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莉,"哈娜低聲說,她跟着發怒的王室公主走進臥室。
埃莉諾拉沒有迴應,她在鬱鬱蔥蔥的紫色地毯上踱來踱去,瘋狂地拔着頭髮上的珠寶髮卡。她的表情變得陰沉起來,甚至連她抑制不住的呼吸聲也緊緊地、不穩定地響起,似乎達到了一個突破點。
"讓我來幫忙,"哈娜抓住埃莉諾拉的胳膊,迅速說道。
"我知道我在做什麼,"埃莉諾拉邊說邊把哈娜的胳膊甩開,繼續把翡翠別針扔到地上,接着是配套的耳環和項鍊。"我知道,我只是不能--"
哈娜雙手疊在腰上,耐心地保持不動。從午餐時間開始,她就一直站着,出奇地累。不過,她還是鬆了一口氣,爲埃莉諾拉來到這裡,她似乎正在掙扎。
"我做不到,"埃莉諾拉回過頭來看着她那沉默的隨從,沙啞地低聲說。"爲什麼我認爲我可以做到?"
哈娜同情地笑了笑。她比任何人都更理解埃莉諾拉具有破壞性的行爲。"因爲他們沒有給你選擇。"
埃莉諾拉搖了搖頭,她慢慢地沉到了牀邊。
"'如果我不需要你成爲拉斐爾的女王,我爲什麼要要求第二個公主。那是皇帝的話。"哈娜一邊輕輕提醒她,一邊拉近距離,跪在地板上的埃莉諾拉身邊。"爲了生存,我們做我們必須做的事。"
"但它--它應該是特里坦!" 埃莉諾拉急促地呼出一口氣,甚至在她向哈娜伸出手的時候,哈娜抓住王妃顫抖的手,默默地握住。
"我知道。"
"我現在該怎麼做?我一直在把他趕走--"
埃莉諾拉的聲音裡有一種絕望的音符,這對哈娜來說並不陌生。她擡起手,來到女人的面前,溫柔地捏住埃莉諾拉的臉頰。"告訴毛拉小姐。"
埃莉諾拉表情緊張了一會兒,然後她無力地笑了。"你這麼信任她?"
"難道你不是嗎?" 哈娜一邊反駁,一邊歪着頭。她無法解釋爲什麼如此輕易信任這個年輕的女孩。毛拉身上有一種讓人熟悉和安心的東西。"你信任她來照顧我,知道這可能會暴露我的秘密,"哈娜輕輕地提醒道。
"但她隱瞞了她和阿科是同一個人的事實!" 埃莉諾拉痛苦地嘶吼着。
"無論她用哪個名字,毛拉都一直支持你,埃莉。"
埃莉諾拉咧嘴一笑,低下了頭。"我想,我們都知道彼此的秘密,這纔是公平的。"
哈娜微笑着留在埃莉諾拉身邊,直到王妃再次擡起她的目光。
"把她送到我這裡來。"
哈娜點了點頭,輕輕地吻了一下埃莉諾拉的額頭,然後離開了房間。
❆❆❆❆❆
寧香寒打量着散落在地板上的亂七八糟的珠寶,默默地壓抑着自己的沮喪。埃莉諾拉像個孩子一樣亂髮脾氣,怎麼能指望被當作女王對待?
埃莉諾拉王妃坐在臥室的窗邊,仍然穿着她的晚禮服。她未梳理的頭髮卷在肩上,黑髮反射着漸漸消逝的陽光,臉頰上露出淚痕。
"您叫我來的,殿下,"寧香寒彎腰問候道。
"我知道我今晚讓你們所有人都很失望,"埃莉諾拉輕聲說,她的語氣疲憊而泄氣。
寧香寒嘆了口氣,她瞥了一眼在臥室門口等待的哈娜。哈娜鼓勵地點點頭,然後她退到大廳裡,把她們關在一起。
寧香寒仍然不確定她爲什麼被召見,她直起身來,向王妃走了幾步。"我可以幫你換衣服睡覺嗎,公主殿下?"
