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年紀尚小,面頰還圓乎乎的帶着嬰兒肥,一雙眼睛倒十分明亮,一看就知道長大了必然英俊不凡。
皇上的臉骨骼分明,線條輪廓硬朗,俊朗中帶着一絲剛毅,和大皇子奶氣的樣貌完全不同。
這樣的大皇子,長大之後真的會和皇上像嗎?
蘇幼儀想象不出來,只朝着大皇子笑,在案臺底下偷偷朝他豎了個大拇指。
有人一直將她的動作看在眼中。
季玉深眉頭微蹙,忽然發覺皇上正看着自己,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以做掩飾。
皇上的目光又落在蘇幼儀身上,並沒有多說什麼,轉而看向大皇子。
“元治,大人們表揚你,你自己怎麼說?”
大皇子平素性情直率,卻也知道宮宴上當着外臣的面要保持天家威儀,不能失了身份,便矜持道:“大人們謬讚了,兒臣愧不敢當。兒臣還有許多不足,今後還要跟着薛太傅……還有昭母妃多學習。”
最後半句話讓殿中瞬間靜了靜,不少人的目光慢慢朝蘇幼儀轉去。
她曾以大皇子身邊掌事姑姑的身份跟去河間出巡,當時拒封答應的事已經傳得沸沸揚揚,衆臣早有耳聞也對她頗爲關注。
是而人們很快就在妃嬪中找到了她,看到她那張比從前更加美豔的面容。
從前她還是個宮女,一身素淨十分低調,如今身爲貴人再低調也不能像宮女那麼素淨,何況是宮宴這樣盛大的場面。
只見她着一襲淺紫色滾銀白風毛的衣裳,頭戴一支米珠步搖,委委垂在耳際。
那步搖垂下的珍珠又細又白,像一粒粒米似的,所以叫做米珠。宮中妃嬪很少用這種米珠做頭飾,嫌它太小上不得檔次,不能顯示自己的身份。
蘇幼儀偏反其道而行,細細的米珠垂感卻比大珠更好,加上步搖獨特的造型顯得十分精緻,正襯她清麗的面容。
蘇幼儀很快察覺到衆人的目光,不動聲色地端起茶盞,朝上首皇上那處看了一眼。
皇上眉梢微挑,緩緩道:“昭貴人教你寫的詩詞文章,朕時常看。你的字越發進益了,看來是薛太傅和昭貴人教得好。”
薛太傅就坐在座中,聞言起身拱手道:“皇上謬讚了,臣不敢居功。臣從前看過昭貴人的墨寶,昭貴人的字跡清秀雋永,實在比臣的字跡好許多呀。”
衆人不知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也許蘇幼儀的字真的十分好看,也許這不過是薛道明用來拍皇上馬屁的託辭罷了。
蘇幼儀款款起身一福,“太傅纔是謬讚了,我的字跡到底小女兒氣了些,怎及太傅的字恢弘大氣?自然是太傅教的好,我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
兩人都十分謙虛,衆人起初看着還覺得其樂融融,看到後面才發覺不對勁。
這不就是互相吹捧嗎?
衆臣看得一臉尷尬,江肅偷偷打量大皇子的神情,輕咳了一聲。
他故意在宮宴這等場合提到蘇幼儀,一定還有話要說,得讓他把話說完纔是,否則皇上還要爲此褒獎蘇幼儀怎麼辦?
大皇子看到了他朝自己使得眼神,不禁一笑,“父皇,兒臣覺得太傅和昭母妃教得都很好。一個教兒臣天下大事家國之道,一個教兒臣詩詞歌賦人生百味,兒臣受益良多。只是兒臣時常去書房見太傅,卻很少能見到昭母妃,總是很想念她。”
江肅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大皇子不是想借機在皇上面前告蘇幼儀一狀嗎?
怎麼變成這樣了?
江貴人早已聽得秀眉蹙起,一個勁給江肅使眼色,心中暗想他到底是怎麼跟大皇子說的。
方纔不是還使眼色告訴自己成了嗎?
大臣們一聽這話,才知道大皇子和蘇幼儀情分多深,有人便想起了在河間時蘇幼儀被困在亭中,卻把大皇子拋了出來。
“大皇子和昭貴人感情真好啊,臣記得當初昭貴人爲皇上擋刀的時候,還救了大皇子。當時大皇子被拋出亭子,好像是季大人接的吧?”
季玉深忽然被叫到名字,淡淡笑道:“是臣接的,多虧昭貴人一心護主。”
護主二字不大好聽,蘇幼儀已經不是宮女了,大皇子也不再是她的主子。
但凡從宮女提拔上來的嬪妃都不喜歡別人提她從前的歷史,惠妃便是如此,可蘇幼儀全然不當回事似的,看都沒看季玉深一眼。
她不在意旁人議論她的出身,那是因爲她從不覺得自己的出身有何卑賤。
季玉深的話也不會是故意諷刺她,要說她出生低賤,他自己又能高貴到哪裡去呢?
皇上道:“昭貴人一心護着朕和大皇子,朕才放心讓她教導大皇子。既然大皇子也喜歡昭貴人教導,朕就準昭貴人從此以後可以隨意進出東四所吧。”
皇后聞言一驚,難以置信地看着皇上。
隨意進出東四所這樣的待遇,連她這個中宮皇后都沒有,皇上卻獨獨讓蘇幼儀得到。
這未免偏心得太厲害些。
“兒臣多謝父皇!”
不等人提出異議,大皇子已歡喜地出列謝恩,蘇幼儀只好也站起來。
她福身一禮,“臣妾多謝皇上。”
衆嬪妃雖羨慕蘇幼儀,好在她們並沒有皇子養在東四所,不涉及切身之利也不覺得什麼。
蘇幼儀擡頭時特意看了皇后一眼,皇后果然面有不豫之色。
她最疼愛三皇子,每回派人去東四所看三皇子卻要小心翼翼的,不能張揚也不能去得太頻繁。
蘇幼儀卻能自由進出看望大皇子,她焉能不嫉妒?
江肅看到大皇子一臉喜氣,這才明白大皇子並沒有打算和蘇幼儀生分,反倒和她更加親熱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皇上,此事恐怕不妥吧?”
蘇幼儀聞言,不禁眉梢一挑,擡頭一看發話的並不是皇后。
竟是坐在下首的江貴人。
她到底沉不住氣,起身朝皇上匆匆一福,“皇上曾說皇子們要獨立教養,才能使他們自小自立。爲了讓皇子們自立,皇上讓他們住在東四所那樣絲毫不奢華的地方,也不使各人的生母撫養。可皇上現在怎麼食言了,竟然獨獨允許昭貴人隨意進出東四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