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邊海水倒灌,魚類特別多。小猴子們很聰明,會下海抓魚。無語昨晚上喝多了,睡到日上三竿醒來,鄴城把烤好的海魚遞過去,她卻搖頭不接,繼續吃手裡的水果。
一旁的閆傲把魚接過去,先折了根細樹枝一斷爲二,做成筷子把魚刺一點點挑出來,將魚肉放在樹葉上。
再遞給無語時,她把滿是果汁的手在身上擦擦,乖乖吃了魚肉。笪朔立刻目光一閃,赤裸裸的上下打量閆傲。
閆傲自然感覺的到,狀似無意的道,“她粗心,吃魚會卡刺,不給剔乾淨,就懶得吃。”
鄴城沒有說話,心下了然難怪前兩次吃魚,一次在小寶家,一次在羅澤,她都只吃了有點魚肚子便再不碰了。不得不承認,他對她瞭解不如閆傲多。
笪朔就比較直白,道,“這麼說來,你倆也算的青梅竹馬了。”
“算不得吧。”閆傲看了眼跑到遠處的無語,她正在一堆椰子裡亂翻,手忙腳亂的樣子,讓他忽而就想起第一次見面,那個忽然失去人照顧的傻丫頭,一臉茫然看着滿目山巒河谷的模樣。
閆傲一笑,“起先幾年常去藥王谷進藥材,見的多些,後來她也壞,到處亂跑,讓人不省心。”
尤其是最近幾年,她越來越大,心事越來越多。他總有種看不透她的感覺。
笪朔聞言琢磨:能讓她到處亂跑,那就是栓不住人了,那這個人還要不要收爲己用,倒有點辣手哇。
場面一時冷寂,三個男人各懷心事。
不一會兒,無語回來,她腳上的傷沒好透,走路一瘸一瘸的,偏偏還抱着個特別大的椰子。椰子殼打開裡面是猴子們釀的果酒。酒香四溢,她嘿嘿拍閆傲的肩,“美人,這味道可比得上你家酒娘了。”
閆傲把她的爪子甩回去,“別老惦記我家酒娘了,人家被你耽擱成了老姑娘,我今年讓她嫁人了。”
“啊?不要嘛。”無語苦臉,“嫁人還是可以釀好喝的酒嘛。”
“嫁人就要生娃,生娃就沒時間釀酒。”閆傲故意急她。
無語忽然轉轉眼睛,笑道,“要真那樣,我不回去了,在荒島上喝猴子酒。”
她哈哈大笑,幾口氣就把酒喝完了,正要站起來,不知是喝酒還是腳傷的緣故,人搖搖晃晃的。閆傲伸手,鄴城先一步出手,已經一把將無語扶住。
無語腳軟,直接跌進他懷裡。
鄴城把人扶直,低頭問,“腳上傷口好些沒有?”
她沒像過去跟他撒嬌,笑眯眯的掙出來,擡手把食指豎在脣前,對鄴城一笑,“想知道啊?我不告訴你,哇哈哈。”十足一幅無賴模樣。
好吧,這應該是喝多了的反應。
做木筏分工的時候,其實三個男人都沒想算她一份,奈何無語非要插一腳。然而有她在,又怎麼可能把活做好。任何人做事的時候,她在旁邊基本都在搗亂。
但出海的人從三個變成四個,食物淡水也較之前多帶一份,這次的木筏必須做的比之前更大更結實。
這會兒,鄴城和笪朔剛剛休息,流落在外沒多少忌諱,兩大男人席地而睡,不知怎麼靠一起了。
閆傲一發現這幕,叫無語趕緊來看,“你說兩個男人這樣,怎麼還讓人覺得挺配的。”
無語捧腹大笑,“就是,說別人是真愛我不信,不過他們倆現在好恩愛。”說完,想起笪朔的臉和她一樣,那她豈不是在說自己,她歪頭看向鄴城。
離得那麼遠,仍然能感覺到他那股剛正不阿的脾氣。不知怎的,就想起他那天沉沉的語氣。
他說:“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好。”
閆傲不知道她在發呆想什麼,仍舊問,“你怎麼知道世上沒有真愛?”
無語一驚,收回目光。
閆傲在對面,停着了手裡的事,一字字認真的問她,“也許有個人願意一輩子寵着你愛着你呢?”
無語“哈”了一聲,他難得這麼一本正經,倒讓她覺得好笑,“我爹也寵着我娘呢,可你知道他倆是被一包媚藥綁在一起的嗎?愛這個字,有時候只是須得一個人陪的藉口罷了。”
閆傲撇嘴:“這麼說來,你是頂不屑有人陪了?”
無語想了想。
“也不是。”她說,“如果你覺得小時候身邊的丫鬟,長大後師傅院子裡的師兄弟,還有行走江湖的時候有你都算是陪的話,我倒覺得其實還是需要的。”
閆傲>“
他一定魔怔了,早曉得這丫頭沒心沒肺,還問她這種問題。
閆傲不說話,無語反而貼過去撩他,“你該不是覺得無聊,打算思慕哪家姑娘想玩一把相思病吧?若是真的,你告訴我啊,省的我礙眼。”
原來你也知道自己礙眼啊。閆傲撇撇嘴,“放心吧,我早已不愛玩相思這玩意了。”
“真的?”
