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莉諾拉在寫信?" 寧香寒澄清道,女僕蒂莉收拾了她剛吃完的晚餐托盤。
"是的,小姐。珀西大人將把它帶給她在邊境的叔叔。"蒂莉一邊回答,一邊用厚厚的亞麻布蓋住盤子、銀器和杯子,既掩蓋了混亂,又使餐具不至於太過晃動。
"我明白了。謝謝你告訴我,蒂莉。"寧香寒心不在焉地回答。在所有在玫瑰宮工作的女僕中,蒂莉已經成爲傳遞信息最可靠的人。這並沒有減少蒂莉的好奇心,她經常在不應該的時候在門外偷聽。
"當然,小姐。晚安。" 蒂莉一邊用肩膀呼喚,一邊用臀部平衡托盤,同時用空閒的手打開門。
但是,你的故事只講給我一個人聽嗎,蒂莉?
"晚安。" 寧香寒回頭對女僕笑了笑,等到蒂莉關上了門。瞬間,牀單被扔到了一邊,寧香寒迅速穿過鋪有地毯的地板,走向書架。
她從下層書架上選擇了一本名爲《拉斐爾大歷史》的大書,然後從書皮下抽出一張摺疊的地圖。寧香寒用歷史書壓住地圖的一面,用燭臺和墨水井壓住其他的角,沿着商人和旅行者最常使用的墨跡路線,描畫出從拉斐拉的首都到蛇形河,再到維特雷納邊境的距離。
''在馬背上,沒有馬車或行軍部隊,伯爵需要兩到三天的時間才能到寡婦樹山口,大使和他的軍隊目前正在那裡紮營。這意味着我有大約一週的時間來完成準備工作''。
寧香寒直起身子,緊張地玩弄着冬日玫瑰項鍊的鏈子,她在辦公桌椅後面踱步,在心裡捋順了她的計劃。
"梅萊亞夫人的商隊預計將在未來三天內到達。我需要在她來之前發個消息,解釋一下我們日程安排的轉變--"寧香寒沉入椅子時發出一陣短笑。"話又說回來,這就是梅萊亞夫人。在拉斐爾發生這麼大的事情,她肯定會聽說。"
當寧香寒想到她的舞蹈老師時,臉上掠過一絲微笑。一個生活得像吉普賽女王的女人,以培養最令人嚮往的表演者和異國舞者而聞名。但是,在梅萊亞劇團的絲綢裙子和彩繪面孔下,是一個從大陸最偏遠的角落收集的信息網絡,可以出售,價格合理,但前提是梅萊亞希望這些信息被人知道。而這只是她爲她青睞的客戶提供的衆多服務之一。
"梅萊亞的表演者在宴會上非常合適,肯定會符合大使的品味。除了一個四人絃樂樂隊在宴會上演奏之外,伊芙琳還沒有得到任何東西。在接下來的幾天裡,她找到符合埃莉諾拉期望的表演者的機會是微乎其微的,而王妃不會滿足於一個平庸的娛樂節目。"
讓埃莉諾拉同意允許梅萊亞的舞者進入皇宮不是問題。真正的麻煩將從大使到達城市的那一刻開始。雖然哈娜堅持得很好,但寧香寒只能想象這個女人再次面對攻擊者時的真實感受。
漸漸消失的陽光在天花板上投下奇怪的焦紅色光芒,窗簾的影子和傢俱的影子在地板上延伸,然後在遠處的牆上扭曲。當冰冷的手指纏住寧香寒的脖子時,火和焦肉的味道充斥着房間,還有令人窒息的尖叫聲。
當一種熟悉的疼痛刺穿她的胸膛時,她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跑到窗前。寧香寒的視線模糊了,她冰冷的手指摸索着僵硬的門閂。每一次緊張的喘息,冰霜就會爬上窗玻璃和木框。當她最終推開窗戶時,寧香寒把頭靠在外面,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氣。
"你必須定期使用你的魔法。忽視你的天賦只會給你帶來痛苦,即使是我的心也無法保護你。" 當寧香寒垂頭喪氣地把額頭靠在窗框上時,花鴻信臨別時的警告話語在她耳邊迴響。
我有多久沒有刻意使用這個魔法了?
