做完了這一連串動作,那唐僧與老豬尚未入得大門。卻聽猴子咋呼道:“仙人,這就是那蠢豬說的悟道茶麼?再來一碗,再來一碗,俺老孫還沒嚐出個味兒來呢。”
知非道人與石青璇分坐在兩方,聞言微微一笑,卻不說話。那老豬卻是叫道:“我把你個遭瘟的猴子,殺千刀的弼馬溫。老豬在此,你也說我壞話,今兒個須饒你不得!”
猴子笑笑,做出一副滑稽模樣:“忒,兀那蠢豬……”正說着呢,猴子忽的面色一變,接着便擺了個五心朝天的姿勢,坐在那兒一動也不動。身上卻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浮動,除了肉眼凡胎的唐僧,誰也不知道猴子這是來了機緣,入了道境?
知非道人與石青璇也不看猴子,站了起來對老豬行了個道門禮節,後者連忙還禮,隨後才向着唐僧打了個招呼,招呼二人入座。
老豬自不客氣,道門本就隨心隨性,不比佛門等級森嚴。再說了,同道爲友,幾人本是同出一門,若再多做拘泥,那這道不修也罷,各回各家,生猴子種田去吧!那唐僧卻是不同。他畢竟對於修行之事,雖有不少耳聞,但畢竟沒有知見,自是不明白猴子如今是怎麼個狀態。誠然,她對猴子跳脫心性不服管教不滿,但一路來多承猴子照顧,人心畢竟是肉長得,又豈會沒有幾份真情?當下頗爲擔憂的詢問道:“阿彌陀佛,仙長,我這弟子……”
知非道人與石青璇自是明白唐僧的擔憂,心中倒是對這唐僧又多了幾分善意。正要說話,那老豬卻先開口了:“我說老禪師,您吶,就別糾結了。這遭瘟的好造化,哼哼,等他醒來,道行法力可就又有長進了……”
唐僧心中稍安,那老豬卻又道:“老禪師,您還是坐下吧,我這兩位同門神通廣大,豈會跟他一隻猴子計較?且寬心,且寬心。先飲了這杯悟道茶。這可是菩薩羅漢也得不到的機緣造化。”說着,他就將自己面前的茶水飲下,閉目煉化。
那唐僧微微苦笑,他雖是凡夫俗子,但畢竟也才二十來歲,如何就成了這老豬口中的“老”禪師了?不過,這位前身也是天庭神祗,見識淵博,他說這是難得的造化,想來也不是虛言。再看看老豬與猴子現在這幅樣子,顯然是得到了什麼好處。這麼想着,一向修佛有成,四大皆空的佛心也禁不住動了。他矜持的道了謝,這才抓起茶盞,慢慢飲下。
要說這悟道茶葉,自然是知非道人與石青璇在遮天世界不死山奪走悟道茶樹,本是準備在臨行前交與葉凡,這茶樹後來在他二人破開黑洞,壯大宇宙本源之後,不知怎的也得了莫大造化,神異遠勝過往——縱是大羅境界,也不乏裨益。臨走的時候順了不少這等茶葉,此時招待取經人的都是各有講究:給猴子的是一片有關鬥戰之道的;唐僧的自然便是有關佛法的那一片葉子。至於說老豬,畢竟關係不同,自然特殊照顧,卻是足足三片茶葉在茶盞中浮沉。
當然了,吃相最爲難看的,也是老豬,這廝竟是將三片茶葉一併吞了下去。錯非顧及知非道人與石青璇這倆同門,估計這廝連茶盞都不會放過——到底轉世重來,終究還是染上了些許豬的本性,這個,不說也罷。
卻說猴子盞茶功夫便自醒來,一雙眼睛熾熱的望着知非道人,其中渴望簡直凝成了實質。這廝素來很少體悟道行,是以雖然戰力驚豔,道行卻並不出色。也正因爲如此,從悟道茶中得到的好處也就更爲明顯。舉個例子,若說道行是水,若之前只有半杯水,再加半杯水,自是明顯;但若原本就有一桶水,這半杯水就不怎麼顯眼了。
猴子卻是藉着悟道茶之助,補了自身短板一大截子,那曾經在被鎮壓五行山下服用鐵丸銅汁而損了道基,下個境界的突破似乎遙遙無期的感覺不復存在,他已經能窺到下一個境界還有多遠的路要走了。
正因爲好處巨大,猴子的渴望也就不難理解。只是眸子深處,那點兒掩埋的對佛門如來的惡感卻是又壯大了些。畢竟天生靈物,再怎麼矇昧,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之後,如何察覺不出如來鎮壓自己之後的不懷好意,欲要斷絕自己道途?
這一點,猴子倒是冤枉如來了。猴子怎麼着也可以算作先天神聖,度化過來就是一尊頂尖的打手,護道之人,他又豈會真個壞了猴子前路?那些銅汁鐵丸,等到猴子投身佛門,自有法門煉化,末了還能凝聚出一尊極爲強力的分身——只可惜了機關算盡太聰明,知非道人與石青璇的出現,劇本已經不由原來的安排走了。
“莫要貪心,你這猴子得到的已經不少了。”知非道人淡然一笑,說道:“拿人好處,便要付出代價的。可莫要一步走錯,卻將自己賣了,那就太過蠢笨,徒惹人笑了。”
猴子心中一凜,天生靈物,自有一份獨特靈覺。在跟隨唐僧的這些日子,多少磨礪了些許心性,這種靈覺也會更爲敏感。知非道人如此一說,顯然是在有意點醒自己。他對着知非道人拱手一拜,道:“多謝仙人提點,俺老孫明白了。”
知非道人一笑,不再說話。
不多時,老豬也自醒了過來,看了眼猴子,相視一笑,頗有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又過了一會兒,那因爲服下了悟道茶,只覺得似乎有滿天佛陀在自己心中講述佛經,無窮無盡的佛門靈光在心頭閃現的唐僧身上忽的真個冒出了一縷極爲純粹的佛光。
佛門常有“一念成佛”的說法,便是了悟佛法,即身成佛。唐僧十世高僧,對佛法的研究本來就可說是某種意義上的登峰造極,若不是佛門施展了什麼法門壓制,哪裡還用得着求取真經,早就自證了佛陀果位——最起碼,菩薩果位是跑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