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時間到了,太陽離開了俱蘭城(今中亞江布爾東盧戈沃伊附近),回到東海老巢休息。[燃^文^書庫][www].[774][buy].[com](燃文書庫(7764))出空檔了,月亮沒來得及接班,曾經明亮的天空變得灰濛濛的。
封常青被推進了門,沉重的木門吱呀呀的關上了,房間暗下來,然後,他聽到了清脆的鎖頭合上的聲音。
夜色黃昏,室內暗淡,封常青無奈的躺在了破草墊子上。
封常青的大腦一片空白,什麼不想,什麼也不敢想,也不願意去想。他很現實,處在他這個地位,未來的幻想黯然無光,每天只能苦熬春秋而已,過一天就算一天了。正因爲沒有未來,他的生活變得簡單,回到這裡就是睡覺而已。
封常躺在破草墊子上,合上了衣襟,仰頭看着月光透過千瘡百孔的天棚。
風從天棚的縫隙猛烈的灌進來,幾乎帶走了所有的熱量。封常青感覺到一陣陣的大山般壓來,感到透不過氣來,於是,拉過一張千瘡百孔的破獸皮,蓋在身上,打算睡覺了。
不過,寒夜冷氣襲人,寒冷無孔不入,一陣陣的寒冷從腳下涌來,特別是那條傷腿,傷口隱隱作痛,讓人很冷難耐。疼痛和寒冷交替折磨,封常青輾轉反側,很難進入夢鄉。
這樣的日子不知道熬過了多少,剛開始還記着,後來,就懶得記了。封常青只記得過去了三個春天,春天過得飛快,夏天轉瞬過去,尾巴都抓不住,第四個冬天來了。
在封常青的記憶裡,冬天是最難熬的歲月,這裡冷的冰窖一樣,耗子都凍哭了。
封常青嘆了一口氣,心裡愁腸百結,漫漫長夜,耿耿難眠,又得一天一天的熬了。
數了一千隻羊,掉過頭來繼續數,腦海裡的羊一個一個走來走去,沒有盡頭。直到月亮的光芒已經暗淡,另一個太陽將在家鄉的方向升起,數字變得模糊,封常青的眼皮才變得沉重。
剛剛要進入夢鄉,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傳入耳際,封常青翻了個身,這裡天天鬧耗子,這些缺心眼兒的東西,偷東西也不找好地兒,我都沒吃的,你們能找出什麼!
悉悉索索的聲音停了,“咔吧”一聲脆響清晰的傳了過來,封常青聽出來,這是開鎖的聲音。
這個聲音每天的凌晨和夜晚各響一次,每天如此,從來沒有例外,封常青聽的耳朵都出繭子了。但是,半夜三更的有人開鎖,這還是第一回。
有人來了,封常青突然意識到異樣,馬上和衣坐了起來。還沒有等他的腳落地,破木門吱呀呀的開了一條縫,一個苗條的身影擠了進來。
藉着月光,封常青看到了這是一個穿着一身黑衣的女人。這個女人蒙着臉,看不清容貌,但憑着苗條的體態,可以看出是一個年輕的女人。
封常青剛要問是誰,黑衣女人輕輕地噓了一聲,對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自從被塞到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封常青每天都在做着一個單調的工作,就是爲莫賀達幹抄寫不知道從何處得來的漢文公文邸報,將零零散散的消息整理出來,交給可汗莫賀達幹審閱。
就是憑着這些,封常青得知疏勒鎮守使夫蒙靈察已經榮升河西節度使;也知道了那個有過一面之緣的高仙芝,在歷年的戰鬥中大破突騎施和吐蕃,用將士們的鮮血染紅了自己的頂子,成爲西域唐軍最年輕的的鎮守使。管轄着疏勒軍鎮。
不過,歲月無常,人生如夢。不如意事常**,不管是高仙芝還是夫蒙靈察,他們都和封常青沒有一毛錢的關係了。
每天干完活,簡單的吃點兒東西,封常青就被莫賀達乾的親兵押回住處,第二天一早再放出來,吃過了早飯幹活,一直到晚上。生活工作三點成一線,很有規律,平時根本就看不到任何的女人。今日不速之客登門,而且是一個女人夤夜來訪,很出乎他的預料。
封常青爲人冷靜,給自己的定位很準確,自己就是一個囚徒,人又長得醜,比耗子還窮,不會引起任何女人的青睞。所以,這個女人不請自到,半夜鬼鬼祟祟的來訪,肯定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目的,絕對不是什麼“豔遇”。
