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妖,你很好。”紅妖坐在院中,左手食指有一下沒一下的點着石桌,腦中迴響着今天中午南宮離去之前說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話,還有,他的眼神,涼薄的沁到了人心裡去的那深深一眼。裡面那些情意,她就是再怎麼遲鈍,也是能感覺到的吧。
站在陰影的拐角處好一會兒的嶽重雲終於做好了心理建設,向她走過去,自然地一甩袖子坐在了她對面,順手將手中的托盤放在了桌上。
聽到動靜的紅妖眨了眨眼睛,回過神來,沒有出聲。
嶽重雲細看她的神情,沒出聲,垂下頭去侍弄托盤上帶來的一整套的茶具,行雲流水的動作看得人眼花繚亂。
嫋嫋的香氣混雜在霧一樣的水汽之中,撲在紅妖的臉頰、眼睫,紅妖略略低低頭,一手自然地揉了揉眼睛。
對面的人看到她的小動作,手中一頓,茶水漫出小巧的杯,他低頭低的更深,用乾燥的布巾細細地慢慢地拭去溢出來的茶水。
“嶽重雲……”對面的人一手撫着額頭,整張臉隱在暗影中,嗓音且低且啞,“我今天不想喝茶,拿壺酒來吧。”
嶽重雲笑了笑,心裡發堵,“好,我陪你喝!”
“……嗯。”
嶽重雲端走了茶盤,不多時換了酒具,這時候她早已經擡起了頭來眼巴巴瞧着天空,眼角有點紅。
“我十年前遊歷時親手埋在帝京外百麗峰的梨花釀,前幾日剛挖出來……今日就貢獻出來給你了。”嶽重雲又不知從什麼地方變出來兩個已經拆去泥封的矮墩墩的小土瓷罈子,把其中一個放在桌上。
紅妖瞅瞅那小罈子,不禁撇撇嘴,“看來十年前你的品位就不怎麼樣,這酒罈子好醜。”
腦海中一瞬間閃過十年前突然出現在她眼前錦衣玉帶一身精緻優美的某個人,臉上一些黯然
一閃而過。
“算了,”紅妖自顧自揭開最後一道屏障,濃郁纏綿的酒香和清淡的梨花味道在空氣中一點點蔓延開來,“聞起來好像還是不錯的,讓我嚐嚐。”
白皙的尾指輕輕一觸,帶出一滴晶瑩澄澈的酒液,顫顫的映着月光,嶽重雲也心裡微顫,看着她就這麼不太講究地伸出一截舌頭來舔。
“嗯……果然是珍品,看來你十年前的時候釀酒的手藝就很不錯啊!”紅妖眼睛一亮,綿柔醇香,刺刺的辣綻在喉嚨裡,正是她此時想要的感覺。
嶽重雲這回也沒有順着梯子往上爬,淡淡笑了笑,神情有點蕭索。
“來,難得今日我有興致,不醉不休!!哈哈……”紅妖的聲音遠遠傳到無人的某個屋脊。
南宮遙遙舉杯,“先乾爲敬。”
紅妖,將一日你我一步走遠,我將永不能夠與你在月下把酒言歡,永不能與你並肩言談。
第二杯下肚,涼涼的液體劃過心間。
你要的天涯海角我不能奉陪,我要的萬里河山不需你來忙亂。
一杯接着一杯,廖燕看了幾次,思索一番,最後屏退了這小院中的暗衛和侍從。
紅妖喝紅了眼,滾燙的眼淚大滴大滴肆無忌憚地掉下來,也不避諱對面木木坐着的嶽重雲。
“十年前的酒……就是……格外好喝,”紅妖又猛灌了一口,“嶽重雲,你說是不是……”
嶽重雲沉默了一會,“要我說,七年前的陳釀最可人。”
“哈哈哈……”紅妖輕輕笑了起來,“你今日爲什麼那麼做?”
“幫你做你一直想要做的事情,”嶽重雲一臉沉靜,是平日裡真正認真起來時是表情,“你說過,紅妖,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哈哈哈……嶽重雲你是誰,憑什麼管我?憑什麼管我……”紅妖晃晃悠悠站起身,聲音低而軟,向他那邊挪過去。
嶽重雲就這麼看着她晃晃蕩蕩,然後,下一刻,沒有徵兆地倒下來。
濃濃酒香和她柔軟溫和的體香一時間衝向他的鼻尖,入懷的是,獨屬於她的溫軟又柔韌的觸感,爲她醫治多年他早已經不能再熟悉的感覺。
她趁勢就雙臂環住了他的頸項,熱熱的潮溼的呼吸噴在他的頸側他的耳邊。
心旌搖動之際,他聽見她伏在他耳邊輕輕的沉沉的聲音,“今晚可是天賜良機,你若抓不住,定然斷不了我的念想,嶽重雲……”
嶽重雲瞳孔一縮,收緊了手臂,將她更深的攬在自己懷中。
紅妖眼中淚光在月色下悄然一閃,順從地在他肩頭蹭了蹭,順着他的動作埋頭在他胸前,將所有的體重交付與他承擔。
不遠處的屋脊上,孤零零的白玉杯骨碌碌滾落,摔了個粉碎,“噹啷”一聲清脆地響在寂靜的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