埃莉諾拉用手拂過她的臉頰,然後轉過身來面對寧香寒,表情很矛盾。"在那之前--有件事我想坦白,毛拉小姐。"
"坦白?" 寧香寒疑惑地揚起眉毛。
"事實是我有機會在我們的新婚之夜與尼古拉斯上牀,但我--" 埃莉諾拉的聲音顫抖了一會兒,她撫平了墨綠色長袍的袖子。"--我太驕傲了,而且--太羞愧了,沒能堅持下去。"
"公主殿下?" 當王室公主的聲音降到低聲細語時,寧香寒走近了一些。
埃莉諾拉嘆了口氣。"我告訴尼古拉斯,如果他想和我睡覺,就不能留着他的平民情婦。" 她嘲弄地笑了,把目光擡到了寧香寒的身上。"我讓他在我們之間做出選擇,知道他不會離開她。"
她這是要去哪裡?寧香寒一邊想,一邊在埃莉諾拉身邊的窗邊座位上坐下來,給王室公主提供了一塊手帕。埃莉諾拉盯着那塊淡藍色的布看了一會兒,然後用顫抖的手指接受了它。
"他選擇了她並不重要,我是把他趕走的人,我知道我在做什麼,"埃莉諾拉痛苦地繼續說。"我沒有--我不能--"她一邊扭動着手中的手帕,一邊努力地說出這句話,"--對特里坦這樣做。與他的兄弟--我只是--"
'對。她不知道特里坦還活着。寧香寒感到一陣內疚,她握住埃莉諾拉的手,把手帕拉開,用它來擦拭王室公主臉上閃動的淚水。"沒關係的。我理解--"
"你不明白,"埃莉諾拉生氣地插話。"如果我叔叔發現了--如果皇帝認爲我有錯--"她的聲音瘋狂地跳動着,她用一隻手按住自己的肚子。"如果我沒能成爲拉斐爾的女王--我對他們沒有用處。他們會殺了我、毛拉和我的父母,甚至哈娜!"
"阿拉泰大人是拉斐爾的大使,也是霍桑伯爵夫人的兄弟,"寧香寒抗議道。"如果皇帝殺了你父親,他就會把所有的貴族家庭統一在尼古拉斯手下,我們就會陷入戰爭。"
埃莉諾拉搖了搖頭。"你知道爲什麼拉斐爾和維特雷納會成爲盟友嗎,一開始?"
"因爲亨利國王和卡塔琳娜女王的婚姻?" 寧香寒遲疑地回答。
"卡塔琳娜,燃燒的鳳凰。維特雷納第二強大的純血統,"埃莉諾拉帶着敬畏和苦澀嘀咕道。"而皇帝爲什麼要把他最珍視的將軍獻給拉斐爾國王,做一個普通的女王?"
寧香寒沉默了很久,才承認:"我不知道。"
特里坦的歷史有很多片段我和毛拉只能猜測,這就是爲什麼我儘可能地避免與維特雷納有關的事情。
埃莉諾拉把她的手抽出來,雙手合十,她向後靠在窗框上,凝視着升起的月亮。"各教派在皇帝手下統一起來,因爲他們相信他從克里絲塔女神那裡獲得了破壞性的力量。在阿利烏得到女神的祝福之前,他只不過是一箇中等水平的純血女巫。"
有層級?寧香寒皺起了眉頭。
"雖然卡塔琳娜沒有這樣的祝福,但她的家族--卡明家族,可以將其血統追溯到克里絲塔的最後一位巫妃,可以說她的血管裡流淌着女神的血液。無論如何,卡明家族是有史以來最強大、最純粹的火女巫。" 埃莉諾拉的表情變得疏遠,她吸了一口氣,繼續她的故事。"對女巫來說,血統比個人的力量更重要--即使是女神授予的力量。卡塔琳娜在阿利烏與教會的鬥爭中在他手下工作,但在女巫團體中,她被認爲更有資格統治。"
"爲什麼阿利烏沒有讓卡塔琳娜成爲他的皇后?"
