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五、鬼使神差(二)水面幽深,夜色襲人。我只看到那道黑影突然在水中翻滾了一下,小船劇烈地搖晃起來,我心下驚懼,雙手抓緊了兩側船舷。姜八綹奮力向前面劃去,船槳激起老高的水花來。
片刻後水面便又復歸了平靜。我向對岸極力望去,看了半天也沒看到岸邊,心下不禁毛骨悚然。清湖本是死水,南北兩岸相聚不過是七八里路,在開闊的水面上沒有看不見岸邊的理由,對岸應該就是龜山石人溝,但現在卻什麼也看不見!更爲嚴重的是我們的船似乎進了蒸籠裡一般,能見度不過二十幾米。
“師……傅,這水面這麼陰森?”我低聲問道。
姜八綹臉色凝重,向對面望去,手中的船槳忽然停了下來。小船立即便在水中盪漾着,不再前進半步。
“半夜的湖水就是這樣的,有什麼好奇怪的?”姜八綹緩緩地說道。
“方纔那東西是不是大魚?”那東西就如一根粗木在水中翻滾一樣,一閃即逝。
“那是青根!”姜八綹喘了口粗氣說道。
“是草魚?”
“嗯!成精的草魚!”
我驚悚地望着幽深的水面,再向來時的路望去,發現也都充滿了大霧。
“咱們得快點到對岸去!”我低聲說道。
姜八綹面沉似水,忽然把船槳遞給我:“你劃劃試試!”
接過船槳,我在水面輕輕一劃,小船不但沒有前進,還在原地打起了圈圈,船晃動得利害。我驚叫了幾聲慌忙擡起船槳:“師傅,我不會啊!”
姜八綹冷笑了一聲搶過船槳來,又奮力向前劃去。走水路簡直是愚蠢透頂,倘若是柴油機船或許是個不錯選擇,但這種小木船危險性太大了。以這種速度前進,到了對岸說不定天就亮了!
小船在姜八綹的操控下緩慢地向前面行進,但我不確定那方向就是向對岸的,我們是在霧中穿行,辨別不清方向。十幾分鍾過去,姜八綹喘着粗氣,放下船槳,任憑小船在水面上飄蕩着。
“師傅,還多遠到對岸?”我焦急地問道。
姜八綹臉色變得難看起來,思索了片刻才低聲道:“金雨,咱們不應該走水路!”
我心下大驚:“怎麼拉?”
“霧氣太濃,很容易失去方向感!而且……這水下有一大股洋流!”姜八綹凝神說道。
洋流?扯蛋!什麼是洋流我不太清楚,只在電視裡面聽過,據我的理解應該是熱帶的溫暖的海水在某種力量的作用下按照一定的路線流動。清湖是死水一潭,哪來的“洋流”?
“哪來的洋流?”
“不遠了,咱們就快進入洋流區了!”姜八綹正色說道。
我驚訝地瞪着湖水,姜八綹說得沒錯,小船前面的霧氣更加濃重了,而且我發現湖水似乎在流動!我揉了一下眼睛:“那怎麼辦?”
姜八綹“嘿嘿”一笑:“膽小鬼!”說罷又擡起漿划船。
“一般情況下,橫渡清湖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爲水下情況很複雜!”姜八綹神秘地說道。
我現在關心的不是什麼“洋流”,而是快點到達對岸,否則我心裡面沒有底。我沉默着,極力望向對岸,就在我要收回視線之際,忽然前面的水中有什麼東西在翻滾,而且沉浮不定,象似魚在仰泳一般。我定睛細看,又好像一根木頭漂浮在水面。
“師傅,那是什麼?”我用手指着前面的東西驚慌地問道。
姜八綹停止了划船,也向那東西看去。半晌,那東西竟然飄遠了,隱藏在霧氣之中。姜八綹忽然放下船槳,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出師不利!金雨,今天晚上咱們的行動……要不順!”
“怎麼啦?什麼東西?”
“死人!”
我的心一下子懸緊了,頭髮根子豎了起來,裹緊了風衣又抓住船舷:“死人?您確定?”我驚懼地問道。
平靜的湖面,霧氣仍然很濃。方纔在小船前方飄過的黑色物體已經不見了蹤影,姜八綹懷裡抱着船槳死死地看着我。
“絕對沒錯!人死了先是沉底,泡得脹起來便會浮上水面,時間長了會被衝到岸邊!”姜八綹幽幽地說道。
我心下緊張地想了想,那東西絕對不是魚,魚在水中是靈動的,而那東西跟粗木頭似的,雖然沒看清楚,但經姜八綹一說,我還真有了一種感覺:就是死人!
“那……被大魚頂着走的?”我緊張地問道。
“嗯!”姜八綹忽然又划起船來,向着方纔死人消失的地方劃去。
“金雨,你開動一下腦筋,不是魚頂着死屍走,而是死屍隨着洋流走,那些魚是在追着吃死屍的!”姜八綹瞪了我一眼說道。
我心下更是驚悚異常,而且腸胃裡面翻滾不已。都說清湖裡面的胖頭魚和黑魚棒子好吃,我也吃過不少,感情都是吃過死人的!小船忽然加速,不知道姜八綹哪來的力氣,但看着他划槳的頻率並沒有提升多少。
“坐穩了,到洋流區了!”姜八綹喊了一嗓子。
周圍都是霧氣,我看不到什麼洋流,卻感到小船變得輕巧了許多。正划着,我忽然看到了一線燈光,很遠很模糊,我的心一陣,那豈不是龜山上的燈?看來我們要到了!