林肯凍結、流血的嘴和震驚的表情浮現在腦海中,但這一次寧香寒沒有從記憶中感到揮之不去的苦惱。如果她沒有殺了他,林肯會對她做得更糟。如果她讓他活着,寧香寒會和其他女巫一起被燒死在火刑柱上。
也許,如果我被發現被燒死--其他的女人就會被放過了。
寧香寒盯着打開的窗戶,看着宮殿的僵硬結構。歷史的黑暗剪影像巨人一樣矗立在逐漸消失的紅色地平線上。
"成爲女王?" 寧香寒呼了口氣,直起身來時揉了揉臉頰。"一個混血兒?荒唐。這得有多少人死去纔有可能?"
''如果你成爲尼古拉斯的女王,就沒有了,''毛拉的聲音在她身後低聲說。
寧香寒轉過身來,發現毛拉站在臥室的鏡子前。當寧香寒的一件衣服在她的鬼影子周圍顯現出來時,這個幽靈似乎正在矯情。"毛拉?" 寧香寒小心翼翼地打着招呼。
來自蒽醌的夢仍在她的腦海中徘徊,就像一個警告。但即使沒有它,寧香寒在她的常駐鬼魂身邊也感到有點緊張。
''叫我吧,毛拉女王!''幽靈一邊對着鏡子笨拙地彎腰鞠躬,一邊帶着令人不寒而慄的笑容回答。
至少她現在的精神狀態不錯。寧香寒從窗口移到牀上,看着毛拉煩躁地擺弄着她渾濁的黑髮。自從那晚在秘密通道里之後,她就有點喜怒無常。
"你知道成爲女王是不可能的,毛拉,"寧香寒小心翼翼地回答。"我們同意通過確保埃莉諾拉成爲女王並消除對她統治的所有威脅來保護哈娜。"
"那個婊-子真的值得成爲女王嗎?"毛拉回答說,她的頭不自然地朝寧香寒的方向滾動。''我讓你看到了埃莉諾拉的真實面目。她會把你的生命置於危險之中,只是爲了幫她和王儲上-牀。"
"我感謝你的警告,毛拉。但我只是想實際一點。你--" 寧香寒打斷了,一個突然的想法閃現出來。"毛拉,你父親--他的家族血統--"
''是嗎?"毛拉掠過身來。她臨摹的那件衣服的分層裙襬像一個黑影一樣飄過地板。
"你不知道他是誰?"寧香寒好奇地逼問道。
''不知道''。毛拉嘆了口氣,她把手伸向寧香寒脖子上的冬日玫瑰,然後皺着眉頭停了下來,她的黑眼睛慢慢地擡起來,與寧香寒的眼睛相遇。你呢?
本能阻止了寧香寒的回答,不敢說出她的發現和花鴻信的秘密。
"只是他們是女巫,"寧香寒強顏歡笑地回答,想不感到內疚,但無法忽視沿着她的喉嚨和內臟深處刺痛的警告。
鬼魂笑了,鋒利的牙齒在擦了太多胭脂的嘴脣後面閃閃發光。即使在死亡中,毛拉也無法複製一個女士的禮儀和訓練。當鬼魂輕輕地捏住冰女巫的臉頰,親吻寧香寒的額頭時,寧香寒的內疚感更深地扭曲了。
''你應該去睡一覺。你看起來很疲憊。毛拉一邊建議,一邊向寧香寒衣櫃裡的衣服飄去。毛拉用手勢複製了冬日玫瑰靠在她的衣服上,像一個玩裝扮遊戲的小女孩一樣高興地笑了。
"是的,"寧香寒低聲說,感覺累得至少可以睡一個星期。如果有時間就好了。她嘆了口氣,清了清嗓子,無法趕走煙霧的味道,然後起身去關窗戶。
一進被窩,寧香寒就想放鬆,毛拉的哼唱聲充滿了她的耳朵。這個鬼魂俏皮的建議在煩亂的思緒之海中漂浮起來,這讓她在夜空將太陽從視野中鎖住後還能清醒很久。
''和尼古拉斯結婚?這同樣是不可能的''。
❆❆❆❆❆
冬天追逐着寧香寒,她在蒽醌的大廳裡奔跑。一場嚎叫的冰雪風暴在她身後的隧道里咆哮着。尖叫的海嘯迴盪着一百隻狼的咆哮聲,它們的紅眼睛瞪着冰女巫。
寧香寒繼續奔跑,跌跌撞撞地進入一個又一個死衚衕。每次刻在牆壁上的符文都會被喚醒,引導她通過另一扇通往蒽醌更深處的秘密大門。
"你的時間不多了,"噩夢中那個熟悉的聲音在寧香寒的耳邊迴響。"把屬於我的東西給我,柯西!"
