層層疊疊的梯田間綠油油的一片,溪水畔,水車“吱呀吱呀”轉動,村長“吧嗒吧嗒”抽着菸袋,眯眼看着,天邊穿透雲層的日光,感嘆道:“今兒又是個好天氣啊。”
村長名爲樑發財,出生在這小村裡,父母都是粗農,字也不識幾個,揣着發財的夢,給大兒子取了個這麼飽含他們一生希望的名字。
奈何,事與願違,樑發財長大以後也並未有所際遇,當了一輩子的老農,升官發財的夢,到那老兩口走得時候都沒有實現,好在其他的兒女都比較爭氣,有的出了這個村子,到了鎮上落戶。
有些經商的腦子的兒子,得到了富貴人家的賞識,讓他們安度了晚年。
樑發財一輩子老老實實,不飲酒,不賭博,妻子也只有一人,就是喜歡抽幾口菸袋,一天不抽難受的很。
從少年染上之後,一直就戒不掉,家裡的老婆子又嫌棄這個煙味,只要她在,樑發財難以吸上幾口,吵過幾次後,這老頭子生氣,脾氣也倔,索性到了外頭,趁着早起的時候,抽上幾口。
天剛亮沒多久,每天準時就來這溪水邊石頭上坐着,抽完纔回去。
窄小的土路上,迎面走來了一位少女,纖細的背上掛着一隻竹簍,半搭在肩上。
“小朝露,這麼早就起來了啊,是去青蘿山嗎?”村長循聲看去,說話時菸圈不住的往外冒,依稀間能夠看到發黑的牙齒。
樑發財的屋子離朝露的不遠,挨着兩戶人家,昨天看見到她從青蘿山撿了許多樹苗和花苗回來,擱在院子裡頭放着。
朝露點點頭,走了幾步,揉了揉眼睛,裝作打呵欠的樣子,掩住了口鼻,儘可能將煙味阻擋在外,“院子裡還有幾塊空着的地方,我想在再摘一些花草回來。”
“小姑娘就喜歡這些花花草草的,山裡吃人的東西多着呢,記得早去早回啊,”樑發財倒也見怪不怪,只是叮嚀道。
朝露從揹簍裡,拿出一包花茶,放在石頭上,“這是昨日新做的花茶,樑爺爺拿回去喝吧。”
“我這個年紀還喝啥茶水啊,那是小鎮上大戶人家喝的東西,給我就浪費了,”樑發財瞄了眼,連連推辭,不肯接受。
朝露一個人孤苦伶仃的長大,靠着賣些花茶換些菜米油鹽醬醋,這是整個村裡都知道的事情,平日裡逢年送送,說是鄉里鄉親,也就收下了,今天又不是什麼好日子,他就是想喝也不能收下啊。
朝露想起昨日隔壁的爭吵聲,問道,“昨晚跟花婆婆吵架了吧?”。
“咳咳,婦人嘴碎煩人,年紀越大,脾氣也越暴躁,跟個大喇叭似的,一吵架,恨不得全村都知道,”樑發財咳嗽兩聲,抖落煙桿裡燒完的灰燼,尷尬的道,“吵到你了吧?”。
他其實也不想,但是每次都打算和和氣氣說話時,都被花春得理不饒人的架勢氣到,最後兩口子越吵越大聲,誰也不肯低頭認錯。
朝露對他們的吵架已經習以爲常,介紹起了花茶,“這包茶裡有蜜草,對時常咳嗽的人有些作用,拿着吧。”
花春跟樑發財兩人爭吵最多的緣由,便是因爲他抽了太多菸袋,導致他越來越咳嗽,時常面色通紅,喘不上氣。
樑發財這麼一聽,有些心動也沒矯情,拿起花茶揣進懷裡,對着已經走出有些距離的朝露,熱情的邀請道。
“我回去讓你花婆婆燒幾個小菜,小朝露,記得晚上來家裡啊。”
“知道了,我會記得過來的。”
樑發財望着遠去的背影一嘆:“真是個懂事的丫頭,村裡都找不到這麼好看的了,要是成爲我家兒媳婦就好了。”
做了一做白日夢,樑發財想起成天跟別人混在一起打架也不回家的孫子時,頓時氣都不打一處來,也不抽菸袋了直奔家裡。
“臭小子,翻了天了,這都幾天不回家了!真是欠收拾,今天不把他拎回來打得哭爹喊娘,我就不是他爺爺!”。
伴溪村背靠青蘿山,很少有人往裡走的,一般只在山口聽到一些吼叫聲就嚇得不敢進去,山峰高大,裡邊的花草都從未被人採集,除了地方偏僻一些以外,朝露對這個地方倒是很喜歡。
山林間,穿過一些叢林和樹木,步子從未停留,走過的地方大都是平緩之路,陡坡很少。
四刻鐘後,來到一處百花盛開之處,藍色小花齊齊搖擺着身姿,一陣風吹過,活像掀起的海浪,泛着光芒。
靠着山體邊緣鋪着一條石子路,還有些未乾的腳印。
朝露蹦蹦跳跳的踩了幾下,爲了不破壞這份屬於她一人的風景,這是她一月的成果。
美景在眼前,朝露採摘的相當放鬆,很快採完,吃了幾口帶着的軟餅,喝了口茶水。
微風吹來間,由於昨晚被爭吵聲打斷的睡意在這會襲來,終是撐不住犯困的躺了下來。
少女,花海,一切都很美好。
意外的是,佈滿細小傷口的纖手,垂落之際,碰到了花海之中,被隱藏在藍色小花之下,唯一的一朵的血紅小花。
