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香寒擡頭盯着騎士長的眼睛和呆滯的表情,忍住了笑。今天要碰上這麼多人。
"薩麥醫師,"博蒙特說,他的目光又滑向了蒂徹。"你是她的護衛?"
"是的。"蒂徹隨意地回答,他向後靠在寧香寒身邊的顯示屏上。"這有問題嗎?"
騎士長從頭到腳盯着蒂徹,嘲笑道。"不知怎的,我懷疑你做她的護衛。"
蒂徹直起身來,他的表情是惱怒和好奇的混合。"我想知道爲什麼隊長會這麼說?"
"你參加了騎士的劍術掌握資格測試嗎?" 博蒙特用一種死板的語氣回答。
蒂徹又挺直了身子,雙手交叉。"還沒有。"
"還沒有,"博蒙特諷刺地應道。"那你能解釋一下爲什麼毛拉小姐在沒有批准的護衛下在宮殿外面嗎?"
他的語氣和目光的惡毒讓寧香寒的脊背一陣顫抖,甚至連蒂徹也顯得膽怯,他向她投來困惑的一瞥。
"那是--我母親今天的葬禮,"寧香寒迅速插話。"我們確實有一個騎士,馬爾克姆,但他和哈娜小姐一起回去了,我還有一些差事要做。"
"如果你知道你們會走散,那你應該要求兩個騎士。" 博蒙特的蔑視只會加深,他的眼睛把她釘在了原地。
不知爲何,寧香寒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被老師訓斥的學生,她咬緊下巴,甜甜地笑了笑,回答說:"謝謝你告訴我,上尉。我下次一定會這樣做的。"
博蒙特眨了眨眼,暫時被她的表情變化弄得措手不及。寧香寒繞過他,沒有再說話,決定現在是探索鐵匠鋪的絕佳時機。
蒂徹帶着憂慮的微笑在她身旁小跑起來。"也許我離開是最好的,"他遲疑地建議。
"什麼?爲什麼?我以爲你決心做我的護衛,直到我回到皇宮,"寧香寒尖銳地反駁道。
"啊--那是--隊長剛剛解釋過--你需要一個真騎士才能回到皇宮裡去。如果皇太后發現你在一個人的情況下到處遊蕩,你會有麻煩的。"
你一定是在跟我開玩笑。寧香寒呼了口氣,瞥了一眼博蒙特在不相干的距離上跟蹤他們。"讓我猜猜。隊長提出要護送我回去。"
"只要你在這裡完成,是的。"蒂徹帶着羞澀的笑容回答。
"那你爲什麼要離開?" 寧香寒幾乎是惱羞成怒地咆哮起來。
蒂徹的眉毛幾乎滑稽地舞動着,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我寧願不要讓隊長,啊--他已經在關注我了。"
寧香寒吸了一口氣,呼了口氣,單單僵硬地點了點頭。"好吧。"
蒂徹禮貌地鞠了一躬,狡猾地眨了眨眼睛,然後轉身,越過博蒙特向前門退去。
剋制住跟隨他撤退的衝動,寧香寒繼續探索商店,繼續忽視她的影子。
"啊,毛拉小姐。" 給她畫過素描的店長再次出現,後面跟着一個高大、肌肉發達、皮膚黝黑、扎着瑪瑙辮子、金色眼睛的男人。"毛拉小姐,這是伊克爾大師,我們的鐵匠師傅。"
伊克爾的琥珀色眼睛,比埃莉諾拉的顏色更深,在寧香寒身上閃過,明顯的好奇心使他收緊了。
"伊克爾大師,"寧香寒禮貌地低下了頭。
"東力夫告訴我,你需要一個刀鞘,用在最近贈送給你的一把匕首?" 伊克爾深沉的語調在最後一個詞時發生了變化,似乎他在尋求澄清她是如何拿到這把匕首的。
"是的,"寧香寒確認。"原來的主人把我介紹給你的店,做一個合適的刀鞘。"
伊克爾和那個叫東力夫的人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們之間流露出的驚訝神情讓寧香寒更加好奇。幽靈把我介紹到這家特殊商店的原因是什麼?
