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向玉保證她會返回霍桑莊園探望後,寧香寒讓這位年輕的母親在私下裡給她挑剔、飢餓的男孩餵食。
想到她變化這麼大,真是奇怪,但是--寧香寒搖搖頭,她在莊園的大廳裡徘徊,直到她發現艾薇坐在圖書館的一張桌子旁。
艾薇正全神貫注地與一個陌生的男人談論拉斐爾的歷史。寧香寒好奇地瞥了一眼這位沙色金髮的貴族,他似乎正在向艾薇介紹一小疊書。他們談話的語氣中有些東西傳達出艾薇以前從未與毛拉以外的人表現出的親密。
由於不想打擾,寧香寒從圖書館門口退了出來,只是艾薇注意到了她的出現並迅速站了起來。
"毛拉!這......這是巴克利大人。" 艾薇在介紹這個陌生人時匆忙解釋。"他是我的導師。"
"啊,我經常聽說的那位小姑娘。" 巴克利蒼白的天藍色眼睛帶着一絲驚訝打量着寧香寒,他向她禮貌地鞠了一躬。"你好,男爵夫人。"
"導師?" 寧香寒在他們之間瞥了一眼,附和道。這可以解釋爲什麼他們在討論歷史,但不能解釋艾薇看他的眼神。不,等一下--'她縮了縮脖子'--我是最不應該妄下結論的人。
"是的,"巴克利點了點頭,他靠在那堆書旁邊的桌子上,向艾薇露出一個微笑。"伯爵僱我來爲艾薇小姐將來擔任他最近購買的一家孤兒院院長做準備。"
他指的是特恩貝爾莊園。仔細想想,珀西確實把艾薇列爲那個職位的人選。看到他一直在爲她做準備,很好。
寧香寒微笑着走到書房裡。"是的,我認爲艾薇會成爲一個優秀的女院長。她肯定會把那些孩子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我們面前的男爵夫人就是這一事實無懈可擊的代表。"巴克利又對艾薇笑着觀察。
"哦,不!" 艾薇舉手抗議,大吃一驚。"是伯爵夫人教會了毛拉她知道的一切--我是說毛拉小姐。"
"但正是艾薇讓我活着,讓我立足,讓我充滿希望,"寧香寒指出,她移到高個子女孩身邊站着,緊緊捏着艾薇的手。
"如果我聽到過的話,這是個很好的推薦,"巴克利肯定地點點頭說。"然而,艾薇小姐和我的淵源比在霍桑莊園的課程要深得多。我父親曾與她的父親科雷大人一起在皇宮中擔任皇家文士和歷史學家。"
"哦?" 寧香寒試圖抑制她的驚訝。艾薇以前從未透露過她的家庭情況,除了她父親的死亡導致她母親把艾薇賣給了奴隸。那麼他是一個歷史學家?那至少可以讓他成爲一個貴族--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艾薇回到椅子上時低聲說。
巴克利似乎注意到了艾薇的情緒變化。他的眉頭短暫地皺了起來,露出不安的表情,向寧香寒露出一個歉意的微笑。"我希望你們女士們能原諒我。我不想再打擾你們在一起的時間了。無論如何,我在這裡時還有其他任務要爲伯爵執行。" 他又向毛拉正式鞠了一躬,然後拂袖而去,穿過圖書館的門,離開時謹慎地關上了門。
"巴克利大人看起來--不錯,"當艾薇拿起她的導師給她的一本書時,寧香寒隨口評論道。"他對你很好嗎?"
"很好,"艾薇熱情地回答,然後臉紅了。"巴克利大人受過高等教育,絲毫沒有介意我的背景。他的讚美和批評也非常公平。"
寧香寒聽了這番讚美,眯起了眼睛。"也許那是因爲他以前認識你--"
"在我父親落魄之前,我們只見過一兩次面--"艾薇在重新整理面前的書籍時猛吸了一口氣。"無論如何,我父親是誰並不重要。我仍然是一個奴隸。
"艾薇,"寧香寒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坐上巴克利的空椅子。"你不會一直是個奴隸的。你不是要做一個由皇室贊助的孤兒院的院長嗎?"