這個年輕女人將面紗撩起一角,露出了凝脂白玉一樣光潔的臉龐,一雙海水一樣清澈的眼睛水光流動。
封常青在稀疏的月光下看得分明,不由得爲這樣不同尋常的美麗暗暗喝采。
這個女人壓低了嗓音,輕聲說道:“封先生,這裡有一封書信,是要交給夫蒙靈察大帥的,勞駕您跑一趟,親手交給他。”
聲音婉轉清脆,不同於中原的女人,帶有一絲軟軟的異域口音。不過,在封常青聽來,這個聲音真的很好聽,軟軟的帶有一股甜味,說是百轉千回也不爲過。
不過,封常青很快就不高興了,因爲這個女人提起了夫蒙靈察。對於封常青來說,這是一個很熟悉又很陌生的名字,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當初,封常青就是奉了他的命令,跋涉數百里,風餐露宿來到俱蘭城送一封信,誰想到,莫賀達幹翻臉無情,將他扣在俱蘭城。
俱蘭城遠離大唐,城內城外重兵把守,封常青從此斷絕了和自由的聯繫。
令封常青奇怪的是,從來沒聽說夫蒙靈察派人要過自己。
歲月過得太久了,思念和仇恨都磨薄了,以至於逐漸的淡出了思維。夫蒙靈察的名字已經淡出了封常青的世界,現在一經提起,感到猶如夢裡。
封常青的思維重新回到了現實,自己早就想跑了,跑到哪裡都行,實在無處可逃,閻王殿也未必不是一個選項,就是不願意在這裡。但是,每天都有莫賀達乾的士兵看着自己,跑出去絕無可能。就是一不留神溜出城去,沿途的哨卡也過不去。因此,他判斷,這個女人找錯人了。
年輕的女人又遞給封常青一個包裹,叮囑說道:“裡邊有吃的烤餅和水,還有一封通關文書,你要拿好。”
封常青驟然一驚,這不是忽悠,原來是真的,但看這個女人的舉動鬼鬼祟祟的,這絕不是莫賀達乾的意思,而是另一夥人來搭救自己了。自己一定要謹慎,在異域他鄉的,叫天天不靈的,不要踏進陷阱。
說着話,這個女人不容封常青說什麼,拉着他的手,悄悄的出了門。
這是一個兵營,一個很大的院子堆滿了餵養戰馬的草料,兩側築有土坯壘就的營房,幾百名士兵住在那裡。
封常青住的地方在營房的一角,也是一個土坯房,更破舊一些,在兵營的深處,緊挨着廁所。破土坯房的後面是無法攀越的圍牆,如果要出院子,必須通過營房外的院落。
年輕女人在前邊踮着腳尖快步走着,像一條狡猾的狐狸滑過院子,封常青緊隨其後。
還好,清晨是一個人最睏倦的時刻,兩側的營房傳出了此起彼伏的呼嚕聲,沒有人發現有人溜出去了。
黑衣女人和封常青加快了腳步,推開了虛掩的大門,順着牆根出了院子,來到外面。
月亮已經隱去,太陽即將升起,遠處的天際有一片朦朧的光明。光明在黑暗中逐漸的膨脹,撕開了沉靜的夜空,茫茫的西北高原變得漸漸明亮起來。
封常青擡眼望去,看到在門外的土地上,有一匹雄駿的戰馬拴在胡楊樹上。
年輕的女人解開了戰馬的繮繩,輕輕地說道:“俱蘭城雞鳴開門,現在已經打開城門了。有了通關文書,封先生儘管大大方方的從俱蘭城大門出去,沒有人會阻擋。等到莫賀達乾的親兵發現,封先生應該跑得很遠了,如果不弄錯方向的話。”
這個女人想得如此周到,該準備的都準備了,沒有任何遺漏,看樣子蓄謀已久了,自己就是一個棋子。不過,封常青纔不管這裡的水有多深,這是自由的機會,魂牽夢縈盼了很久,根本不能放過。於是,他將包裹斜背在肩上,翻身上馬,在馬上一抱拳,說道:“還沒請教姑娘姓名,還望賜教。”
年輕女人舉手示意,噓了一聲,制止了封常青繼續往下說,四處看了看,說了一句:“封先生,現在不是客套的時候。按你們唐人的話說,山不轉水轉,水不轉人轉。人生總有相遇,如果有機會,還會見面的,那時,你就知道我是誰了。”
年輕女人明顯的不想讓封常青知道自己的姓名,他略微感到落寞。不過,萍水相逢,知道太多也未必是好事,於是,他再一次抱拳,算是打過了招呼,然後一夾馬腹,向着俱蘭城南城門跑去。
馬蹄敲擊着堅硬的地面,封常青的身影漸行漸遠,年輕的女人一眨眼兒失去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