伊克爾不是拉斐爾唯一的鐵匠大師,但他是唯一一個被王室認可的鐵匠,他有爲國王和每個王子定製盔甲和劍的特權。伊克爾還在每個拉斐爾騎士軍官的授勳儀式後贈送一把劍,有義務滿足王室提出的任何其他要求。
"我相信是我們共同的朋友把你介紹給了我,我手裡已經有了那把刀的刀鞘,"伊克爾帶着疑惑的微笑解釋道。"如果你把匕首帶來了,我可以證實。"他琥珀色的眼睛滑向博蒙特,後者站在寧香寒身後兩步之遙。"也許我們應該在我的辦公室裡私下討論。"
"哦?"寧香寒更加確信,幽靈的引薦不止是拿起一個劍鞘。如果蒂徹沒那麼快跑掉就好了,我可以從他那裡得到證實。她笑了笑,彎腰行禮。"如果不是太麻煩的話,伊克爾大師。"
伊克爾走上前去,向騎士長禮貌地點點頭,伸出了手臂。"你不會介意我把這位女士偷走一會兒吧,博蒙特上尉。"
博蒙特的眼睛周圍形成了一個不安的皺紋,但當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寧香寒身上時,他嘆了口氣。"我在這裡等你,毛拉小姐。"
不用麻煩了,寧香寒幾乎大聲說。相反,她克服了對騎士隊長的挫折感和揮之不去的憤怒,接受了伊克爾提供的手臂。鐵匠師傅帶着她走過東力夫,走向商店的後面。
一對黑色的雙扇門通向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上擺放着標有庫存單的花名冊。在走廊的盡頭,另一扇門打開了,兩個人出現,每個人都穿着工人的工作服,拿着裝着金屬條或煤的小箱子。他們互相打鬧,嬉戲打鬧,當他們看到伊克爾的時候,就猛然注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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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揮官!"他們緊張地打着招呼。
"別理他們。"伊克爾邊說邊揮手讓工人們繼續前進。"他們可能很懶,容易像孩子一樣行爲不端--"他再次調整了聲音,那些人又急急忙忙地朝後院跑去,"但他們是好人。
工人們衝進了大廳盡頭的雙扇門,一聲悶響伴隨着幾聲厲聲的咒罵飄回了走廊。大門再次打開,露出另外兩個人朝寧香寒和她的陪同者走去。
一個懶洋洋、皮膚蒼白的傢伙,有着淡藍色的眼睛和銀灰色的頭髮和鬍鬚,他拄着柺杖在門前掙扎。這個人的左臂不見了,右手緊緊抓住一根皮革和金屬製成的柺杖。
他的同伴,一個身材高大、皮膚黝黑的傢伙,半個腦袋包在一塊黑布後面,遮住了他的左眼,爲他那受阻的同伴把門打開,並向伊克爾點頭示意。"鐵匠師傅。"
"塔利,"伊克爾回過頭來點了點頭,當他的目光落在這位殘疾的老人身上時,速度慢了下來。"多蘭,我們今天的情況如何?"
"我已經準備好回去工作了,伊克爾大師,"多蘭僵硬地回答。
"別太過分了,"伊克爾粗聲粗氣地責備道。"如果你再病倒,我們只會更加落後。如果你需要,就休息吧。"
"休息不會完成我的工作,也不會看到我們的目標實現。"多蘭嘟囔着,但點了點頭。"我感謝你的關心,伊克爾大師,但如果我能站起來,我就會工作。"
"我會盯着他的。"塔利說,他的右眼滑向了寧香寒。"我們不應該耽誤伊克爾主人的客人。"
伊克爾緊緊地笑着,引導寧香寒穿過雙扇門,門外是一個小的後門廳和一個通向二樓的樓梯間。"我的辦公室就在樓上。"
寧香寒點了點頭,但在他們身後的門關上時轉身,發現多蘭仍然盯着他們。
伊克爾轉過身來,順着她的目光看去,輕輕地拽了拽她的胳膊。"我想你是想問我爲什麼僱用這樣的人?"