無語眯眼,閆傲昂起頭,一派清明的任她打量。
忽然,她喊他,“閆傲。”
閆傲一怔。
她靠過來,眼裡帶笑,伸手撫上他的臉龐,肌膚相觸,她說,“我突然發現你這張皮子長得好俊。”
那隻手是軟的,那聲音軟軟的,那笑容淺淺的,與往時完全不一樣。
閆傲的目光柔下來,正要伸手攬她肩膀。
無語繼續低語,“要是哪天我倆沒錢了,我扮個老媽子,你裝個孤苦女,我把你賣了,回頭你再逃出來,倒正好白賺一把銀子。哎呀!”直接被閆傲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兩個人認識太久,打打鬧鬧從來沒停過。閆傲陰沉着臉,不伸手拉她。
無語哈哈大笑,她知道他一定生氣啦,可她自己還生氣着呢。這臭小子早知道她和齊王長得,竟然一點口風都沒露。十年交情,她想不出閆傲有什麼理由要這麼做。也正因爲想不出,才更無以應對。
兩人相互瞪着,無語突然目光一閃,看向閆傲身後。鄴城也不知何時醒的,聽見了多少又看見了多少,他躍過閆傲,舉步來到她面前。
無語以爲他要扶她,那知身體一輕,鄴城直接把她抱起來。
她意外,第一反應卻是看向一旁的閆傲,後者恢復了吊兒郎當的神色,對她聳聳肩,暗示自己保重。
無語回瞪一眼,她別的本事沒有,賣乖當然會。當即低下頭,軟軟的偎在鄴城懷裡不說話。
鄴城走開很遠,纔在一處角落將她放下來。然而二話不說,先脫下她的鞋襪去看傷口。
無語當即大叫,“好疼!”
當然疼,鄴城把草藥拿開,裡面傷口發紫,已經化膿。他就奇怪她怎麼走路總是搖搖晃晃的,原來傷口嚴重成這樣,她又故技重施,一直抹草藥令疼痛麻木。
鄴城沉默不語,以清水清洗她的傷口,擠出膿液,身邊沒有藥,他撕下里衣一角。
猴子這兒有一汪清泉,大家每天都洗澡洗衣服,這裡衣貼身穿,自然最是乾淨。他低頭將她傷口仔細包紮,動作間,無語看見他手背上的傷口。
那是她劃出來的,當時用力極重,傷口深可見骨。上荒島後,大家都沒有創傷藥,鄴城也只能任其自行痊癒,然而生活艱苦,他每天要做那麼多事,找吃的,找水,還要照顧她,受傷的手從來沒得到任何休息,甚至屢屢在樹林中再次劃破。
後來它癒合了,成了一條醜陋、暗紫色的疤痕,與這個美玉如斯的男子形成強烈的反差,如此的不登對。
她忽然不敢想,離開這座島嶼之後將要發生的事。
鄴城發現了她異樣,“怎麼了?冷嗎?”
無語搖頭,可人縮在他懷裡瑟瑟發抖。他輕撫她的背脊,到了這裡之後,她都睡在小猴子們用藤編成的吊牀上。如此親密,是幾天以來的第一次。
“鄴城。”她拉他衣袖,五指冰涼,“木筏做好以後,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一直沒能得救,最後還是回到了這個島上,你覺得好不好?”
“這裡是世外桃源,遠離塵世一切倒也蠻好。”鄴城一笑,然而本是塵世人,如何塵世外。他也知道離開這裡以後,情況會大有不同。因而努力做出輕鬆的語氣,道,“我在北邊海灘已經看見幾次有船遠遠的經過,所以只要木筏能堅持的足夠久,我們應該是會得救,不會再回到這裡了。”
無語語氣怯怯,“那你……你說,離開這裡以後,齊王會不會不讓我回大楚?”
可能是有的,不過鄴城攬着她的肩膀,語氣肯定,“只要你不願意,我不會讓他得逞。”
無語閉了閉眼睛,那如果要我進宮的,是楚赴晨呢?
可這個問題她問不出口,她不敢用這個問題去質疑他。一直以來都是她在靠近他,利用他,當有一天,他發現真相,她只希望鄴城別主動把她送到楚赴晨手裡就足夠了。所以,她一定會成功的吧,無語抱緊雙臂,隔着衣服摟緊那塊通關符。她努力了這麼久,沒有道理再不給她成功。
鄴城見無語久久不語,低頭看去,只發現她臉色蒼白,閉着眼睛,不知在想什麼。似是覺察到他的目光,她睜開眼睛,小心翼翼的問,“我今天還可以不可以吃海魚?”
海腥爲傷口癒合不好,鄴城暗道原來在怕他管她這件事,笑道,“酒不能喝了,不過魚還是能吃的。”
無語大鬆了口氣,展顏一笑,“我就知道你最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