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妖發現,自從和南宮坦白從寬之後,呸,是坦誠相見……額,好像也不是很對?怎麼說呢,反正就是那什麼之後,和他單獨相處就很難談正事了呢。
她一邊給他擦着頭髮,一邊跑着神。
“嘶”他結結實實倒抽一口冷氣。
“啊!我弄疼你了嗎?”紅妖忙鬆開手,剛剛好像確實是手下沒留勁,拽了他頭髮。
南宮看着她,是滿臉的諱莫如深,“小事而已,只是我現在想這句話是不是應該換個場合讓我來說才比較合適……”
“……”紅妖默默反應了一會兒,確鑿無疑地把手裡的布巾糊在了他臉上,“色胚!”
他在布巾之下發出幾聲悶悶的笑聲。
“嶽曾離是爲我好才留着他的小命的。”
“哦?”南宮選擇自力更生地把臉上那條溼乎乎的布巾甩到一邊的凳子上。
“嶽曾離知道嶽重雲和南疆的淵源頗深,想着留着他能對我們此行有些格外的用處。何況,他覺得當年發生那事或許另有隱情,對嶽重雲身上的謎團尚有疑問。總之,你不要心有芥蒂就是。”紅妖動了動,找個舒服的姿勢斜着身子倚在了小榻上特意放的一堆軟被上,南宮配合着她動作,卻並不起身。
“紅妖。”他低低喚她的名,直要喚到了人心坎裡去。
“……嗯。”
“你不必向我解釋這些,或者,在你心裡我就如此小肚雞腸嗎?對你好的事情,我自然都會應允。”南宮的腿蜷得有些麻,擡起來伸展了伸展,“不過,我總覺着你對有些事的見地可不像是你這個年紀應當有的,你的腦袋瓜裡到底是怎麼裝下你出生前多少年的軼事的,總讓人覺着你是活了不知有多久的。”
“……你在這裡蜷着,怎麼看怎麼彆扭,你且去牀上休息吧,我在這裡還是勉強可以的。”紅妖心裡熱熱的一股暖流,又因他不經意的疑惑涼了半截,這事終究是瞞不住的,還是得抽個空當好好說明白。
“那裡沒有你,我去那裡做什麼。再者,我實在乏累得很,懶得動地方。不過你若是答應去一起和我滾大牀,我還是可以考慮一下換地方的。”南宮一臉認真偏着腦袋看着她。
“……”紅妖撇開視線,心裡頗有些懊惱。本性啊本性,她從前怎麼就看不破呢!
不過,南宮是真的累,也沒再跟她怎麼鬧騰,等到頭髮幹得差不多了就乖乖爬上牀,往內側一翻身就閉了眼睛,睡得昏天黑地。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那是她的牀!
紅妖牙根癢癢,看着眼前這個恬不知恥膽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當着她的面爬她堂堂紅閣閣主的牀的人。
半晌,她看着他一臉遮不住的風霜憔悴,輕輕嘆口氣。
也罷。她伸手幫他抖開被子蓋上。
又半晌。坐在桌旁的紅妖打了個呵欠,從善如流地默默爬上自己的牀,和衣而臥,準備打個小盹。
再半晌,他迷迷糊糊之際掀開眼皮,看見她在身側,滿意一笑,彎臂將她攬入懷中,輕輕蹭蹭臉頰,安心閉眼睡覺。
窗外是陽光正好,窗內是帳影昏昏,彼時歲月尚有餘情,成全了這一段時光溫存。
廖燕同樣抖着一袖子的水跡出了房門,神情懨懨。
癡情人,莫要勸,卻勸越是眼淚如珠串。古人誠不欺我也。
同樣神色深倦的嶽曾離端着藥碗從房中走出來,迎面就碰上無精打采的廖燕。
兩個同病相憐受到身心雙重摧殘的可憐人相視一笑,淒涼慘淡。
“明明是當年想方設法要殺我不共戴天的座下敗類,我卻要這般伺候他。”
“偏偏是當年柔腸百轉愛殺人多愁善感的江湖奇女,我也要如此勸慰她。”
“嗚呼哉……苦命人也!”