"哦,他提了,"埃莉諾拉暗笑着回答。"而卡塔琳娜拒絕了他--兩次。"
寧香寒目瞪口呆地回頭看了一會兒,然後輕輕地叫了一聲:"爲什麼?"
埃莉諾拉聳了聳肩。"也許她認爲阿利烏的血統在她之下,也許她不喜歡他這個人。沒有人知道原因,只知道阿利烏愛她。他們是表兄妹,是關係非常遙遠的表兄妹,但在她拒絕後,他們成了敵人。"
寧香寒把膝蓋掖在身下,靠了過來。"然後發生了什麼?"
"當阿利烏洗劫了老扎魯並殺死老教皇時,他得到了第二聖人鍛造的一件古老神器。一個女巫既害怕又渴望的神器,因爲它可以剝奪任何女巫的魔力,使她們變成活的屍體。" 埃莉諾拉打了個寒顫,雙手環繞着她的赤膊。"阿利烏用這個神器來懲罰卡塔琳娜。他幾乎吸乾了她的血,但卻放過了她。卡塔琳娜被降低到低級女巫的水平,並被送給亨利國王做妾。對於卡明家族的後裔來說,這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命運。一個凡人的血將永遠玷污這種結合的後代。"
"那麼,特里坦?" 寧香寒猶豫地說道。
"如果卡塔琳娜沒有被巫師之星削弱,特里坦至少會成爲一個強大的純血女巫,"埃莉諾拉帶着憐憫解釋道。"相反,燃燒鳳凰的後裔卻被詛咒爲半女巫。" 她搖了搖頭,露出一個悲傷的笑容。"沒過多久,皇帝就對他的所作所爲感到悔恨,但那時,他已經娶了卡塔琳娜的表妹,也就是現在的澤農皇后。"
寧香寒皺起眉頭,因爲她想到了伊克爾大師向她透露的刀鞘。這沒有道理。如果匕首背後的目的是指我認爲的那樣--那麼特里坦就是阿利烏的兒子。這樣他的父母都是純血的巫師,他怎麼可能只是一個半女巫?特里坦也隱藏了他的能力嗎?
"如果卡塔琳娜與亨利國王的婚姻是一種懲罰--爲什麼維特雷納和拉斐爾成爲盟友?" 寧香寒在沉默了一會兒後問道。
"阿利烏髮誓,只要卡塔琳娜和她的後代還活着,維特雷納就不會破壞與拉斐爾的和平。"
很有道理--特別是如果皇帝意識到特里坦是他的兒子。
"但是--第一王子的死?" 寧香寒遲疑地催問道。
"也許皇帝變得多愁善感,也許他是在等待合適的時機,派奧瑞莉婭公主去入侵和征服拉斐爾。" 埃莉諾拉搖了搖頭。"我叔叔說,我的婚姻不過是和平吞併的一種手段。但在特里坦死後,我不再確定這些話是否有道理。"
所以說,皇帝的意圖從來不是要做和平盟友。在卡塔琳娜女王死後,他確實將拉斐爾的稅收增加了一倍,這使亨利國王維持或擴大其軍事力量的企圖陷於癱瘓。但爲什麼要在特里坦假定死亡後強迫埃莉諾拉結婚?這只是爲了在阿利烏處理教會問題時爭取時間,還是--當埃莉諾拉從窗邊的座位上站起來,向牀邊走去時,寧香寒的手指緊緊地貼着她的衣服布料--皇帝是否知道特里坦還活着。
"無論如何,我已經決定放棄--生下尼古拉斯的孩子,"埃莉諾拉顫抖着笑着說。"把孩子帶到這個世界有什麼意義?誰知道皇帝會把什麼樣的命運強加給我孕育的繼承人。"
"也許這是最好的結果,"寧香寒如釋重負地承認。"但是,公主殿下。請原諒我如此直截了當地問這個問題--你爲什麼堅持使用藥物?"
