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重雲……”你怎麼了？
“他被選中了，被你選中了。”那個腦袋裡迴響着的聲音冷不丁地來到她耳邊，冰涼涼的沒有一絲溫度，讓人心悸，“恭喜你，你還得繼續活着了。”
“嶽重雲……”她眼睫突然溼潤，跌跌撞撞地繼續往前跑，這個聲音出現，就意味着，他就在不遠處，“不會的，那傢伙會恨我的，他怎麼會？不會的……”
“人真是奇怪，你常常和人待在一起，也變得奇怪了呢。”那個聲音盤旋着，有些鄙夷的態度，“死不掉，真可惜。”
“滾開！”紅妖嘶吼着，面目猙獰，“你憑什麼指手畫腳，你這個連個像樣的靈體也沒有的鬼東西！”
“看來你想起來了呢，卑賤的石頭。”那聲音一頓，似乎並不生氣，還是涼意透骨的味道，“可是它最後將決定你和還有另外一些卑賤的東西生死的大權交在我手上了呢，卑賤是刻在骨子裡的，哼……”
“夠了！”紅妖橫衝直撞地向前奔，最終腳步戛然而止，世界寂靜，她滑落在地，眼角的溼潤一點點凝固，驚起一地的塵埃。
這世界靜極了。
“本公子居然如此有幸，提前目睹了下一代紅閣閣主的尊榮……”那天他踏月而來，那樣的絕世顏容，那張臉就那麼靠近過來，多漂亮的一雙眼瞳，那麼近的直直地撞進她眼底，手中摺扇一擺，髮帶輕揚，雪色衣衫也輕揚……他是她見過的唯一一個真正稱得上宛如謫仙的人。
嶽重雲，你所在之處，日月星辰不曾張揚。
紅妖不知道自己怎麼摸過去的，直到被一道無形的力量攔在那黑色的發亮的石盤之外，她手握成拳砸在那一層阻攔着她最後去觸摸他哪怕一下也好的界上，有灼痛感從手上傳來。
嶽重雲，你的血，怎麼流得這麼多……
他依舊盤坐在那黑乎乎的讓人覺得陰詭的石盤的中央，鮮紅的液體順着他垂落的手腕溢出來，在他身周鋪開繁複奇異的紋路，一點點延展開，鋪滿那一塊巨大的貪婪的祭壇。他的血，他的血……那本來應該是她的血！
他的眉眼緊緊皺縮，脣角有血跡溢出……
嶽重雲，你別忍着，別忍着，疼就告訴我啊！
紅妖的臉垂下來，無聲哽咽，如小獸迷失，無力蜷縮。
“嶽重雲……你回來，不要這樣，是騙我的對不對？”紅妖賭氣般的笑開，擡起臉正對着他，淚痕斑駁，笑意燦然，是他往日喜歡看到的模樣。
“真是卑賤。”那聲音靠過來，“你越來越像人了。”
“把這禁制解開，我要帶走他。”紅妖的聲音比它更冷。
“哦？你以爲，你能嗎？”它似乎冷笑着。
紅妖深吸了一口氣，“放肆。”
“哈哈哈哈哈……”那聲音頭一次笑開，“你真是，越發讓人同情了，可憐……”
“的確放肆。”男人的聲音突然響起，冷如冰窟。
紅妖驟地轉頭，像是受傷的獸，緊緊提防。
看到那人，卻突然身體一鬆。
“南宮……是你。”紅妖神情一鬆，“救他……”
“可憐蟲，又一個愛而不得的可憐蟲。”那聲音繼續着。
南宮微抿着脣角，看着她從未有過狼狽樣子，是爲他，不是他。
雙手翻轉着結一個繁雜的印，“現！”
紅光一閃，有重物墜地，落地的是一隻貨真價實的醜陋的毛獸。
南宮冷哼一聲，袖中一道匕首甩出去，將之釘在石壁上，換得那毛獸嗷嗷的痛叫。
“不知天高地厚。”南宮眼瞳之中有銀光一現即隱。
“紅妖。”他慢慢走過去，矮身，平視着她的臉，淚痕交錯，眼睛通紅，還有幾道深淺擦痕正滲出血來。
一隻手覆上她臉頰，輕輕摩挲。
“南宮。”紅妖的語氣輕得嚇人，“他死了。”
“嗯，人都會死的。”南宮定定看着她的眼睛，那裡血絲滿布，一絲屬於她的神采也無。
“這不一樣，他是爲我而死的。我害了他！我終究還是害了他！我害了他……”紅妖的眼淚又一股腦地涌出來，一遍遍洗刷蒼白毫無血色的臉頰。
她的眼淚淌在他手心，滾熱。
南宮伸手要將她攬入懷中，卻被她無力卻堅決地擋開。
“不，不要！別碰我！我應該和他一起走的，我應該那樣……對！我錯了，嶽重雲，你回來，我們走好不好！”她突然起身，朝石盤中央的人撲過去，那阻攔她的東西已然消失了。
紅妖一撲就撲到了盤坐着的正在漸漸冷去的那個人身前，她拾起他的腕，緊緊抓住他的手，依偎在他身前，擡臉看向他最終沒有合上卻已經沒了神采的漂亮得一如既往的琥珀色的眼眸，她身下緋紅衣衫鋪開，顏色比血更紅。
“嶽重雲，我知道錯了……你睜開眼，看看我，看看紅妖，她明白了，她真的明白了，不會再怪你了，你殺嶽曾離一定有隱情……你受了那麼多苦，我爲什麼就不能，就不能……”
南宮僵在原地，看她趴伏在他膝頭哭訴，有人，一陪就是七年，他離開的不在的，那七年。
“我爲什麼那麼傻……我應該多爲你笑一笑的……你還記得嗎，我第一次見到你，是在那天，比今天還狼狽，嶽重雲，我又受傷了，沒有你可怎麼辦……你的混蛋師父活該被你暗算……你那麼神氣，怎麼能死在這種地方，這麼見不得光地死呢，嗯？”紅妖哽咽着，說話也斷斷續續。
她一遍遍地喚他的名字，直至聲音嘶啞也不停歇。
南宮看見嶽重雲滿是痛苦的臉上唯一微彎的脣角，他幾乎猜得到他在生命消逝之前，那一刻，在想的是什麼。終究是他贏了，紅妖永遠會記得他，念着他，對他有愧疚，有心動，有心痛。這個人從來都做得決絕，甚至不惜用永遠的離開來換取陪伴。
南宮心頭一絞，微痛。
那天，一行人返回時，紅妖懷中多了一個他，身邊多了一個他。
他輕得可怕，像是所有的生命的重量消失之後空剩下的殼子。紅妖的眼淚似乎要一次性流個乾淨，只是不撒手地緊緊摟着他最後剩下給她的軀殼。最珍貴，最不能放下的東西。
廖燕看見南宮嚇人的臉色，看見紅妖絕望的神情，看見她懷中已經永遠逝去的那個人，眼角也有一滴淚如流星劃下，很快消隱。
“小姐，我來揹着嶽醫師好不好？”
“不好，他只准我靠近。”紅妖嗓音顫顫的，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