"我以爲他們是退伍軍人,"寧香寒回答。"你給他們工作是很慷慨的。"
"他們可不止這些,"伊克爾回答說,他們繼續上樓。"這裡所有的人都是紅狼軍的倖存者。"
寧香寒認出了這個名字。紅狼軍的消亡永遠與特里坦王子的死亡聯繫在一起。"我不知道有紅狼軍的士兵倖存下來,"她承認。
"利亞姆將軍的軍團沒有一個人做到。這些人在杜蘭特上校手下,他們在整個軍隊被宣佈覆沒後的某個時間從山上回來。考慮到皇宮不贊成涉及第一王子的公開討論,任何人不知道這件事都不足爲奇,"伊克爾回答。
第一王子?寧香寒好奇地瞥了一眼她身邊的男人。雖然伊克爾穿得像個拉斐爾貴族,但他的髮型、口音和外表卻明顯是維特雷納人。
"兩年前這些人從山裡爬回來時,我在這裡給了他們庇護和照顧。杜蘭特上校是我的一個親密朋友。照顧他的人--這是我至少可以做的,以紀念他。雖然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皇宮竟然沒有對這些士兵的傷勢進行賠償,更不用說那些從未收到應得的死亡撫卹金的陣亡者家屬了。" 他的琥珀色眼睛轉向了她。寧香寒轉移了視線,專注通往二樓的臺階。
"你承擔的責任可真不小。"當他們走到一個可以俯瞰下面門廳的小陽臺時,寧香寒觀察到。另一組雙門通向類似於食堂的地方。
"那是男人們休息時吃飯的地方。他們的寢室就在後面。我意識到皇宮不會兌現他們的承諾,我就向拉斐爾的貴族們伸出了手,開始接受特別委託。貴族們很高興用他們的黃金換取我的一幅傑作。
"特別是霍桑伯爵,他的捐贈非常慷慨。皇宮當然不高興,但當我威脅說要把我的作品帶到特魯格時,他們就把這件事放下了。我獲得的資金支付了商店和一些鄰近建築的改造費用,在那裡,人們可以更好活動。" 伊克爾在他們走到樓道和繼續通往三樓的下一層臺階時停了下來。"快到了,小姐。"
寧香寒點了點頭,被牆上的劍和盾牌吸引了注意力,這些劍和盾牌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這些是你的作品嗎?"
"不,這些是男人們爲了紀念他們死去的朋友和家人而做的。一開始是爲了訓練他們成爲鐵匠,但他們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所以我讓他們繼續。
"帶有家族標誌的盾牌屬於死去的貴族,大多是私生子。劍是平民的。如果可以的話,我們會追蹤家族,將這些紀念品贈送給他們,並提供任何我們能提供的幫助。那些仍然掛在牆上的,要麼沒有家人,要麼從未被認領。"
看到所有這些由紅狼軍倖存者製作的盾牌和劍,卻被拉斐爾的其他地方遺忘,這是一個令人清醒的想法。當他們最終到達三樓時,一種遺憾的重量在寧香寒身上沉澱下來。
伊克爾低頭瞥了一眼她莊重的表情,笑着彈了彈她斗篷上的一個金穗。"那麼,作爲蠍子公主的侍女,生活如何?"
寧香寒驚訝地盯着他。"你知道我是誰?"