"當我還是一個奴隸時,我不能擔任這個職務,"艾薇鄭重地糾正道。
"等珀西大人回來,我會跟他說的。伯爵認爲你已經準備好擔任這樣的職位,我也是。如果一張紙是阻礙你的一切,那麼我將確保他燒掉它。"
艾薇呼了口氣,轉身對寧香寒淡淡一笑。"謝謝你,我--就像巴克利告訴我我已經準備好了一樣--我想我需要從你那裡聽到這些。"
"我很高興你把我的意見看得比別人重要,"寧香寒緊握着艾薇的手,帶着一絲得意的回答。"但你不應該對你的導師的意見打折扣。不管怎麼說,聽到巴克利不虐待你,很好。"
"哦,他絕對不會的,"艾薇急忙抗議道。"暴力的想法對他來說是可惡的。"
"哦?" 寧香寒挑了挑眉毛,她努力保持自己的笑容不被懷疑地擴大。
"在你進來之前,我們正在討論教會和皇帝之間的戰爭。這就是他帶過來這些書的原因。巴克利認爲,目前教皇和女巫之間的衝突是由於對歷史的管理不善造成的。"
"管理不善--歷史?" 寧香寒附和着說,她的笑容黯淡下來。"你的導師認爲,多年來成千上萬的女巫被燒死是因爲歷史記錄不當?"
"如果你想一想,歷史就像一把雙刃劍,"艾薇的回答充滿了堅定的信心。"根據記錄者的意圖,它可以被用來指導和警告;或者誤導和操縱。"
寧香寒考慮了一下這個概念,然後聳了聳肩否定了它。"誰會有先見之明來完成這樣的事情?"
"嗯--" 艾薇猶豫了一下,她朝圖書館的門瞥了一眼。"除了伏尊,聖徒們也能預測未來。"
寧香寒皺起了眉頭。"但除非他們控制了所有可能的記錄歷史手段,否則其他的說法會不一樣。爲什麼一種觀點會被賦予更多的可信度?特別是如果一個矛盾的觀點可以被證明。"
"過去教會消滅女巫的部分目的包括燒掉女巫保存的秘密圖書館,"艾薇實際地解釋道。
艾薇比我更瞭解教會與女巫的歷史,這真是諷刺。
"但即使是教會以外的凡人也會以不同的方式記錄歷史--" 寧香寒猶豫了一下。"不,我想如果教會真的想抹去歷史,他們只要指控某人是女巫,就能讓他們失去信譽。"
當寧香寒研究艾薇時,突然一股寒意涌上心頭,她的父親曾是一名皇家歷史學家。這就是所發生的事情--這就是你成爲奴隸的原因嗎?當艾薇回答時,她的手指蜷縮成拳頭。
"確切地說,教會認爲女巫天生邪惡,因爲她們的血統受到了詛咒,"艾薇解釋說。"這就是爲什麼女巫不能通過信仰得到拯救。即使死後,女巫的身體也必須被燒燬,以防止他們的靈魂回來折磨活人。"
寧香寒想到了毛拉,嘆了口氣。
"此外,"艾薇熱情地繼續說,"教會認爲女巫是大災難的源頭,會向世界釋放出破壞性的力量。多年來,他們把幾十種自然災害與女巫聯繫在一起:瘟疫、饑荒、洪水、戰爭,甚至還有失落的大陸。"
"好吧,"寧香寒友好地聳了聳肩。"我不會爭辯,教會的大部分教義聽起來只是迷信和操縱。但拉斐爾人已經盲目遵循這些教義幾個世紀了--我不確定一堂歷史課能改變他們對聖徒的信仰。"
"那是--真的,"艾薇不情願地承認。
別管拉斐爾的其他人,你爲什麼這麼快就相信一段把女巫描繪成受害者、把教會描繪成惡棍的歷史?
寧香寒沮喪地搖了搖頭,研究了這個熱情學生面前的書。"《戰國史》,"她挑着眉毛大聲讀道。這本書肯定不在伯爵夫人進宮前讓她研究的那堆書中。"想想看,僅僅因爲教會的一個信徒有意或無意地誤寫了歷史,多年來就有成千上萬的無辜者被折磨和殺害,這太可怕了。"
"如果不是這兩個原因呢?"艾薇帶着惶恐的心情回答。"如果有人在誤導教會,製造混亂和分裂呢?"
寧香寒皺着眉頭研究她。'這個巴克利給艾薇的腦子裡灌輸了什麼樣的胡言亂語?這種激進的思想會讓她被打成異端。
"艾薇,誰會有權力誤導教會?教皇嗎?"
在艾薇的玉綠色眼睛後面,有一種類似於瘋狂的東西在燃燒。"不,不是一個凡人,但如果--"
艾薇還沒回答完,圖書館的門就被打開了,荀秋煙帶着勝利的喜悅走了進來。"啊!你在這裡,毛拉。" 女爵急忙向她打手勢。
寧香寒又捏了捏艾薇的手,擔心地瞥了一眼她朋友手中的書,然後跟着走出了圖書館。我不確定我是否應該反對。艾薇已經長大了,知道自己的想法,也足夠聰明,知道她可以和誰討論這樣一個危險的話題--不過,我想知道巴克利教她這個版本歷史的動機是什麼?