花瓣劃過,一滴鮮血落向花蕊,小路盡頭,紅光閃耀,出現了一顆大樹。
樹身綁着的鈴鐺“叮叮叮”響個不停,小塊山石從高處滾落,到了石子路的盡頭,片刻後,又停歇下來。
不知何時,躺着的少女卷長的睫毛動了動,湛藍的天空在眼中浮現,天際那一抹晚霞飄然入眼。
朝露迷迷糊糊起身,朦朧間,連走錯了方向都不自知,“不小心竟然睡了這麼久,再不回去,樑爺爺和花婆婆會着急的。”
上一次她不過從山裡晚回去了一刻鐘,樑發財和花春路過時,見她小院沒人,開動着村裡人就要尋她,好在他們將要出村的前一刻,回到了伴溪村,村民才散去。
軟鞋踩在了凹凸不平的路上,碰到一顆露出頭的小石頭,整個人向前跌去,小姑娘一個激靈,睏意散去清醒過來,幾步跨出穩住身形。
“這是什麼時候出現的?”朝露茫然的看着眼前,綁着紅繩的大樹。
這個秘密的地方,第一次來的時候就仔仔細細的檢查過,原是什麼都沒有的。
不過現在麼,不光出現了這棵大樹,山體旁邊還出現了巨洞,忽閃忽閃的光芒落在洞口。
小姑娘望了一眼天色,想着應該能夠準時趕回去,到底沒有按耐住好奇心,走了進去。
洞裡山壁上,掛着的紅髮男子,眼眸緊閉,雙手被鐵鏈鎖住,額頭貼着的符文,閃爍着紅光將他籠罩,一把利劍插在左心口。
耀眼的光芒有幾分攝人,不過走了幾步就有了些壓迫感,神經有些大條的少女愣是沒覺得,這種場景沒有什麼不對勁。
朝露緊張的攥緊肩繩,想轉身之時,卻發現邁不動步子,雙腿不由自主發顫。
看着被掛着的男子終是有些不忍心,不管是死是活,這樣都很難受的吧。
幾秒後,小姑娘咽咽口水,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我我......我把劍拔了就走,你別傷害我啊。”
定了定心,鼓足勇氣朝他走去,沒注意腳下,一步踩上紅繩,細繩被踩住的一剎那,男子心口上利劍自主脫離飛出,山洞此刻也開始瘋狂搖動。
朝露一臉呆滯,直到上方有幾個小石頭落在眼前時,這才反應過來,跌跌撞撞間,來到了男子不遠處,只有這裡算是比較安全的。
此刻,山洞上方劇烈的響動傳來,幾塊大石頭急速垂直下落。
正對下方的朝露,聽着動靜,反手扔掉竹簍,往旁邊又挪了一些距離,蜷縮着身子,抱着腦袋,頭埋得低低的,“不要砸到我啊。”
老天似乎沒有聽到她的祈禱,她所待的依舊是巨石下落的地方,眼看就要砸到。
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山壁上,男子睜開雙眼,掙脫鎖鏈,眼裡紅光消散,飛身而出,將嬌小的身子掩蓋,一手撐在了她的上方。
落下的石頭盡數砸在了他身上,全部破碎,四分五裂的滾向遠方。
晃動不過片刻,停歇下來。
朝露擡起頭來,四目相對,望進一雙琥珀色的眸子裡。
小姑娘此時此刻的腦子裡只有着一個想法盤旋,“原來他還活着啊。”
男子見她無恙,只是那雙泛藍的眸子還有些驚慌,左右看了看落地的山石,發覺沒有危險後,拉着她起身。
掌心傳來的冰涼觸感讓朝露瑟縮了一下,也沒有拂了他的好意,藉着這股力道站直身體。
“謝謝你救了我。”
對方只是看着她,沒有說話。
“你有受傷嗎?”朝露見他不說話,也不知道他的想法,撿回剛剛扔出去竹簍,蹲下身,撿起散落的花草。
男子搖搖頭,也幫着一起撿起花草,兩三下就撿的乾乾淨淨。
朝露接過他手裡最後一朵小花放進竹簍,擔憂的道,“真的沒有受傷嗎?那麼大塊石頭呢。”
男子轉了身,背對着她。
朝露一愣,這是什麼意思?
好半天背後沒有響動,男子轉身,拉着她的手,按在心口。
“你是要讓我自己掀開衣裳,看?”朝露眨眨眼。
下一刻就見他點頭。
從小山野長大的她倒也沒有多想男女之間授受不親之類的,挽起衣袖,露出了男子胳膊,雪白的皮膚上連傷痕都沒有。
小姑娘滿眼驚奇,順帶着還捏了兩下:“你好厲害啊。”
照射在山洞裡的光線漸漸下移,洞內忽得一暗。
朝露似有所感,看了過去,“我得回去了,那你好好休息,下次我來時,給你帶好吃的。”
今天再晚些回去的話,她都能想象得到,村裡人漫山遍野的找她的那一幕。
一心只想回去的小姑娘,都沒注意到,現在的山洞壓根就不能住人,更別說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