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蔥指,芙蓉面。楊柳腰,如瀑發。
“好一個精緻的木偶。”他放下手中的黛石,湊近去仔仔細細地看她的臉,“把你這樣交給一個庸人,還真是捨不得。不過,有什麼事能比這更能打擊一個女人呢?”
她一雙眼睛微微睜着,卻沒有什麼神采,閉口不言。
“少了些什麼?”他扳着她下巴左右看,“嗯,我知道了,笑一笑,對,就這樣。”
他的手指扯動她脣角,抹了豔色口脂的脣愈加的動人。
“大概素常也是不喜笑的吧。”他擺弄許久,才完成一個看起來極優美的弧度來,“竟然沒有不笑的時候漂亮,真是……”
“大人。”鴇母小心翼翼推開門,垂着頭。
“差不多了。”他的手還在她的臉頰流連,“真是期待啊。”
春滿園,今夜是一如既往的熱鬧。
十來天前被人重金拍下第一夜的奐熙姑娘終於要重新登臺獻舞。
大腹便便的金多木搖擺着肚子在人羣間穿梭,得意洋洋地顯擺自己曾經和奐熙共度美妙的第一夜的事,眉飛色舞,聽得一衆煙花客心馳神往,想入非非。金多木黝黑的臉上愈發紅潤,嚷嚷着要去後面見奐熙姑娘一面敘敘那一夜魚水之情,衆人也起鬨,順水推舟將他擠入了簡單圍起的簾幕之後。
金多木搓搓手,一雙三角眼左看右看地發現竟沒什麼人,一拐就直往姑娘們候場的地方去了,看來這事他以前也沒少做。
果不其然,不出金多木所料,照奐熙的身價,絕對是待在獨個隔開的帷幕裡頭,他一手掀開那厚厚圍着的幕帳,色心一起,嘿嘿笑着就朝那桌前安坐的綺麗曼妙的背影撲去。
可惜美人註定抱不得個滿懷,不知何處有一陣輕飄飄的風吹來,“嘭”一聲如有實質地撞在金多木肥胖滾圓的肚皮上,金多木疼得一個瑟縮,剛要喊痛,又是一陣不知從何而來的輕飄飄的風,砸在他腦後,這一聲更響,金多木在地上滾了兩滾,直滾到了妝臺前那人的側邊上,突然圓睜了眼睛,不動了。
那妝臺前坐着的背影,紋絲不動。
半晌,暗處有人走出來,伸腳翻弄一下金多木的肥臉,鄙夷地勾脣。再擡頭看看那女子安靜冷漠的側臉,目光在那高高勾起的綺靡眼線上一掃,復又隱去。
金多木生前的最後一個想法是,這女子,絕不是奐熙……
“這裡又不止這一處花樓,護……公子,你說爲什麼這裡這麼熱鬧呢?”暗五不知用了什麼手段擺脫了那個黏人的花姑娘,此時緊緊跟在廖燕身邊,幫她隔開涌動的人羣。
“你沒發現嗎?”廖燕四處打量着,“自我們來到這裡開始,就住了南秦人開的客店,吃的是南秦人開的酒樓,這花樓的風格顯然也是南秦的而非花昔的,不止如此,就連很多花昔本地人也是會說南秦的話的。”
“好像是這麼回事……哦!你是說!”暗五一合掌。
“閉嘴!”廖燕把這小子一巴掌按下來。
“你想得不錯,南秦實際上一直在一口口吞掉南疆。難爲你這個時候才發覺……”廖燕嘖嘖搖頭。
“……這就是爲什麼你是護法我是暗衛嗎?”暗五心痛地皺着臉。
“嗯……你要是這樣說,大概是差不多的。”廖燕點點頭。
暗五聞言捧心自傷。
廖燕扯扯嘴角看他耍寶。
“嗙”一聲震響,鴇母抹着厚厚**的臉笑得跟一撮狗尾巴草似的,出現在眼前的臺上。
“各位看官~”這山路十八轉的語氣,廖燕一陣惡寒。