"很抱歉縮短了你們的小團聚,"荀秋煙在轉身下樓時迅速微笑着說。"但是,在今天結束之前,人們會期待你們回到皇宮,所以我想充分利用我們的時間。" 當他們繼續走向通往澡堂的側門時,她靠得更近了。"我們是時候回到安特拉克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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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接蒽醌的一條隧道,黑暗而壓抑。荀秋煙自信地走過入口處。她的蠟燭在周圍形成了一個昏暗的光圈。
"在我解釋之前,請不要問問題。"荀秋煙揮了揮手,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說。兩把椅子從陰影中出現,刮過地面走向他們。"請坐吧,毛拉。"
寧香寒進門後順從地坐下,雙手緊張地疊在膝上。她想了一會兒留在宮殿臥室裡的冬日玫瑰,但很快就把注意力集中在荀秋煙身上。
女爵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快速地說話,用她從一個小隔間裡拿出的火柴棒點燃了牆上缺口的幾根蠟燭。"大多數女巫至少需要三個月的訓練來找到並連接元素。然而,純血統的人天生就與一種元素有很強的聯繫,他們從很小的時候就能控制。對於霍桑家族和拉斐爾的其他貴族巫師家族來說,這種元素就是風。
"我們已經討論過不同的神和他們各自的教派領域。拉斐爾,正如你所推測的,屬於服務於風之神維勒的女巫團。"
荀秋煙在寧香寒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女人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輕輕地嘆了口氣。隨着蠟燭的舞動,一股溫暖的空氣涌入房間。它挑逗着寧香寒裙子的布料,在它褪去和消失之前翻動着她的頭髮。荀秋煙再次重複了她簡單的呼吸練習,但這一次,當她的嘆息聲充滿整個房間時,一陣急促的聲音迴盪着,它們的迴響就像鈍刀子刮過花崗岩的合唱一樣痛苦。
寧香寒縮了縮脖子,反射性地捂住了耳朵。
"不是所有的魔法都是可見的,"荀秋煙用一種悠揚的聲音說。"不是所有的魔法都是破壞性的。一個風女巫可以讓一個國王跪在她的腳下,只需幾句漂亮話。"
寧香寒慢慢地點點頭,雖然她不確定爲什麼。房間裡的壓迫感似乎隨着女人的再次嘆息而消失了,一陣舒緩的微風吹過寧香寒的皮膚,就像太陽的溫暖。
"你--"荀秋煙眨了眨眼,她的聲音恢復了正常"--沒有戴上冬日玫瑰?" 女爵的語氣是憤怒和喜悅的奇怪混合。
"我--一定是今天忘記戴了。" 寧香寒呆呆地眨了眨眼,一個哈欠爬上了她的喉嚨後面。'糟糕,她不會又讓我睡着了吧?
"你在撒謊!" 荀秋煙猩紅的嘴脣抽動着,笑聲在她苔綠的眼睛後面跳動。"你應該知道關於風巫師的一件事,特別是我們這些純血統的巫師,就是我們總能看出有人在撒謊。" 她輕描淡寫地嘲笑道。"所以我表弟的感情是單方面的,真可惜。"
"你指的是那些流言?" 寧香寒迅速搖了搖頭。"我不會把空洞的閒言碎語看得太重。"
"即使是流言蜚語有時也會蘊含着真理的火花?" 荀秋煙用她修剪過的指甲敲打着椅子的扶手,她的笑容變得近乎玩味。"如果你要問我,我表弟的感情是否真誠,我會說,他對你的重視超過了其他所有人。"
寧香寒眨了眨眼,然後半咳半嗆,想不出迴應。
"然而,"荀秋煙帶着困惑的微笑繼續說。"我很瞭解凡人感情的不一致性。你越是愛一個人,你就越是感到接近天堂,但一週、一個月、一年之後,那個天堂就乾涸了,只剩下一片淚水的荒野。"
她說的是亨利國王嗎?寧香寒一邊研究女人的沉着臉,一邊默默地想。
"你在懷疑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荀秋煙又快速地笑着問道。"如果你是個風女巫而不是冰女巫,你就會知道了。"
"我--以爲只有純血統的人才能--"
"嗯,通常情況下,是這樣的,"荀秋煙挑着眉毛咕噥道。"但是,儘管你母親的血統有污點,你的魔力卻比一般的女巫要多。"
那可能是因爲花鴻信的魔法。寧香寒搖了搖頭,儘管從未見過寧香寒使用魔法,但荀秋煙能感覺到她的這種情況,這讓她有些不安。
"嗯,"女人喃喃自語,臉上掠過一絲頑皮的微笑。"要不要我演示一下冬日玫瑰的作用,以及爲什麼它這麼有價值?"
