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詭異風語云能呼吸,風會說話。
倘若你順着風你就能無意中聽到風中的聲音,不是風吹着林子的聲音,而是風颳着墓碑發出了聲音!那是人影的聲音。
我繞過土崖,沿着那條小路走了半個小時,便又到了墓園的圍牆下。這地方我是舊地重遊,上次險些被鬼把我的命給抓走了,這回卻是得勝而歸。我坐在漆黑的牆下,想着一牆之隔的大片墓地,心裡面雖然驚悚,卻也是十分得意!
我貓着腰沿着大牆向西面摸去,因爲這地方的牆太高,我爬不上去,待出了小山凹,爬到上面站起身來,才發覺這牆並不高,我扒住牆頭腳下一用力身子便躥到了牆上。坐在牆頭上,我向下面的墓園看去,月光下面一片林立的石碑,墓園修的就跟梯田似的,上下五層,每層都擠得滿滿的。
張園主不愧是清城第一大勢力的老大!統領墓園千軍萬馬,每天談笑間便讓人變成一縷輕煙,魂歸他的麾下!
我沿着青石甬路在墓碑間穿梭,遠處的燈管便是張園主的小屋,今天我本來不想叨擾張園主,但來而不往非禮也,我打定主意還是去看看他。
到了“梯田”的最後一層,就是花圈池子上面的立陡的臺階前面,我停下腳步,靠在一塊墓碑前面坐下來休息。點燃一支菸,彷彿渾身的痠痛都涌了上來。人要是精神緊張是感覺不到疲累了,反倒是放鬆的時候纔有這種感覺,陰風吹來,我精神了不少,想起方纔在臥佛小房子裡面看到的情況,心裡倒是疑惑不已:從小房子到水晶宮門口,少說得走二十分鐘,可秋爺僅僅十幾分鍾就到!關鍵是那隻洞口,不知道是通向哪裡的。
我扶了扶眼鏡,突然感覺似乎有人在盯着我,是個女的!我的心一下子就揪緊了!前面一大片的墓碑,風在裡面穿梭,我後面也是一大片墓碑,卻聽不到風聲!不敢回頭,姜八綹說一回頭肩膀上的燈可就滅了,可我的腦袋是枕着墓碑呢,我不回頭身子卻是轉不過來的,因爲我正坐在地上呢!
我下定決心回頭,滿身的汗毛忽然飛了起來,灑了一地!因爲我看到就在臉蛋子旁邊,站着一個七寸多高的女人!一個穿着紅色毛衣的女人正咧嘴向我笑!我嚇得已然不會說話了,心臟似乎停止一般,不過,我下意識地將手中的菸頭兒一下子就按在她鼻子上,對方卻沒有聲音,只聽到我的沉重的喘息!
他媽的嚇死我了!我一動不動躺在那裡喘着粗氣。這是誰的墓碑?怎麼弄個這麼大的三維遺像呢?我轉過身子仔細看着那遺像,原來是鑲在水晶玻璃裡面的!十分精緻那種。巧奪天工?我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用手使勁把遺像上面的菸灰擦掉,心裡面念着“彌豆腐”,便站起身,走下立陡的臺階。
我正走着,忽然前面傳來鑰匙擰動的聲音。我今天對聲音特別敏感,風聲,腳步聲,窗子的聲音,現在卻是開門的聲音。花圈池前面就是一幢小樓,我擡頭看了一眼,才辨清這裡是墓園的告別廳,告別廳旁邊的小房子,便是焚屍間!聲音就是從那裡發出來的。
又是小房子!不過這個房子旁邊立着一隻老高的煙囪。誰深更半夜的還到焚屍間來?提前告別啊?不可能,告別會一般都是早晨開的,這會焚屍間裡面一般沒有死人,死人都在靈堂休息呢!這時候到焚屍間的,一般就兩種人:一是鬼,二還是鬼!我就對“鬼”感興趣!一閃身我就摸到了焚屍間後院,躲在陰影裡面,想着有什麼新發現,好跟張園主去交流一下。
雖然有月光,但這地方是焚屍間的後院,離我三米遠的地方便是綠化的松樹,長得很茂盛,荒草一大堆,象似小墳包似的。我側耳聽了一陣,發現那聲音消失了,卻傳來鐵門被打開的聲音,有人走進焚屍間。
這地方我來過,就是吳心他老孃火化的時候,我還幫吳心撿老太太的骨灰,焚屍間裡面的佈置我是一清二楚:兩臺焚屍爐,牆上掛着電動操作按鈕,外間則是停屍間,再往裡面就是告別大廳的小角門。
我靠着後牆把焚屍間裡面的佈局回憶個一清二楚,心裡面也有了底。我向旁邊走了兩步,看到了一個小窗口,這個窗戶是接送骨灰的地方,死者家屬簽完字,在這裡交接骨灰。那窗口是正方形的,上面用鋼筋固定,下面是個通透的窗口,就跟上大學時候食堂打飯那樣的窗口似的,不過這下面交接的不是飯盒,是骨灰盒!
“進來!”從焚屍間裡面隱隱傳來說話聲。
嚇了我一大跳!我以爲喊我呢,我倒是想進去,不過這後院就這個小窗口能進去。我琢磨了一番,還是老實點呆着,萬一進去了把我弄到爐子裡面可不是好玩的!焚屍間的鐵門又響了一聲,似乎又有個人進來了。我屏住呼吸側耳聽着。
“貨什麼時候能弄到?”低沉的聲音問道。
“快了!”