“大家今日想必都是爲了一睹我們家奐熙姑娘的芳容來的吧!呵呵呵呵……”這扭捏造作的作態,暗五臉又皺巴了起來。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臉上看出了不忍直視四個大字。
爲了閣主,我忍……
廖燕深吸一口氣,繼續聽臺上這個老透了的秋黃瓜絮絮叨叨。
“……好事總多磨嘛~我們奐熙啊可是今晚的~壓軸大菜~”
居然把閣主比成菜!!!暗五盯了臺上那人一眼,這個老女人想這麼個死法。
暗一抽抽鼻子,這裡頭的味道她是怎麼能夠忍受這麼多天的,那個人從來都是討厭極了這些脂粉香氣的,他心裡一沉,閣主想必是吃了不少苦,暗一腳下動作更快,在糾纏的紗幕珠簾之間穿梭如風,身後有連綿不斷的影子若隱若現緊緊跟隨。
“不知道大哥他們那邊怎麼樣了……”暗五強勢霸佔了一張桌子,拖着廖燕坐下,算算時間還早。
廖燕一屁股坐下,冷眼一瞪旁邊那些虎視眈眈想照貓畫虎搶座位的人。
“你大哥比你可靠,你是不必爲他擔心的。”
柒諳大祭司火急火燎地出現在議事的高塔,微卷的發有些亂,不過神態如舊的安然。
領事眼睛一擡,一落。
“何事?”柒諳操着花昔土語。
“尊貴的大祭司,聖女大人來函,說是遇到了麻煩難以抽身,希望大祭司施以援手。”領事一手撫在左心躬身行禮。
“聖女連抽身泥沼都難以做到的話,那她要怎麼證明自己是受花昔之神賦予權力和力量的聖女呢?”柒諳諷刺地問,轉身便欲走。
“……尊貴的大祭司!使聖女大人陷入泥沼的是南秦國的儲君閣下,聖女大人實在不敵才向您求援!”領事腰彎得更深。
“哦?”柒諳回過身來,眼神閃爍如同夜空星子,“是他?”
遠在帝京。
一封又一封的密信從南國飛來,飛至他的手心。
“安好。”
“安好。”
……
十幾封沒有營養的兩個大字之後,南宮終於收到了一封長長長長的信。
暗衛小隊長的親筆字,嗯,醜得驚人,南宮突然思索一下是不是也應該適時地培養一下屬下的人文涵養了?
不過,這醜得驚天動地的字寫出了更爲驚天動地的大事件。
哦?嫌棄我醜?
嗯?真命天子?
哼?溫柔善良?
啥?周舟是誰?
太子殿下託着腮把這信反過來倒過去地看,勢必要看出一朵花來的架勢。
範亭默默走進來點燈,一瞄一瞄的愣是看不懂那紙上張牙舞爪地寫着什麼。
太子殿下在他轉身欲走之際叫住了他。
“殿下。”範亭微彎身行禮。
“本宮問你個問題,你一定要如實回答。”南宮託着腮,坐在燈下,撩撩衣襬看過來。一身雪色衣衫愈發襯得容顏如玉, 一雙眸子如幽幽深潭奪人心魄。
“是。”
“本宮長得很醜嗎?”
南宮一臉認真。
範亭一臉驚恐。
“殿下……”
“有話直說,本宮承受得起。”南宮欠欠身。
“您可以微服出訪在街上走一圈,保證能被姑娘們的香包、手絹和肚兜……嗯……砸死。”範亭想了個比較委婉的說法。
“那就是還行的意思吧……你下去吧,本宮要靜靜。”南宮還算滿意地點點頭。
範亭摸摸鼻子,轉身退下。
太子殿下一人對望着噗嗤噗嗤直響的燈火,嘆口氣。還是有點小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