"如果你願意的話,"寧香寒帶着一絲惶恐回答。荀秋煙漂亮的臉上閃過的捕食者般微笑並沒有讓她感覺好一點。
"純血的風巫師很容易就能察覺到謊言,"荀秋煙平靜地解釋道,她閉上眼睛,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但我們也可以強迫別人服從我們的意志,無論是像謀殺這樣複雜的事情,還是像告訴我們最深的秘密這樣簡單的事情。"
哦不--
"你是什麼時候、爲什麼接近霍桑家族的?你又是如何贏得伯爵夫人的青睞的?"
寧香寒感到一股魔力推過她的皮膚,淌過她的耳朵,沉入骨頭。她摺疊的雙手放鬆了握力,肩膀下垂,思想似乎在無形的微風中飄蕩。
"我需要一個強大的靠山,他能幫我從特恩貝爾家族獲得自由,並在王室公主身邊的宮殿裡獲得一個位置。伯爵夫人是埃莉諾拉的姑姑,在拉斐爾的所有貴族婦女中掌握着最大的權力,而我碰巧有寶貴的信息,可以讓我得到她的青睞。"
寧香寒眨了眨眼,這個答案毫不費力地從她的舌頭上滾了下來。不好,我得停下來--但是--彷彿感覺到她的抵抗,另一波魔力推過她,一股柔和的嗡嗡聲充滿了寧香寒的耳朵。
"六年前,在神聖日,有人企圖在伯爵夫人從首都回來的路上刺殺她,"寧香寒咬着牙解釋道。"我在前一天把關於伏擊的警告塞給伯爵夫人。我告訴她應該避開哪條路以及刺客的藏身之處。伯爵夫人調查了這件事,之後收我爲門生。"
"六年前?" 荀秋煙對寧香寒的回答顯得很震驚。
不--不僅僅是震驚--她看起來很憤怒?
寧香寒看着女爵的指甲撕扯着椅子的木質扶手,明顯地想剋制自己,女巫那雙兇猛的、熾熱的綠色眼睛突然從寧香寒身上抽離,進入房間周圍的黑暗中。
"我不能相信--"荀秋煙嘶啞地說,"這些年來我一直想知道她是如何避免的--你是那個警告她的人?"
寧香寒說不出話來,而且很高興。荀秋煙聲音中突然出現的仇恨告訴她,如果說錯話,或者在這個時刻說話,都可能使這位顫抖的女人發瘋。
荀秋煙一次又一次地深吸氣。當她的呼吸平靜下來時,女人把她的指甲從椅子的劈啪聲中拔出來,發出一聲空洞的笑。"你怎麼可能知道伏擊的事?你那時才十歲吧?" 憤怒在荀秋煙強行的平靜下顫抖着。
寧香寒吞嚥着,鬆開她冰冷的手,但仍然保持沉默。
"我問你!" 荀秋煙從座位上站起來,眼神中充滿了嗜血。"六年前你怎麼知道伯爵夫人會被伏擊!"
一股魔法的狂潮再次衝向寧香寒,以兇猛的效率彎曲折斷了她徒勞的抵抗。
"我知道,因爲--我已經看到了未來--"寧香寒喘息着,她的肺部緊縮,高亢的嗚咽聲充滿了耳朵。一些溫暖的東西順着臉頰滴下來,她驚訝地伸手去摸,發現她的耳朵在流血。
"你打算讓她玩弄你多久,小冰女巫?" 花鴻信的聲音憤怒地吼道。"和一個神的魔法相比,一個純血統的女巫算什麼?"
當荀秋煙走近時,寧香寒的視線模糊了。充滿房間的高亢鈴聲似乎要撕裂她的頭骨。遵循被逼無奈的獵物本能,寧香寒向危險的風女巫伸出了她血淋淋的手指,釋放出在她胸中嚎叫的冬之爪。
一道白色的閃光將荀秋煙從她的視野中擊倒,寧香寒倒在椅子上,喘息着,顫抖着,但還活着。只有那隻巨大的白色野獸將荀秋煙壓在它巨大的爪子下,它冰冷的獠牙在離這個女人的臉只有一線之隔的地方閃閃發光,這一幕讓寧香寒無法慶祝她的好運氣。
當冬狼張開它的下巴,咆哮着吹出陣陣寒氣時,荀秋煙嗚咽着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