“什麼叫快了?都他媽的一個月了!”
“三哥,這段時間沒機會!”
三哥?這聲音我太他媽的熟悉了!是癟三!真是冤家對頭,方纔把你弄到溝裡面去了,現在自己就到了焚屍間,找死來的?我的心狂跳不已。
“什麼意思?”癟三問道。
“好貨得等!你當我錢咬手啊?”
“嘿嘿!小樓子,你可得說話算數!錢你是花了的!”癟三陰笑着說道。
沉默,死寂。
“三哥,這事還用您提醒?咱們是老主顧了!”
老主顧?幹什麼?買賣?焚屍間裡面買賣什麼?死屍?!我的腦袋一下子就大了好幾圈!哪個死屍沒有主?你說賣就給賣了?不過,我轉念一想,太過荒唐了,焚屍間裡面不一定是買賣死屍,還有可能的是買賣豆腐呢!只不過是交易的地點有點特別罷了。
“知道就好!”癟三陰笑着說道。
“上次那貨還行?”
“嗯,不錯,沒傷,就脖子斷了!下次就要這樣的,不過最好來個小妞!”
我的心一下子就吐了出來,到了嘴裡才發現是他媽的一口痰!真是死人的買賣,脖子斷了?莫非就是哪個躺在張園主地上那個帥哥?我的心堵得慌,更悚的慌!
“今兒就這樣,我再等你一個月,下次要是再沒貨,我就把你塞爐子裡化了!”癟三陰狠地說道。
“三哥,這事你還不知道?把我化了還不如讓我走到臥佛呢!”
風吟傳來,我的冷汗打溼了頭髮。剛纔我就是從臥佛出來的,我現在才發現自己似乎是掉到了一個死人的圈子裡,周圍的人全是跟死人打交道的,就我還是個喘氣的,他們叫我“黑鬼”!
“嗛!你那熊樣,瘦的跟乾巴雞似的,扒皮我都嫌累得慌!”癟三不屑地說道。
這地方真不是人呆的地方,我有點後悔了,今天盡跟人家後屁股聽音了,聽得心裡面直髮冷!
“那個是什麼?”
“老傢伙,死了兩天了,沒主的!”
“怎麼不給我?”
“派出所說是明早上來登記的!”
“登個屁!殺人的找不到,上這登個鳥啊!我走了,記住我的話,一個月時間!”癟三冷冷地說道。
“三哥,這段時間我在琢磨三爺呢!”
“他怎麼了?”
“他老是壞我的機會!上次斷脖子那個要不是我掉了包,早就化成灰了!”
“老傢伙閒的蛋疼!”癟三似乎對張園主有些忌憚。
“我琢磨着想什麼辦法整他一下!”
“你他媽的給我老實點,整死人就算了,三爺可不是好惹的,小心你的腦袋搬家了都不知道!”癟三罵道。
“這我懂!我就是沒事幹!”
“****,沒事幹給我把貨早點備好!”
“放心!”
隨即便傳來一陣腳步聲,鐵門被輕輕關上,發出令人心悸的“吱呀”聲音。
原來如此!我心下已經瞭然:我說上次來墓園碰到張園主的小屋停電呢,十有**是這傢伙乾的!我嚥了口吐沫,心裡面冷笑了幾聲。我發現這世界變得太不真實了,倘若我今天晚上沒有碰到這些齷齪的談話,我幾乎不相信我所聽到的。我一直以爲穿着人皮的就一定是人,但我竟然錯了,有時候也可以是鬼!比我還要狡詐許多倍的鬼。
一串腳步的聲音向着遠處走去。我快步摸到焚屍間山牆側,探出頭向兩人行走的方向看去,發現兩隻人影向山下走去,卻不是向墓園的大門,二是靈堂對面的大牆。我閃身跟了過去,待到了靈堂前面的小院子,那兩隻人影卻已經翻牆而去了。
我定了定神,理順着思路。我彷彿發現了這裡面的來龍去脈,方纔在焚屍間裡面的兩個人,一個應該是癟三無疑,另一個是這墓園裡面的人,有焚屍間的鑰匙,說不定就是焚屍工!癟三所要的貨,也是再清楚不過——死屍!而且這是一筆交易,癟三已經給了那小子錢,這回是來收“貨”的,不過那小子似乎手裡沒“貨”!至於癟三要死屍幹嘛,還不好猜測。
我望了一眼張園主的小屋,心裡卻是有點異樣的情緒。一個和姜八綹一起復原的軍人,曾經被迫打拼着生活,路走的雖然不算光彩,卻有着血性淡出江湖,甘心與死人爲伍。若不是丁奇峰失蹤案件,我想張園主還是一如既往地生活,就跟姜八綹一樣,沿着自己的軌跡走着人生。我也是一樣,只是我的路還很長。
我思忖着走到張園主小屋窗下,臉貼在窗戶上向裡面看,發現張園主正在和衣而睡,髒亂的牀上倒着一滯酒瓶子。我歉然地看了一眼,轉身便向着墓園大門行去。我真是不忍心打擾他,不過這幾天我是必須得來一趟,我得把今天這事整明白,也順便跟張園主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