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婉君不說話，任由別人粗魯的拉着自己，將自己的身子，釘在桃木架子上。外頭溼噠噠的，院兒裡的芭蕉葉，油亮的厲害。
剛下過雨的緣由，周圍溼噠噠的，顧婉君仰着頭瞧着黑漆漆的天空。一點點星光忽閃忽閃的，顧婉君想起了在顧家過的生辰。顧墨翊爲她放了幾十個孔明燈，前兒她才讓碧青拿去燒掉了。
“老爺，柴火已經準備好了！”顧婉君扭頭，自己腳邊兒堆了一堆的桃木。身側的一個老媽子，看來也是極其恨顧婉君的，手裡拿着火把，正候着老爺發話兒呢。
“老爺，聽說顧家的老祖宗給咱們留下了一筆金條，這個女人便是爲了這筆金條而來，老爺要不先逼她說出這筆金條的下落，然後在處死她？”顧厚龍瞧着顧婉君，站在顧厚雄的身後，隔着濛濛夜色，聲音陰暗。
顧厚雄站起身子來，李辛夷緊忙伺候着，小心翼翼的攙扶着跟在身後：“老爺，顧宅真的有這麼一比金條麼？”
“金條？”顧厚雄瞧着顧婉君，眸子裡還是抹不去的怨恨和絕強。
“我倒是聽人提起過，不過那都是胡說的，這個宅子我二十年前都翻修過了，若是果真有什麼金條，我會沒有發覺麼？”顧厚雄扭頭看着顧厚龍，質問諷刺道：“都一把年紀了，還做着發財夢。你是覺着，顧家沒給你吃好穿好麼？”
顧厚龍眸子漆黑恰春寒裡的夜空，嘴脣咧開，“大哥誤會了，我自然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聽說，這個女人便是爲了這筆金條來到咱們顧家的，而且她還自稱自己曉得這筆金條的下落。我顧厚龍呆在顧家這麼些年，難道你不曉得，我的心思麼？”
顧厚雄墨色的眉毛，緊蹙。歪着頭徐徐望向顧婉君，顧婉君仰着頭，冷眼瞧着自己跟前兒的這些人：“你們就燒死我吧，那筆金條我是不會告訴你們的。”
“大哥，你瞧瞧！這個女人這般囂張，定是覺着咱們怕她，定是有那筆金條存在。眼下顧家已經不是百年前的顧家，若是果真有這筆金條，何不用在顧家上呢。”顧厚龍雙手緊握，敲了敲柺杖。
顧厚雄稍微有一絲遲疑，擡眸，徐徐望向在桃木堆裡的顧婉君：“你果真是爲了這筆金條，來到顧家的？這筆金條是江南的一個傳說，我顧厚雄是顧家當家的，都不曉得，你一個外來女子會曉得麼？”
“我顧婉君，是斷斷不會將這筆金條的下落告知你們的。你們不配得到這筆金條，你們還是燒死我吧。”顧婉君怒吼道，瞧着馮木香站在顧厚雄身側，一直在擦拭着汗珠子。
“老爺……老爺……我倒是覺着，這個女人說的話兒，有幾分是真的，要不咱們先將她關起來，在從長計議？”馮木香聲音顫抖，初夏裡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蜀錦輕紗衣裳，竟然全身兒上下，都是汗水。
顧婉君身子被綁得發麻，天空又飄起了雨絲。碧青本來是去後院兒，給顧婉君拿一些被褥過去柴房的。到了正廳，瞧見此番情景，立即癱坐在地，手上的東西滑落一地。雪白的薄紗棉被，落在地上沾滿了溼泥。
“老爺小姐是顧家的恩人，你不能燒死她。若不是小姐撐起了顧家繡坊，咱們顧家早就敗落了。”碧青衝過去，跪在地上，仰着頭給顧厚雄磕頭道。
顧厚雄眸子裡閃過一絲寬和，畢竟顧家已經不是百年前的顧家了，現在繡坊多了起來，江南經商的也多如麻。顧家若再不好生經營，便真的敗了。
“大哥，你斷斷不可心軟。看來這筆金條是果真存在的，這個丫鬟多半是曉得這筆金條的藏身之處，要麼就是這個江湖騙子，給了她些許好處，所以她纔來這裡求情。”顧厚龍只是一心想着，逼問出這筆金條的下落來。
碧青搖搖頭，面頰上的淚珠子，跟着搖晃起來：“顧老爺，碧青性子剛硬，豈是這般貪圖富貴之人。你不曉得，你走以後。這個家便不再像個家了，顧家的人都爲了自己的私慾，想私吞家裡的財產。不信你們問問二太太，家裡鄉下的幾畝田地，還有織染坊還有顧家的幾個老宅子，是不是都讓二太太給敗了出去？”
顧厚雄扭頭，瞧着馮木香，馮木香顫抖得厲害，“你個賤人，我就說今日你爲何這般慌張。”