南駿做將軍王做得很是清閒得意,尤其是在太子殿下告病之後,更是如斯。
朝堂之上舌燦蓮花述政見,朝堂之下羣臣會見攬交情。位上的帝王卻對此都視而不見,置若罔聞,聽之任之。也對,畢竟太子的勢力是他苦心經營不知幾數年才穩固下來的,怎麼說也不可能被這個後起之秀半招一式地就整倒。
朝廷裡從來最多的是隨風倒的中間派,太子重傷不重傷他們不知道,是生是死他們也並不是很關心,他們滿心滿眼裡瞧見的就是將軍王得勢,風頭一時無兩,盛寵隆盛,這也就夠了。歷來據說因是陰氣戾氣過盛而被一些斯文人敬而遠之的將軍王府,這纔不過幾日,就換了新門檻。
何賢捋着灰白色鬍髭,作壁上觀,安心輔導自家寶貝兒子備考,只冷眼瞧着這幫矇在鼓裡的庸臣向一個絕對不會也不能給他們帶來什麼益處的二殿下唱誦獻媚。
南駿親近手下的小本本上一一記下了各位大人的姓名官階和饋贈,留待他日有用處不提。南駿的幕僚也很上心,自從摸清楚主子心裡的想法,或者人家也從來沒有遮掩過的,反正也就是那次南駿在皇帝面前替南宮開解謠言之事之後,都紛紛轉了方向,爭相研究君臣相處之道去了,且,還真想出了不少好點子,這倒是南駿始料未及,原來這羣無用文人還是有幾分本事的。
不過,南駿也並不是沒有一些煩心事。
南疆的使團一直逶迤在帝京不肯走,太子本來是負責招呼這羣人的,現在他撂了挑子,只好由他來接過。這南疆的聖女,大約是不知用了什麼秘藥治好了臉上的癤腫,一張臉蛋重回白嫩細滑,兜帽也摘了,時常還要做些帝京女子新潮的打扮,照貓畫虎似的,還偏偏要到他眼前來晃悠上幾圈,搏個誇獎。這也就算了,她最近還老在他父皇跟前晃悠,端的得了幾句窈窕淑女,比大家閨秀有過之而不及的讚美。然後,他父皇復又開始認真考慮很多年前被他皇兄不知用了怎麼樣高明的手段推掉的婚事是不是也可以由他接手——與這南疆聖女的婚事。
南疆禮俗甚怪異,對聖女的限制在幾百年前的時候還是極嚴格或者說稱得上苛刻的,聖女不允婚嫁終身守節,甚至最嚴重的時候是不能與男子有任何接觸的。後來就出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這位聖女將南疆政權攪得整個翻了天,甚至是與當年一頭獨大的大祭司一席平起平坐,掌了一半的權柄,於是種種舊規矩就日漸廢除新立,現在,聖女出嫁如何事居然也是應允的平常事務罷了。
南駿爲此很是發愁,爲了避免一些“偶遇”啊“邂逅”啊什麼類似事件的發生,只好成日裡窩在府裡頭,不爲正事絕不出門。聖女閣下還是很珍惜自己的面子的,總不好回回天天都自己登門拜訪去,只好咬碎了一口銀牙強顏歡笑着在老皇帝面前多刷刷存在感。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南駿憂愁望天,有些想念自家皇兄,以他那副比自己不知是強了多少倍的姿容,是怎麼平平安安在這虎狼之地潔身自好矢志不渝守節到今天的。
南宮掩面打個不聲不響的噴嚏,每天唸叨他的人太多,都不值得去想這是哪位的思念之情綿綿不絕地傳達到千里之外來了。
紅妖甚古怪地看他一眼,打個噴嚏也要遮遮掩掩的皇家氣派,果真是不同凡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