"我們共同的朋友說你可能會來,"伊克爾回答說,他鬆開她的手臂,走到另一組雙扇門前。一把掛鎖鎖住了通道,但伊克爾掏出戴在脖子上的一把鑰匙,打開了鎖。"我們到了。"
他把門打開,向寧香寒打了個手勢,寧香寒感到奇怪的是,當她進入時,博蒙特在下面等着她,感到鬆了一口氣。
一間雜亂無章的辦公室在等着她,裡面堆滿了裝着卷軸和廢料的箱子,書架上擺放着奇怪的金屬物品和石頭,一套半成品的盔甲,上面有不同的細節裝飾,還有一張佈滿書籍和羊皮紙的桌子。
在房間的左邊,一堵薄薄的窗簾牆絲毫沒有遮擋住一張未整理的牀、一盤半成品的食物、幾個空酒瓶和一隻女人的紅襪子。
當伊克爾在她身後關上門時,寧香寒重新把注意力放在辦公室裡。
"給我一分鐘時間去找,"伊克爾自信地說,他走過她身邊,打開了擠在書架間的四個箱子中的一個。"我把那個箱子藏在某個地方了。"
"慢慢來,"寧香寒回答說,她走近書桌。她面前擺滿了幾張盔甲、劍柄、甚至馬鞍鐙的草圖,還有其他手槍、大炮的設計圖,奇怪的是,還有一張地圖,似乎詳細描述了某種地下隧道系統。
"你想坐下來嗎?" 伊克爾問道,他走過她身邊,把一個普通、中等大小的盒子放在了地圖上面。"稍等。"鐵匠大師向她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他走向房間的窗簾一側,拿着一張簡單的木椅回來。"我們到了。"
"謝謝你,"寧香寒喃喃地說,由於她不想不禮貌,就坐到了提供的座位上。"你剛纔提到,一個共同的朋友說我要去來你的店。"
"我是這麼說的--"伊克爾一邊回答,一邊靠在旁邊的桌子上。"雖然我沒有想到你會和王儲的親信保鏢一起來。"
寧香寒笑了起來。"一個巧合。"
伊克爾眯起眼睛,聳了聳肩。"好吧,我不想不必要地耽擱你--如果你能認出我們共同的朋友,那麼很樂意提供你要的東西。"
寧香寒眯起了眼睛。她意識到伊克爾在試探她,但是,不知怎麼的,這麼快就把幽靈的身份透露給一個陌生人,這不合適。"我只聽過他的假名,"她一邊解釋,一邊把雙手疊在膝蓋上。"那個名字就是幽靈。"
伊克爾雙手交叉,向她露出一個狡猾的微笑。"你知道的比這多一點,毛拉小姐,否則他不會把那把匕首交給你。"
越來越明顯的是,幽靈安排了這次會面,寧香寒無法掌握什麼目的。她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帶入不完全安全的地方,這種感覺只會讓她更加謹慎。"我很抱歉,伊克爾大師,但我不太願意和一個我纔剛認識的人討論這種信息。"
"即使他把你介紹給我?"
"看來他也把我介紹給了你,"寧香寒耐心地指出。
伊克爾笑了笑。"很好,我說過我會把刀鞘給你,我認爲自己是個遵守承諾的人。" 他從褲兜裡掏出一把小鑰匙,打開盒子,掀開蓋子。"就在這裡。"
當那個閃閃發光的刀鞘映入眼簾時,寧香寒緩緩站了起來,刀鞘上有一隻黑色的鑽石蠍子,上面裝飾着一個金色的皇冠。她的心從胸口墜落到腸子裡,因爲關於特里坦過去的最大謎團完全呈現在眼前。
該死的,我早該知道。
寧香寒通過毛拉知道幽靈是特里坦,拉斐爾的第一王子,以及卡塔琳娜女王的混血兒子。但現在她知道了一些毛拉不知道的事,特里坦也是維特雷納皇帝的私生子。
寧香寒繼續快速眨眼,她的腦子裡迅速奔跑着這個新身份透露的每一個暗示。皇帝在把埃莉諾拉的婚約轉給尼古拉斯時知道特里坦還活着嗎?如果是這樣,那爲什麼?她把目光從將已故的拉斐爾第一王子與維特雷納皇帝聯繫在一起的危險飾物上擡起來,盯着那個將無知的陌生人暴露在這個真相中的人。
她很想問伊克爾爲什麼要給她看這個,承認她理解刀鞘的含義只會讓她更深入瞭解這把匕首的秘密。
"這是件漂亮的工藝品,"寧香寒小心翼翼地說。"但我相信你搞錯了;這不是我來這裡的目的。"
寧香寒彎腰行禮,繞過椅子離開了。她一回到皇宮,就會找一個盒子把那把血淋淋的匕首扔進去,通過蒂徹把它還給幽靈。
"回來坐下吧,女巫小姐。"
寧香寒愣住了。她冰冷的雙手緊緊握成拳頭,慢慢地轉過身來,面對微笑着的鐵匠師傅。該死的,特里坦,你把我拉到什麼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