“老爺……你聽我說，不是這樣的。我也是爲了顧家啊，我原本以爲，接下那筆刺繡，顧家便能發了，沒料到那根本就是一個騙局啊。”馮木香哭喪着面頰，白皙脖頸上的垂髮，被汗水浸溼了。
“竟然是真的，我就說王管家爲何一直騙我瞞我，大太太爲何會一回來便一併不起，原來都是你們給氣的。”顧厚雄咬牙切齒的說道，面頰上的肉，也跟着顫抖了起來。
“老爺……不是這樣兒的，不是這樣兒的！你不要聽這個女人的，她都是胡說的。”馮木香擡手，抹了抹面頰的淚水。
越桃見勢，踱步上去，伸手便是給碧青一耳光：“做下人的，盡心伺候好主子便是，哪來這麼多話兒。”
“看來，這事兒是真的了。張媽你來說說，家裡的田地和宅子、染坊是不是都被送了出去？”張媽爲人老實，又是顧家的老人兒，自然是不會說謊的。
“老爺，廚房裡燉的雞要滅火了。我這就去看看去……”張媽說完，便轉身兒，避開了。
顧厚雄便跟家確定，這是這真的了，瞧着跪在地上的碧青，面頰緋紅：“你說，顧家還有什麼被這個女人，敗出去了？”
“還有……還有三少爺的一根手指！二太太收了那個杭州來的周老爺，三萬銀錢的定金，後來將這筆定金給了馮家，馮家一家人帶着這些個銀錢，離開了子臺鎮。二太太沒有法子，拿不出錢了，那個杭州周老爺，便剁掉了三少爺的一根手指。”碧青跪在地上，抽泣着。
“什麼……難怪宇兒一直避着我，在飯桌上，也不肯吃飯原來是爲了這個！”顧厚雄轉過頭，瞧着站在自己身後的顧墨宇：“擡起你的手來！”
“爹……那個……那個沒事的，我……”
“你什麼，有這樣的娘，你還爲她辯護。”顧厚雄雙眸發紅，雙手背在身後，身子有些輕顫。
三太太瞧了一眼顧厚龍，低垂着頭，抹了抹脣。三太太——李辛夷手裡的財產，也給了顧厚龍，眼下到底是說，還是不說？
“以後你再也不許見兩位少爺，難怪這一對兄弟，會鬼迷心竅的愛上這個野女人，原來都是你這做孃的，素日裡沒有做些正經事兒。”顧厚雄聲音宏厚的緊，甚是威嚴，聲音大如雷聲兒，怕是整個兒宅子都能聽見了。
“老爺……老爺……你聽說我，不是這樣的！馮家有難，我自然不會不理會的。我當初瞧着那個周老爺，給這個豐厚的定金，我真的是爲了顧家啊。”馮木香身子彎曲，跪在顧厚雄身側，哀求道。
顧厚雄擡了擡腿，推開了馮木香，低頭厲聲兒道：“你太讓我失望了，難怪顧家會讓人趁虛而入，原來都是顧家家宅裡，出了亂子。”
“老爺……我瞧着二姐也挺苦的，若不是爲了這個家，她……她也斷斷不會這般做的。”李辛夷身子也顫抖起來，在旁側雙目驚慌。
顧厚雄瞧着她戰戰兢兢的模樣兒，眉頭一蹙：“莫非，你也將手裡的財產敗了出去？”
“怎麼會呢，我……我李辛夷手裡的那點兒財產，誰會瞧得上呢。”李辛夷面頰一陣慘白，險些暈了過去。
“我有些乏了，老爺請準允我回去歇着吧。”陰錦蘭雙手託着自己的孕肚，淡淡的說了一句。
“四太太倒是清閒，這會兒子還能這般清閒，回自己院兒裡，你果真能睡着麼？別忘記了，你現在是實打實的顧家四太太。”李辛夷怕顧厚雄在繼續追問，自己手頭，顧家家產已經敗落的事情，立即指責起陰錦蘭來了。
陰錦蘭清瘦的很，面頰在橙黃色的燈籠下，倒是精緻的很。陰錦蘭重重的嘆氣，雙肩的鎖骨，甚是突兀：“難道三太太是想讓我和我肚子裡的胎兒，都在這裡聽聽，顧家到底有什麼醜事麼？”
“你口中的顧家，就這般不堪麼？”顧厚龍原本還有些憐惜心疼，聽見陰錦蘭這般一說，墨色的劍眉，一蹙，質問道：“你真是太令我傷心了？”
“若是老爺覺着錦蘭礙眼，大可也將錦蘭燒死，或者是趕出顧家去。”陰錦蘭終於忍不住了，側眸瞧着顧厚龍，雙眸通紅聲音顫抖得厲害。
“你以爲我不敢麼，我將你視若珍寶，給你最好的宅院兒，給你吃好穿好，你就是這般看待顧家的？”顧厚雄瞧着自己身邊兒的女人，一個個兒的，都快將顧家給敗光了。
“老爺，是你在這般看待我，是你在輕視我陰錦蘭的人格！”陰錦蘭騾子眉緊蹙，面頰顫抖，聲音細微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