花鴻信的門出現在她面前,寧香寒幾乎鬆了一口氣,她用手按住大理石般的綠色屏障,喊道:"不朽潛能!"
門沒有動。
困惑的是,寧香寒把她的雙手按在石頭的表面,伸手去找她的魔法--卻發現它不見了。
"毛拉。" 哈娜輕柔的聲音讓寧香寒從門外轉到了金髮女人穿着睡衣站在隧道臺階上的地方。一道微弱的光芒充滿了她周圍的黑暗空間,照亮了哈娜的金髮,但正是她那雙被光芒刺傷的眼睛,讓人看了很痛苦,她的嘴脣張開了一個悲傷的笑容。
"哈娜?" 寧香寒低聲說,眼睛恐懼地移向隧道,那裡飢餓冬天的聲音正在向他們逼近。"你在我的夢裡做什麼?"
哈娜的臉上閃過一絲痛苦,她擡起一隻顫抖的手放在喉嚨上,低聲說:"這不是你的錯,柯西。"
寧香寒愣住了,哈娜的眼睛向後翻,在冰和狼的風暴吞噬她之前,她的身體抽搐了一下。
"哈娜!"
寧香寒猛然驚醒,再一次來到她在玫瑰宮的臥室,低頭盯着佈滿冰霜的牀單。毛拉出現在她的牀腳,鬼魂的臉扭曲着發出警告,她的黑嘴脣喊道:"哈娜!"
寧香寒從牀上跳到她的書桌前,當她扯掉抽屜裡的羽毛筆和粉筆時,她的腳被椅子絆了一下。她在黑暗中摸索着,抓住了她的房間鑰匙,然後打開了門,然後穿過大廳向哈娜的房間奔去。一聲扭曲的砰砰聲從門後迴響,接着是一聲漱口,寧香寒匆忙地把鑰匙塞進哈娜的門裡,打開了門鎖。
由於沒有光源,她在黑暗的房間裡幾乎看不出來。儘管如此,寧香寒還是關上了身後的門,在黑暗中摸索着,仔細聆聽。"哈娜?"
隨着令人不安的砰砰聲,從牀的方向傳來不太像人的聲音。
"哈娜!" 寧香寒重複着,她繼續向前走,當她的腳在地板上發現一隻手時,她停了下來。隨着一聲悶哼,寧香寒向後退了一步,用一束冰魔法照亮了房間。
哈娜蒼白的臉從地板上仰望着她。泡沫在她紫色的嘴脣之間彙集,她翻轉的眼白在寧香寒的魔法下閃閃發光。倒下的雙腿被從牀上拉下來的半截牀單纏繞起來。她的整個身體都是僵硬的,尷尬地擺着姿勢,哈娜趴在地上靠着地板。隨着她的抽搐,不受控制的抽搐將頭側撞在地毯上。
她在發作!
