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八年(公元749年),九月最後的一天,冷風呼嘯,捲走了所有的熱量,讓人從頭涼到腳。
塞外的‘春’天姍姍來遲,讓人盼得脖子疼,冬天可是很着急,一不留神就闖進來,一點徵兆都沒有,氣得人肝疼。這個時節,對於溫暖的江南來說,恰是一年中最好的季節,桃李滿枝,‘花’開似錦,碩果飄香。但對於遙遠的大西北,已經進入了真正意義的冬天。一陣北風過後,天空中飄着大雪,間或有凌‘亂’的冰雹飄落,冷得人心‘亂’七八糟的。
隴右節度使府城鄯州(今青海樂都縣城),一片霧‘蒙’‘蒙’的,濃濃寒氣襲人。街上行人稀少,有錢的人家烤火盆涮火鍋,喝大酒擺龍‘門’陣;沒錢的窮人凍得直罵娘,無奈之下鑽被窩,有媳‘婦’的人還好辦,沒媳‘婦’的就慘了,夢周公,夢裡富貴。
鄯州因爲寒冷而處在昏‘迷’之中,而隴右節度使府卻是另一番景象,圍牆外崗哨林立,一隊隊士兵鐵甲錚錚,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殺氣。
節度使府肅立在寒風之中,內部卻是另一番景象,議事大廳的炭火盆熱烈的燃燒着,熱氣氤氳,顯得異常的溫暖。
數十名參加戰役的大將分坐在大堂的兩側的軟榻上,兩手按在膝蓋上,目不斜視,正在聽取此次戰役的主帥,隴右節度使哥舒翰傳達朝廷的最新命令。
因爲參加戰鬥的部隊不相統屬,配合生疏,指揮起來很困難。對於這些粗野的將領說好聽的沒用,唯有采用鐵血手段,因此,哥舒翰立刻來了個下馬威,惡狠狠地說道:“本帥在聖上面前立下了軍令狀,三個月內拿不下石堡城,我的腦袋將懸掛在長安明德‘門’下。但各位別覺得沒你們什麼事兒,本帥會在奉上自己的腦袋之前,先砍了你們的腦袋。”
在座的各位將軍一驚,這話可夠惡毒的了,帶着一股殺氣。他們都很清楚,哥舒大帥是流氓出身,爲人嚴肅,江湖豪俠,不喜歡開玩笑,說出的話從來算數,不打一點兒折扣,因此,不由得將腰板‘挺’得溜直。
哥舒翰冷冷的掃視着肅穆的諸將,冷冷的說道:“聖上給了本帥三個月時間,但我不會給你們這麼多的時間。要知道,曠日持久,吐蕃的援軍一到達,那麼,我軍將東北兩方受敵,石堡城的戰鬥將遙遙無期了。因此,本帥決定,十天以後進攻,一個月拿下石堡城,敢於沮令者,立斬。本小說手機移動端首發地址:”
哥舒翰說了狠話,誰都知道這句狠話的後面意味着什麼,議事大廳裡鴉雀無聲。
軍人以服從命令爲天職,因此,儘管這些將軍不認爲奪取石堡城是一個好主意。但既然最大的老闆決心已下,邊軍最高指揮官要執行命令,他們唯有拼命就是,因此,端立不動。
滿大廳的戰將都是一個心思,惟有兩個人除外,這就是董延光和阿布思。
董延光不動聲‘色’,但他心裡撥‘弄’開了小九九,自己在石堡城損兵折將,今日哥舒翰如果一戰成功,豈不是更顯得自己無能。自己出的力越大,最後的結果越丟人,因此,不打算配合。
阿布思是大唐歸化居民,原爲九姓鐵勒同羅部落首領,也就是歷史上已經滅亡的民族,匈奴的後裔。
鐵勒也是很有名氣的民族,那首響徹黃河兩岸的“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的歌謠,就是這個民族發明的。
不過,到了唐朝,鐵勒已經退化爲名不見經傳的民族,很快就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
九姓鐵勒臣屬於突厥汗國。鐵勒部人口衆多,力量強大,烏蘇米施可汗統治時,任命阿布思爲西部的葉護,地位僅次於可汗。突厥汗國滅亡,他率部投奔唐朝,唐玄宗冊封他爲奉信王,賜姓名爲李獻忠,將其部落安置在朔方節度使所屬河南之地(今寧夏和陝西省北部的河套以內地區)。
阿布思雖然爲大唐守邊,但他很清楚實力受損是什麼後果,因此,打算置身事外,坐山觀虎鬥,保留自己的實力。
哥舒翰看出了阿布思和董延光不屑的神態,因此,首先將目光投向了他們,說道:“董將軍,會議結束後,你率本部四萬兵馬以及兩萬北庭步軍立刻啓程,從青海湖繞道赤嶺之後,攔截大非川的吐蕃援軍。”
大非川爲今青海湖以西的布哈河流域,那裡地勢平曠,吐蕃經略青海的主力就駐紮在那裡。
董延光急了,現在,他捱了揍知道了疼,再也不敢輕視吐蕃的實力。那裡是吐蕃屯兵的地方,吐蕃10萬雄兵可是好玩的麼,一不留神就會全軍覆滅。這樣的危險自己擔不起,也不能擔,因此說道:“哥舒大帥,那可是吐蕃軍主力,區區六萬唐軍,怎麼能攔得住?”