“師傅,咱們偏離航線了,對面應該是龜山!”我低聲說道。
姜八綹奮力划着小船,霧氣卻突然淡了下來,而且我看到了龜山孤島!正在此時,小船忽然停了下來,姜八綹不斷地擊打着水面。
“金雨,那傢伙在這呢!”姜八綹喊道。
我低頭向水裡面一看,一隻猶如水桶般粗細的東西在水面上翻滾沉浮着。露出白皙的皮肉來,我定睛細看,差點沒嚇背過氣去!
水中的確漂浮着一具死屍!沒有穿衣服,整個身體被泡得腫脹起來,但看不清腦袋,死屍在水中飄擺,腦袋在水下沉浮,跟水鬼一般!
我掩住了臉不再看他。
“師傅……你別打他啊!”我低聲喊道。
“我沒打他!是一大羣魚在追着屍體!”
“哪有的魚啊?明明是你的船槳在拍水!”我擡頭看了一眼姜八綹,發現他根本沒有用船槳擊水!我心下驚悚不安:“師傅,您能看清是誰不?我沒帶眼鏡!”
“看個屁啊!死屍一起一伏的,好像是個男的!”姜八綹低吼道。
“那怎麼辦?”
“是個和尚!沒有頭髮!”姜八綹忽然打起船槳,小船便快速駛離,我回頭看那具屍體,卻發現已經消失不見了,只差幾米的距離,那屍體彷彿人間蒸發了一般!
我平定了一下心神:“師傅,您確信是個和尚?”
“不是和尚我跳清湖裡淹死!”姜八綹瞪着眼珠子說道。
“不是,我是說他的頭髮或許被魚啃掉了呢!”我心懼地說道。
姜八綹嗤笑了一聲:“魚不吃肉啃頭髮?你這書是怎麼讀的?而且我斷定,那傢伙過幾天便會在箴言寺登岸!”
姜八綹的化太沒譜了?在清湖淹死的人都到箴言寺報道啊?什麼道理!
“師傅,前面不是石人山!”我望着那熟悉的山溝喊道。
姜八綹忽然停下了划船,向對岸望去。這裡的山更雄偉,而且我發現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先前那盞黃色的燈管始終是在我們的左前方,而現在那燈光他媽的不見了!龜山跑到了我們的身後,而我們依然還在清湖裡面!
姜八綹“嘿嘿”地笑了一聲:“金雨,咱們一開始就偏離了路線,追了一程那死屍,進入了洋流區,所以纔到這的!”
“這是什麼地方?”
“不知道,沒來過啊!”姜八綹臉色凝重地回到。
眼前的霧氣突然變得稀薄了很多,我也沒有發現什麼時候開始變化的,不過回頭看過去,龜山高大的黑影淹沒在霧氣之中,來時的路早已經被霧氣掩蓋了去。走水路的好處還真是意想不到,來無蹤去無影的,不過我的興奮點不在這上面,而是那具和尚屍體!
那屍體已經看不出是人的樣子了,從那狀態來看,死了至少一週以上,否則不會被泡得脹起來然後隨波逐流的。但現在是初冬,湖水很涼,死屍應該沉在湖下才對,怎麼浮上了水面?
姜八綹累得不行,這一程下來足有十幾里路,要是我早就累吐血了。我從懷裡掏出一支菸遞給他,我自己也點燃一根,微眯着眼睛思索着。
“師傅,您怎麼這麼肯定那死屍在箴言寺登岸?”姜八綹方纔說過,張園主的鐵子淹死後,是他划着船在箴言寺附近找到的屍體。這只是個例,不具有代表性。剛纔碰到的那具死屍雖說是出現在清湖裡面,但那是龜山水域,不能排除暴死的可能!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姜八綹說那是一具和尚屍體!我所知道的和尚就這幾個:陳倫、化真大師、慧真大師、小門子、假和尚冷無心,而且陳倫是死在清湖的,說不定那屍體是陳倫也不一定!倘若果真如姜八綹所言,屍體能在箴言寺附近登錄,我是一定要弄個清楚的。
姜八綹看了我一眼,低聲說道:“這個以前我也不相信,是老丁跟我說的!他偵破了不少案子,也是總結出來的經驗,又一定的道理!”
我疑惑地看着姜八綹:“怎麼回事師傅?”
“我剛纔跟你說的洋流作用!咱們電廠的循環水是外部循環,從清湖引來的冷卻水經過吸熱後,便經過明渠又排到了清湖裡面,這個你明白不?”姜八綹低聲道。
我心下一顫:姜八綹所言太對了!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清湖表面上的霧氣便是水蒸氣,而不是天然形成的霧氣!明渠裡面的循環水在冬季就是“霧不開”的!
三十幾度的熱水進入清湖,在清湖裡面形成了一條溫水帶,這條溫水帶使清湖不會結冰,而且在冬季,溫水帶蒸發出來的水汽會形成濃霧。夏季是看不出來濃霧的,但初冬季節濃霧便十分明顯,方纔我和姜八綹所穿過的地帶應該是溫水帶所流經的地方,這就是姜八綹所說的“洋流”!
“師傅,洋流區在龜山被擋住,從而形成一個迴旋,迴旋最終的目的地便是箴言寺附近?”我疑惑地問道。
姜八綹點點頭:“你很聰明!”
我回望着幽深的清湖,遠處的霧氣依然如故,但在龜山孤島的阻擋之下,霧氣被風吹向南岸,這也是環山鬼道常年潮溼的緣故。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倘若今夜我所遇到的詭異一幕真是我所猜測的,那在清湖上游所有的沉屍都有可能經過龜山迴旋之地,然後才能到達箴言寺!
也就是說即使是在龜山溺死的人,屍體不會在那裡待太久,而是被衝到了對岸,甚至屍骨無存!因爲在冬季這條洋流帶正是清湖魚賴以爲生的食物鏈!
而這條食物鏈正是銷燬龜山暴死之人的最好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