寧香寒從牀上抓起一個枕頭,迅速落到哈娜身邊,把它塞到女人的頭下。
"沒事的,哈娜,"寧香寒一邊低聲說,一邊解開女人腿上的毯子,"我在這裡。你不孤單。一切都會過去的。"
無法言語的咕噥聲在黑暗中傳達着這個女人的絕望、痛苦和恐懼。寧香寒向他們上方的空氣中施放了另一束魔法,不理會飄落的小雪花,她輕輕地抓住哈娜的臀部和肩膀,然後小心翼翼地把這個女人轉到她的一側,防止她窒息。
"你做得很好,"寧香寒儘可能地安慰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它很快就會結束。" 當寧香寒在哈娜身邊坐下並抓住她一隻僵硬的手時,她胸中驚慌的緊張感消失了。她無能爲力,只能看着哈娜受苦,用冰雪魔法的柔和光芒照亮她的痛苦,讓房間裡充滿了陣陣寒意。
當哈娜最嚴重的抽搐過去後,寧香寒用手指滑過哈娜的頭髮,逐漸冷卻她的脖子、頭皮、臉和裡面受折磨的大腦。哈娜逐漸平靜下來,一旦這個女人的身體開始出現放鬆的跡象,寧香寒就把她的手拿開。
"毛拉,"哈娜呱呱叫着,她的手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了寧香寒的腿。
"我在這裡。現在好了。" 寧香寒輕輕地撫摸着這個女人的頭髮,她的手指慢慢恢復了正常溫度。
"我不能--再次孤獨,"哈娜傷心地低聲說。
"你應該告訴我你不舒服,"寧香寒溫柔地告誡道。
"我以爲--睡一覺--就好了。"
"你怎麼可能沒事。" 寧香寒嘆了口氣,她彎下身子,把額頭貼在哈娜的肩膀上。"你不需要獨自對抗這一切。"
"我不能--成爲一個負擔。"
寧香寒閉上了眼睛,因爲沮喪的淚水有可能涌出。她握住哈娜的手,緊緊地抓住它。"你不是一個負擔。你是我的朋友,哈娜。請你知道,我將永遠保護我的朋友。"
"毛拉,"哈娜顫抖的聲音低聲回道。"雪?"
寧香寒顫抖地笑了起來。"你知道什麼是雪,哈娜?你是來自沙漠。這只是我用來給你的頭降溫的一點冰而已。"
"我看到了--毛拉。" 哈娜的手緊緊抓住寧香寒的手指。"很冷,但很美。"
寧香寒嘆了口氣,用手指輕輕地拂過哈娜的頭髮。
"我不會說的,"哈娜疲憊地低聲說。"我也會保護你的。"
"當然,"寧香寒低聲回道,不知爲何,她確信哈娜會完全按照她的承諾去做。"回牀上吧。我需要一點光......"
門開了,寧香寒愣住了,埃莉諾拉手裡拿着一支蠟燭出現了。
"哈娜!" 埃莉諾拉低聲說,她的目光在他們身上一閃而過,她急忙關上了門。"毛拉,你爲什麼不叫我來?"
"我不想在哈娜受苦的時候讓她一個人呆着。"寧香寒迅速回答,埃莉諾拉把蠟燭放在地上,把哈娜輕輕拉到她的腿上。
"她需要洗澡,"埃莉諾拉命令道,她的聲音仍因睡眠而昏昏沉沉。"叫醒罌粟,幫她拿些水桶和毛巾。拿一些你做的草藥茶上來。"
"是的。" 寧香寒站起身來,焦急地打量着哈娜的衣服和地板。大部分的雪花已經融化在地毯上,而埃莉諾拉似乎遠遠地關心哈娜,沒有注意到。希望她不會。寧香寒轉身走到門前,默默地打開了門。
"還有毛拉小姐,"埃莉諾拉在她身後急促地叫道。"不要對任何人說起此事。"
"我知道,公主殿下。" 寧香寒彎腰行禮,關上了門,悄悄穿過大廳,取回了自己的蠟燭。
由於神聖教會的教義,癲癇被視爲某人被女巫的鬼魂附身的跡象。多麼方便的藉口,讓一個病人被判處死刑。當她走下宮殿的臺階,轉身走向僕人的住處時,寧香寒的拳頭緊緊握住了燭臺。''哈娜來這裡冒了很大的風險--但她沒有選擇。即使是這個迷信的國家也比維特雷納的宮殿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