因爲董延光暗中使絆子,告了一刁狀,才使王忠嗣獲罪,‘逼’得哥舒翰表演了一場苦情戲,‘弄’得自己好沒面子。因此,他恨透了董延光,現在機會到了,就準備拿他頂缸,如果膽敢抗命就剁了他。於是斬釘截鐵的說道:“董將軍是此次作戰的中流砥柱,戰役成敗就在於董將軍能堅持多久。”
董延光暗暗叫苦,他已經知道了李隆基授予哥舒翰斬殺抗命大將特權,因此不敢公然頂撞。然而,他已經領略過吐蕃人的殘忍,再也不敢輕視吐蕃軍隊,現在前去送死,這也是很難受的事情,於是,支支吾吾的顧左右而言他,希望有誰站出來替自己說幾句。
董延光白忙了,他因爲大話炎炎,打了敗仗,又暗中使絆子,陷害了王忠嗣,將領們都瞧不起他的爲人,看笑話還來不及,因此,沒有人站出來爲他說話。
哥舒翰眼光如炬,看明白了董延光的心思,在這非常時期,如果董延光在戰場上不出力,導致戰役功敗垂成,作爲統帥,自己要承擔更大的責任。於是,將一肚子的不滿藏起來,好言安慰道:“董將軍,我軍攻佔石堡城,少則三天,多則半月。我軍發起進攻,吐蕃軍整軍來救,在路上十日左右才能抵達石堡城附近。只要你能頂住吐蕃軍五天,本帥給你記頭功。”
董延光迅速盤算了一下,只要自己能堅持5天,不管石堡城能不能如期拿下,自己也是有功無罪。6萬唐軍,就是‘挺’着脖子讓吐蕃人砍,那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兒,因此覺得靠譜,很高興的答應了。
“阿布思將軍聽令。”哥舒翰解決了董延光,又把目光對準了阿布思,說道:“本帥給你配置一萬河西步兵,這可都是‘精’銳,加上你的兩萬騎兵,三日後啓程,隱蔽行軍,在‘雞’拉山口列陣,阻絕赤嶺方向西海郡吐蕃兵救援。如果吐蕃軍進攻,你要阻擊十天以上。”
阿布思很瞧不起哥舒翰這個突騎施人,自己的祖國都讓人家滅了,還在給人家當看‘門’狗,而且這麼賣命。因爲肚子裡瞧不起,因此敢於發牢‘騷’,大聲叫苦:“別人阻擊五天,我卻要阻擊十天,哥舒大帥,您未免厚此薄彼了吧!”
哥舒翰冷冷的說道:“那裡離石堡城很近,吐蕃軍隊在石堡城戰役打響的第二天就會得到消息,第三天就會到達‘雞’拉山口。你統領的朔方騎兵是天下‘精’銳,那裡的吐蕃軍不足五萬,讓你消滅吐蕃是難爲你,佔有地形之力,難道阻擊還不能麼?”
阿布思無言以對,仔細一想,只要不送到石堡城當炮灰,阻擊吐蕃軍還是一個不錯的活兒,於是默認了。
擺‘弄’過了最難擺‘弄’的刺兒頭,哥舒翰下令:“石堡城攻堅戰是此次進攻的重點,也是最艱苦的任務,將由隴右六萬大軍擔任主攻任務。攻城先鋒官副將高秀巖、張守瑜。李嗣業率領的安西三千陌刀軍作爲遊軍,擔任火線救援。”
哥舒翰冷冷的看着諸將,‘陰’冷的語氣不容置疑:“現在回去準備,軍械物資已經分發,憑條子去領,不夠說話。有什麼要求都可以提,就是不許走漏消息。”
衆將暴諾一聲,紛紛離開,大堂陷入了一片沉寂。
哥舒翰揹着雙手,看着巨大的地圖,目光裡遊移不定。
擔任現場記錄的幕僚吳奇崢不敢離去,見狀小心地問道:“部署已定,三軍嚴整,戰勝指日可待,不知大帥還有何心事?”
哥舒翰長嘆一聲,說道:“石堡城現有兩千勁兵,這是心腹大患,我正琢磨着,怎麼把這兩千人變成一千人才好。”
吳奇崢大吃一驚,石堡城建在峰頂,地域狹窄,好似白帝城一樣,1000兵尚且擁擠不堪,怎麼吐蕃竟然在那裡安置了2000人,這太天方夜譚了吧!
哥舒翰看出了吳奇崢的疑慮,解釋道:“你有所不知,本帥也是剛剛知道。吐蕃人攻佔石堡城以後,加高了城牆。城牆下建有窯‘洞’,可以貯存糧食物資,駐守的軍人自然就多了。”
吳奇崢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內心驚慌,甚至臉‘色’都變了,因此不敢接茬兒。
哥舒翰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去把我的親兵李來雙叫來,本帥有要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