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屏圍繡牀,沉香鳳褥光。上房內,靜儀公主皇甫靜正向簡寧教授《女誡》。只見她坐於紅木雕雲紋羅漢牀內,手捧一錦緞封面的冊子念道:“陰陽殊性,男女異行。陽以剛爲德,陰能柔爲用。男以強爲貴,女以弱爲美。修身莫若敬,避強莫若順。此曰敬順之道,婦人大禮也。”
“雲姬!”
“…是…姑姑…”
見佳人坐在那廂魂不守舍,皇甫靜放下手中冊子,問道:“說說看,我方纔都講了些什麼?”
“那個……”遲疑片刻後,簡寧起身回道:“夫不御婦,威儀廢缺;婦不事夫,義理墮闕……”
“罷了,罷了。”皇甫靜一聽,即打斷道:“這分明是以前講的。你今日是怎麼了?心不在焉的。”
簡寧忙答:“沒事啊。想是這天氣陰沉,人也跟着犯困吧。”
“過來!”
“哦——”
見皇甫靜舉起玉尺,簡寧上前便自動伸出了手。只聽“啪、啪、啪”三下,佳人手心已實實捱了三記好打。
“疼不疼?”
“疼——”
“那今後要乖乖的。姑姑是爲你好。做人須得守好本份!”
“哦——”盯着紅通通的掌心,某人那個鬱悶啊。都是死木頭害我!沒事幹嘛跑來告白。
定了定神,簡寧笑咪咪地蹭到皇甫靜身前,嗲聲道:“姑姑,今日就別講了吧。將這冊子交予我帶回去自己看就是了。您每日上午到房家老宅主持家政。忙到此刻才得些空。我不好總耽誤您休息的呀。”
這幾日來,該罰的也罰了,當訓的也訓了。皇甫靜見佳人此刻伏於自己膝頭甚是乖巧、可愛,亦不忍再訓斥。遂拉她到身邊坐下,藹然道:“小丫頭,你當我樂意啊?都是你這禍頭子害的。說實話,姑姑也煩這些條章。可皇上的旨意不敢不聽。若你乖乖依了上頭的意思,哪裡會生出這許多麻煩?”
簡寧聞言,可來了勁了。“真的嗎?姑姑也不喜歡。怪不得!瞧您在姑父面前那派頭。什麼‘生男如狼,猶恐其尪;生女如鼠,猶恐其虎。’全是唬人的鬼話!您聰明、強幹,一人便將房家和公主府兩處治理得妥妥貼貼。那是何等的才幹!比那些尋常男子強太多了。可見女兒家未必非得如書上所說‘忍辱含垢、常若畏懼’。巾幗不讓鬚眉,這才真是值得人敬佩和效法的。”
話音一落,皇甫靜捏住人兒臉蛋便嘖嘖道:“啊呀呀!我的小祖宗。你這張嘴真是……這話若給上頭知道了,姑姑可就得養你一輩子咯。咱們女人再強,終需有個好歸宿。你姑父是人好,讓着我罷了。更何況時境不同,你嫁的可是皇上。這回在老虎嘴裡拔了牙還能全身而退,已是萬幸。若再不好好反省,將來有你苦頭吃的。”
“那我就在這府裡頭陪姑姑您一輩子。只是今後您別再打人家手心就成了。”
“小丫頭,給你點好臉色就登鼻子上臉!”
皇甫靜嗔笑着將人兒摟進懷裡,心想:這禍頭子也確有討人喜歡之處,難怪皇上會把她放在心尖上了。
說話間,有丫鬟稟報說:少爺來了。頃刻,房子陵已站在屋內向靜儀公主行禮道:“孩兒問母親大人安。”
簡寧亦依禮行至房子陵跟前,納福道:“表哥”
房子陵便還了個揖,回道:“表妹”
皇甫靜見他兄妹二人煞有介事地在那兒拜來拜去,遂打趣道:“得了得了,都省省吧。你們倆我還不知道。別豬鼻子插大蔥……”
“何解?”
“裝象(相)唄。呵呵!”
一番問答下來,三人皆忍俊不禁。簡寧更道:“姑姑,您厲害呀。這樣的市井俗語都知道。”
“這表妹就有所不知了。母親大人當年可是出了名的刁蠻公主,不知多少王孫公子曾受過她戲弄。說來如今小倩那點道行,真是不及母親當年於萬一啊!”
“我不信!”簡寧聽了房子陵之言,上前扯住皇甫靜袖子,問道:“姑姑,真的嗎?您那麼厲害過。一點兒看不出來嘛。”
皇甫靜將佳人摟定坐好後,便做遠目狀,口中還道:“哎——好漢不提當年勇。慚愧!慚愧!”
