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清水秀的郊外,香氣濃郁的麪攤子。
小販把自己最乾淨的一張桌子收拾出來,四個人圍着一張方桌正好坐滿,低頭吃麪。
一個大方貴氣的美人,一個英俊瀟灑的男子,一雙生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同胞萌娃……
這副場面,叫路人如何不看?
有奉自家主子的命來買吃食的小廝和丫鬟瞧見了,都當做一樁新奇事回去稟告,不少人家的馬車簾子就揭開了。
遠遠望過來,那馬車上也沒有徽號,大約不是京城的什麼貴眷吧?
也有好奇心重的索性走了過來,“京城哪家貴眷我不認識,若照你說真是風姿出衆,我不可能不知道。能是誰呢?”
一個美婦在丫鬟婆子的跟隨下走到麪攤前,正好對着蘇幼儀的背影。
光是瞧這個背影,就是令人羨豔的姿容。
少婦有些驚訝,再看季玉深和兩個孩子,越發驚訝。
京城有這樣俊美的兒郎,她怎麼從未聽說過?
這兩個孩子更是生得令人羨慕,雙生胎啊,瞧着又這麼機靈漂亮……
轉到前頭,見蘇幼儀蓋着面紗小心地吃麪,動作雖緩,卻一點兒也不覺得尷尬侷促,反而斯文優雅。
她不禁道:“這位夫人,咱們可在哪裡見過麼?”
蘇幼儀擡起頭來。
那婦人想,眼前女子戴着面紗自己看不清,可這麼一搭話,對方肯定能看清自己的面容。
若是京城的官宦人家女眷,不可能不認識自己這張臉。
四個吃麪的人都停了下來。
小六和小七更是一臉錯愕。
母后都把臉遮成這樣了,難道還是被人認出來了?
蘇幼儀擡起頭,還沒開口,那婦人身後的丫鬟自報家門,“我們是輔國公府的,這是我們家大房的二奶奶。”
輔國公?
蘇幼儀很快反應過來了。
這輔國公乃是三朝老臣,到了元治這一代是第四朝了,老得不像話,人也有些糊塗了,故而只是接受了朝廷的恩養在家供着,並不上朝。
雖如此,數十年的功績滅不去,輔國公府又人丁繁茂,在京城的影響力不小。
聽這丫鬟的話,眼前的少婦應該是輔國公的孫媳婦,怪不得看起來威風凜凜的,一副誰都該認識她的模樣。
蘇幼儀朝她笑了笑,“沒見過。”
而後繼續低頭吃麪。
她低了頭,小六和小七一聽也沒趣兒了,繼續低頭吃麪,季玉深更是如此。
一時間,桌上四個人每一個人擡頭搭理這位二奶奶。
她面上有些掛不住。
蘇幼儀卻沒察覺,她說的是實話,輔國公有七八個兒子,孫兒少說也有十幾二十個。
即便這位二奶奶在府裡再得意,也是沒資格進宮面見她的。
且得等她夫君掙了功名官爵,有了誥命再說。
在蘇幼儀看來尋常的一句話,不想卻惹了那婦人的火氣。
她以爲蘇幼儀是看不起她,登時惱怒起來,說話的口氣就陰陽怪氣了起來,“原來沒見過。還以爲夫人也是哪家有頭有臉的女眷,這京城但凡排的上號的女眷沒有不認識我的。既然夫人不認識,看來是我弄錯了。”
言下之意,蘇幼儀在這京城是排不上名號的。
此刻,邊上看熱鬧的人神情都有些變了,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只有那賣面的小販不敢吭聲。
這位夫人的兩個孩子都能驚動御前侍衛出宮尋找,她作爲他們的母親,怎麼可能是排不上名號的人物?
小販越想越心驚。
只恐怕是養在深宮的娘娘,很少出來走動,這輔國公府二奶奶纔不識得吧?
小販停止了煮麪的動作,決定再炸一點肉醬給貴人,就當上次自己拿了那麼大塊銀子的報答吧?
蘇幼儀戴着面紗吃麪,本就有些麻煩,一心都在碗裡和麪做鬥爭,哪有心思理會這位二奶奶?
倒是在旁邊站着的春花不樂意了,義正言辭道:“我們家夫人閨中嬌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認識這位奶奶。既然不認識,就請這位奶奶自便吧。”
這話說得硬氣。
不但硬氣,還暗暗諷刺了那二奶奶是拋頭露面之輩,不如自家的主子尊貴。
二奶奶聽愣了,沒想到一個沒牌名的人物身邊帶的丫鬟,居然這樣大膽。
她回頭示意了一眼自己的丫鬟,可自己的丫鬟對上對方的氣勢,未戰先輸,已經縮了回來。
春花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
她可是宮裡掌事的大宮女,哪能比不上一個官宦人家的小丫鬟?
二奶奶氣得低聲暗罵,“你個沒用的小蹄子,素日在府裡倒是伶牙俐齒的,怎麼這會兒不會說話了?人家一個奴幾都羞辱到我頭上來了,你還等着我去和她對嘴不成?”
原本正在和肉醬面較勁的蘇幼儀,忽然放下了筷子。
小六和小七也都放下了筷子,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蘇幼儀忽然笑了。
“小哥,給他們倆加肉醬,他們愛吃的。”
原來那小販做肉醬的香氣蘇幼儀早就聞見了,所以這會兒讓小販來加肉醬。
小販正愁插不上手,聽見她的話連忙端着一碗香噴噴的肉醬和一柄大勺,走到他們身邊,往每個人碗裡都加了一大勺肉醬。
二奶奶的丫鬟這時候才大着膽子開口,“你這人怎麼做生意的?爲何我買的面只有那麼一點肉醬,他們卻可以加這麼多,是誰多給了你錢不成?”
“我們主子多給錢不多給錢,橫豎和你個奴幾有什麼相干?”
春花最是機靈,一下子就把方纔對方的出言不遜還了回去,奴幾兩個字把那丫鬟嗆得難堪。
一下子臉面發紅了。
瞧着自己不爭氣的丫鬟,再瞧春花那副落落大方的樣子,二奶奶火上心頭,“她是奴幾,你不也是?這裡輪得到你說話不成?”
“她自然是奴幾。”
蘇幼儀笑着,緩緩開口。
還不得那二奶奶得意,蘇幼儀很快道:“可她是我的婢女,輪不輪得到她說話,也是我這個主子決定的,與你有什麼干係?你連自家的奴幾都管不好,如何就管起旁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