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璇還是走了。
婉拒了知非道人的挽留,臨別前爲知非道人再吹了首簫曲,隨後便飄然離去。
就像是天上的雲,挽留不住。對於石青璇來說,這回來到揚州,只是爲了見見知非道人。見到人了,此行的目的便以達到,那麼,也就是該踏上歸程了。
目送着石青璇遠去,知非道人心裡也頗爲複雜。無疑的,知非道人察覺到了他對於石青璇的態度有異於其他女子。事實上,石青璇的一顰一笑,舉手投足間,像極了心中那個人。有時候,他都分不出眼前的石青璇究竟是不是她。
可能也正因如此,知非道人方纔對石青璇的態度頗爲親密。許多親暱的動作都是以前和凝兒相處時的習慣,不覺中便用到了石青璇身上。且不說石青璇的態度心思,知非道人心裡卻是充盈滿了負疚感。
悵然的往揚州城走去,剛出了林子,知非道人便下意識的停住了腳步。
那是一個年約三十的中年男子。一身儒衫盡顯風流,脊背挺直,有種掩藏不住的銳氣,偏偏與他的儒雅氣息相得益彰,使他更添魅力。一雙漆黑的眼睛,彷彿深不見底的幽潭。兩鬢生出的一縷白髮給他添上了幾分歲月的滄桑。
這顯然是個有故事的男人,知非道人雖然不至於無聊到去關心一箇中年男人是否有故事,但這人自出現開始,便有一縷氣機緊緊鎖定在知非道人身上,這便由不得他不在意了。更重要的是,他在這人身上感到了濃濃的危險,直覺告訴他,這是一個不弱於宋缺的高手。
知非道人停住腳步,問道:“這位朋友,何故攔住再下去路?”
這位中年儒生微微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只是他的眸子裡卻不見絲毫笑意,冰冷得嚇人:“我注意你很久了,知非道士。”
知非道人道:“貧道自問不曾行事張揚,如何會引得兄臺關注?”像是察覺到了對方若隱若現的敵意,知非道人暗自提氣凝神,小心戒備着。
這中年儒生道:“你的確不張揚。去年九月,磨刀堂與宋缺一戰,不分上下;十月,揚州對宇文化及出手,奪走《長生訣》,十一月,以《長生訣》自楊廣那裡換取揚州。治理揚州的時候,手段粗暴不看,大大小小的造反起義不下十次。江湖上都傳遍了你的大名,你還說你不張揚?”
知非道人苦笑道:“原來貧道不知不覺中竟然做了這麼多事情。向來傳到江湖上的名聲都不是什麼好名聲吧?”
中年儒生道:“你倒是頗有自知之明。不過,你有個很不錯的盟友,宋閥待你確實不薄,也因爲宋閥的人不斷爲你洗白,只怕你的名聲早臭了。不過,讓我意外的是,揚州百姓對你倒是很擁護。”
知非道人道:“未請教朋友尊姓大名,何以對這些事情了若掌上觀紋?”說着,知非道人上前一步,氣機外放,平地裡似是颳起了一陣狂風,四周春草摧折,倒伏於地。偏生兩人衣衫卻是紋絲不動,已然心有靈犀般較量着。這人來路不明,卻對他的一切知之甚詳,知非道人不得不小心應對。
中年儒生語氣平緩,說道:“我便是石之軒。”
知非道人一驚,隨即平復下來:“你便是青璇的父親,邪王石之軒?失敬了。邪王潛隱江湖十載光陰,如今可是覺得寂寞了,要再次攪動風雲?”事實上,在兩人氣機交鋒的時候,知非道人便感覺到這人功力或許尚在宋缺之上,但隱隱有不諧之處。這點破綻,在武功不到家的人那裡自是無礙,但若是放在他們這一級數的高手面前,那可就真的是致命的缺陷了。武功是自己這個層次的境界,有着致命的不諧之處,知非道人心裡面便有所猜測。現在對方一報名字,果不其然。
石之軒面上看不出喜怒,話裡面卻沒什麼好聲氣:“混賬東西,青璇也是你能叫的?”
知非道人微微一笑,從本心而言,知非道人對石之軒還是很欽佩的。畢竟,石之軒曾化身裴矩,爲大隋經略西域,合縱連橫,將強大的草原帝國突厥一分爲二,改變了自魏晉以來中原的弱勢局面。可說與國家民族有着不可磨滅的功績。只是石之軒固然厲害,從家國大義來講,也的確值得尊敬。但這並不意味着知非道人便要對石之軒的冷臉好言相向。知非道人語氣生硬地說道:“邪王閣下雖然是青璇父親,但與貧道又有何關係?只怕邪王還管不到貧道頭上來。”
石之軒面色清冷,向前連走三步,一股千變萬化的氣機襲向知非道人。知非道人自然不會示弱,立刻還之以顏色,氣機裡裹挾着無匹鋒銳的劍意,迎了上去。
石之軒冷冷一笑:“怪不得口氣這麼狂,倒還真有兩把刷子。小子,千不該外部該,你最大的不該便是明明心裡念着的是另一個女人,卻還來招惹青璇。,更不應該惹她落淚!本座本應殺了你,只是念在你方纔對青璇說的那些話,姑且饒你一命,只給你留個深刻教訓!”
知非道人聞言,氣勢大泄,氣機也不復先前凌厲。到底是心有歉疚,底氣不足。不過輸人不輸陣,知非道人說道:“邪王這是認準了貧道不是你的對手?未免太自大了些。”
石之軒怒極反笑:“好狂妄的道士!許是本座多年不曾動手,這便給你個厲害瞧瞧,也免得一些不知好歹的後輩自以爲是,目中無人!嘿嘿,便是拼着讓青璇責備,也要給你留份終身難忘的回憶!”
話音未落,石之軒身上氣勢突然暴漲,身上流淌出一股子難言的孤獨味道。緊接着,石之軒的氣息頓時縹緲起來,介入真實與虛幻之間,知非道人幾乎把握不住石之軒到底還是不是在那裡。石之軒忽然動了,像是一夜梨花綻放,石之軒的雙手舞動,好似千萬朵梨花自不同的角度向着知非道人飄搖落下,每一朵梨花都蘊含着不同的力道,或剛或柔,或急或緩,千變萬化,不可捉摸。配合這他虛虛實實的身形,簡直是一招無從抵禦,無法閃躲的絕招。
自碧秀心亡故,女兒石青璇便是石之軒唯一的情感寄託。他雖然有些精神分裂,但那所謂的邪惡人格,更多的是對這個因爲愛妻辭世,愛女怨憎,使得他對這個世界毫無眷戀,徹底絕望才產生的自我毀滅的傾向。自從知非道人出現後,一種父親的本能,使得他較之以往對石青璇更爲在意,而先前知非道人和石青璇的對話,讓他知道女兒心結見解,也在意這他這個父親,那所謂的邪惡人格自是處於下風。
也正因此,石之軒此時發揮的實力,較之他全盛時期,也差不了多少。任何一個父親都容不得女兒受半點委屈,是以石之軒一出手便是全力以赴。這一招乃是他多年來苦思創造出來的,彙集了他一身武學造詣的精華,看似美若詩畫,實則殺機深藏,凌厲無匹。石之軒自信便是寧道奇在此,也萬難在這一招面前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