這般一來,氣氛更熱烈了。簡寧不禁道:“姑姑,講講您過去的光榮事蹟吧。我現在對您有點肅然起敬啊。”
可皇甫靜卻道:“年少輕狂,不提也罷。”
這不是呆人胃口嘛,沒勁!某人的小臉立刻耷拉下來。房子陵見狀,道:“別的不說,母親當年是金鵬三大美人之首。雲姬,你一定不知道吧。”
“是嘛。”某人馬上陰轉多雲。“那還有誰?說來聽聽嘛。”
皇甫靜見人兒實在好奇,便道:“那是過去大家一起玩,自個兒封的。不知後來怎麼的就傳了出去。”
“哦——那還有誰?”
“還有獨孤嬌蕊,就是如今的太后。還有甄鸝,就是霍青將軍的母親,霍夫人。”
聽到霍青二字,某人心裡一跳。忙道:“原來如此。我看也是您最美。咱南昭出美人還真不是吹的!”
“喂喂!誇別人還捎上自個兒。你羞不羞啊?”
“去!實話實說嘛。”
眼見兩人又要逗嘴,皇甫靜忙將兒子也拉到身邊坐下,一邊一個摟定道:“你們兩個,真是一個比一個鬧騰。明明都是極聰明的孩子,可一個不懂好好侍奉夫君,一個不知在仕途上長進。這麼大了還要人操心!”
這番話說得語重心長,可聽者卻不買帳。只見簡寧挽住皇甫靜胳膊,轉移話題道:“姑姑,我的事您就甭操心了。至於表哥嘛,趕快給他娶房媳婦兒好好□□□□,還是大有前途的。”這叫犧牲你一個,幸福千萬家。嘻嘻!
房子陵最怕人提起婚事。他自在慣了,身邊又不缺紅顏知己。何必特意找人來約束自己。聽了這話,一雙眼睛直瞪簡寧。
“哦喲!”
一聲慘呼響起,房子陵已是結結實實地吃了靜儀公主一記爆慄。
“瞪什麼眼?你表妹說得有理!她好歹有皇上寵着。你呢?都二十二了,還無家無室的。多少名門淑媛讓你挑。你倒好,嫌東嫌西、挑肥揀瘦。別當我不知道你心思。每次催緊了就一走了之。若再如此,我與你父親便做主把人直接娶進府來。看你怎麼辦?”
哈哈!活該!某人見有人撐腰,忙奉承道:“說得好!說得妙!說得青蛙呱呱叫!表哥,聽見姑姑的話沒?還不快找好姑娘相親去。等人家將好的都挑完了,到時可就後悔莫及咯!”
皇甫靜聞言,頗爲贊同。“對對對!雲姬這話太對了。等過兩天再給你安排一次相親。這次你再跑路試試?”
天哪!我以後再不惹這小丫頭了。房子陵頓感頭大如鬥。才逃了沒多久,這麼快又來一撥。話說房子陵四處遊山玩水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躲避相親。最近的一次便是在范陽偶遇簡寧和霍青的那回。
“說到這頭挑人才。若不是小丫頭你一早許了皇上,姑姑真想將你留在身邊。這般樣貌才情,怕是打着燈籠也找不到第二個了。我們又是親上加親,難得你們兄妹又這麼合得來。要不怎麼說皇上福氣好呢。得了獨孤柳這樣的,已是羨煞旁人。如今又有了你,真是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皇甫靜這話,簡寧聽着倒沒什麼。房子陵心中卻不由暗想:若無兩國聯姻之事。說不定小丫頭會成爲自己的嬌妻。到時兩人秉燭夜談,賦詩飲酒;閒來再一道登山臨水,賞花弄月。那該是何等的稱心快意!雖說同樣是爲一人放棄了鶯鶯燕燕,可那些人加在一起也抵不上她一個。再加上小丫頭古靈精怪的性子,朝夕相對也絕不會生厭。想着想着,房子陵竟生出了本屬於自己的寶貝被旁人奪走了的奇怪念頭,跟着便無端地懊惱沮喪起來。
耽思間,只聽人道:“表哥,發什麼呆呢。姑姑說她累了,我們一道退下吧。”回了神,見佳人笑吟吟地正看自己。房子陵心頭突然小鹿亂撞,好似被雷電擊中!這可是出孃胎來第一回啊!向來只有別人爲他尋死覓活,他房子陵哪裡被人絆住過?不行!這萬萬使不得!絕不能攪進那淌渾水裡!房子陵遂斂住心神,起身同佳人一道向母親告辭。
出了上房走了幾步,簡寧剛要開口說話。回頭一看,咦?表哥人呢?難道也穿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