"啊,這個。" 埃莉諾拉的表情清醒了,她回頭看向寧香寒。"如果尼古拉斯是清醒的,那他可能會注意到我--"
注意到?寧香寒從她的座位上慢慢站起來,因爲一股恐懼和理解的漣漪貫穿了她。"你不是--"
"處女?不是,"埃莉諾拉帶着扭曲的微笑承認。"我交給了我未來的丈夫和我的初戀。"
"特里坦?" 寧香寒低聲說,在她搖頭的時候,不相信和理解結合在一起。
"特里坦,"埃莉諾拉附和道,她露出一個悲傷的微笑。"尼古拉斯永遠不可能知道這件事。"
寧香寒點了點頭,揉了揉脖子,一股寒意從她的脊背滑落。但如果埃莉諾拉知道特里坦還活着,她會怎麼做?她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埃莉諾拉--如果有人發現--你可能會被廢黜,並以叛國罪被處死。"寧香寒一邊走近王室公主,一邊急切地低聲說。"誰知道這件事?"
埃莉諾拉沉浸在她的牀邊,目光疏遠,另一滴淚水順着她的臉頰落下。"我叔叔知道。這事發生在他的宮殿裡--當時特里坦在我生日時來看我。海米--鼓勵了他。" 她搖了搖頭,不耐煩地擦了擦臉頰。"我醉心於愛、酒和對我們共同的未來夢想。我真是--太蠢了。"
寧香寒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她走到牀邊,抓住了柱子。"還有人知道嗎?"
"哈娜,但是--她會保守我的秘密。"
'就像你保守了她的一樣。
"你的父母?" 寧香寒輕輕地按了一下。
"不,在我清醒之後,我羞於告訴任何人。我的父親在談到婚姻的神聖性時,是非常拉斐爾的。如果他知道,他會冒着生命危險阻止我和尼古拉斯結婚。"
"這就是爲什麼你叔叔給了你那些蠟燭,"寧香寒喃喃地說。
"是的,"埃莉諾拉笑了。"不是說它們有多大作用。它們只會讓我頭疼。我曾希望嘗試一種更微妙的方法,但尼古拉斯在我身邊總是保持着警惕。"
誰能怪他呢?尼古拉斯是在一個國王和王后都死於非正常死亡的宮殿里長大的。寧香寒交叉着雙臂,轉身面對王妃。"不要再吃藥了,埃莉諾拉,"她堅定地說。
埃莉諾拉回頭凝視了一會兒,然後點了點頭。
"所有種類的!"
王室公主嘆了口氣,再一次點了點頭。"但是--我現在該怎麼辦?"
"你可以成爲女王。尼古拉斯已經給了你一條路。"
"但是沒有繼承人--"
"王后可以從國王的嬪妃中領養一個繼承人,"寧香寒有力地插話。"維婭太后就用這種方法通過亨利進行統治。"
"但是--他的母親在分娩時死了。"
"這不重要,"寧香寒不耐煩地打斷道。"向尼古拉斯證明,你可以成爲一個好女王。利用大使的宴會、皇家狩獵、舞會、這個慈善機構--所有這些。先把貴族們爭取到你這邊。當時機成熟時,我會幫你成爲一個母親。"
埃莉諾拉迅速搖了搖頭。"如果羅莎在我之前有了孩子,我會失去我在這裡獲得的所有政治權力。而且尼古拉斯也不可能讓我帶走她的孩子。"
"任何平民所生的孩子都只是個私生子,"寧香寒坐在埃莉諾拉身邊的牀上回答。"到頭來,你最好不要愛尼古拉斯。在羅莎之後,還會有其他情婦。如果只是爲了確保他有一個合法的繼承人來安撫上議院和貴族們,尼古拉斯會娶一些有貴族血統的女人。其中一個女人會給他生一個兒子,而你會把這個兒子作爲你的王子和繼承人。"
"多麼迷人的想法啊,"埃莉諾拉空笑着喃喃自語。
寧香寒輕輕地撫摸着王妃的臉頰,把埃莉諾拉的目光轉向她。"一個國王可以有很多嬪妃,但只有一個皇后。所以,奪取王冠吧,埃莉諾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