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主略一想,就體會出蘇幼儀這話的好意來。
她是找個藉口讓她和惠妃母女兩個能說說體己話,也讓惠妃有更多的機會和她的女婿說說話,增加了解才能放心。
大公主的眼中閃過一絲感動,蘇幼儀只裝作沒看見,大公主只好起身,“也好,那母后稍稍休息一會兒,一會兒女兒再來告辭。”
“去吧。”
蘇幼儀擺擺手,笑着看他們三人走出院去。
……
大公主帶着白言和惠妃,她站在中間,惠妃站在她左手邊,母女兩個並肩同行。
白言站在她右手邊,稍稍落後她們母女半步。
“母親多少年沒來過御園了?”
“很久了,久到記不清了。”
惠妃看着周圍的景物,想起自己當年也曾隨着先帝來御園避暑,恍若隔世。
她的目光落在右側粉牆之上,上頭掛着一架薔薇。
這一架薔薇,柔條披掛的枝葉上,綴滿了圓潤的花,芬芳呈媚氣。臉盤小小,重疊的瓣,粉中透紅,紅裡泛白,有的微微調些紫,說不好這是什麼顏色,或許這改叫它薔薇色。
三五朵一簇,沉甸甸,熱鬧在枝頭。
本來斑斑駁駁的粉牆,因了這一架薔薇,有了一種莊重古樸的美……
惠妃忽然莞爾一笑,“這麼多年沒來,御園的風景和從前完全不同了,我連道路都不認識了。你瞧那一架薔薇,開得多好看。”
大公主看了一眼,薔薇沒什麼稀奇,和平時看到的一樣。
若說有什麼不同,無非是一整樹開得格外熱鬧罷了,到底是晚春時節,再熱鬧,那些椛苞也有了打蔫的跡象。
她卻笑着附和惠妃,“是啊,真好看。母親,你若是喜歡薔薇,就讓人在公主府裡也種一些好嗎?不過要等開花,可能得等到明年春天了。”
明年春天?
惠妃想着想着,輕輕掩口咳嗽了兩聲。
她在冷宮多年,身子不算康健,何況年紀也大了,誰知道還能不能等到明年呢?
她笑着搖搖頭,“不用,公主府裡的花園有許多花,足夠看的了。再說我已經老了,瞧見太豔麗的鮮花反而傷感,不如不看。”
她想起今日初見蘇幼儀的情景,驚爲天人。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自己老得不像樣,蘇幼儀卻好像一點都沒老。
那不是用精緻的脂粉掩飾出來的年輕美貌,而是真實的年輕,任憑她湊近了去看,也看不到蘇幼儀臉上一條皺紋。
惠妃心裡羨慕得緊。
她想起很多很多年以前,江皇后曾經告訴過她,只有心中真正寬容自在的人才不會老。
或許蘇幼儀就是這樣的人吧?
惠妃傷感了一陣,忽然想到這裡還有一個男子,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頭看白言,“真是,我當着你們的面說這個做什麼也不知道,讓你見笑了。”
“不會。”
白言想了想,道:“岳母在小婿面前說話不避諱,說明將小婿當成一家人,小婿歡喜。”
白言這聲岳母,足以讓惠妃歡喜了。
他到底是侯爵家的公子,能認自己這個廢妃做岳母,真是心胸寬廣。
三人往前走去,忽然看到假山後頭有小小的畫舫划過去,惠妃驚訝,上前一看,才發現那是一條狹長的水道。
這水道是從御園的湖中連出來的,不知通往何處,惠妃不禁道:“當年我在御園的時候,還沒有這條河道。”
“那是自然。”
大公主解釋道:“這條河道是一年前才修好的,母后說西北角上那個小樹林景緻不錯,改一改日後給六弟七弟他們騎馬射獵都好。又嫌走過去太遠,於是挖了一條河道,說是夏日裡乘船過去歇涼也不錯。”
見惠妃一臉嚮往,白言索性道:“娘子,不如咱們陪岳母一道乘船遊覽一番?也算故地重遊了。”
大公主自然沒有不肯的,三人便上了小船,由園中的太監划船朝前去。
小船沿着狹長的河道緩緩前行。
只見兩岸迎春花臨水而栽,嫋娜地垂下細長的花枝,鵝黃色的花瓣靦腆地開滿枝條,隨着微風拂過水麪,宛如少女攬鏡自照,欲語還羞。
明媚的陽光透過盛開的櫻花樹,灑下碎金般的親吻,斑駁的樹影盪漾在河面上。一縷淡淡的春風帶起似雪的櫻花,飄飛,旋轉……
漫天飛舞,最後依依不捨地飄向遠方。
若有似無的香氣浮動在空氣中,引人遐思;婉轉清亮的鳥鳴聲掩在影影綽綽的樹叢花間,剔透歡快;船艄上,乘船的小太監輕搖船櫓,吱吱呀呀,輕和着鳥啼相映成趣……
在這個四下無人的寂靜地方,惠妃越發放鬆起來,嘴邊也漸漸露了笑意。
她回頭看白言和大公主,只見夫妻兩個饒有興趣地依偎在一處,時不時指着岸邊的花草議論着什麼,面上都含着笑意。
見惠妃轉頭看他們,大公主有些不好意思地挪了挪身子,白言也面帶羞臊。
惠妃是過來人,自然懂得小兒女之間這番情態是好事,最怕的是明明成了婚卻彼此沒有愛意,只是政治聯合的工具。
想到此處,惠妃越發感激蘇幼儀。
她聽大公主說過,白言是她自己看中的人選,蘇幼儀只不過幫她做了調查底細的工作,又找人來親自查問。
覺得好了,就將大公主許給了此人。
這是多麼令人嚮往的婚姻。
惠妃想着,若是當年她就老老實實地在江皇后身邊做個小宮女,不妄想其他,那麼她是不是也能像如今的淑芽一樣,嫁個太醫舉案齊眉過好日子?
可惜,這世上沒有後悔藥。
她的目光空洞地落在前方,忽然,一道青衫的身影撞進她的眼睛,讓她有一瞬間的炫目。
她盯着那個在遠處柳樹下和侍衛交談的男子,看了許久,這才問大公主,“那個男人是誰?”
“哪個?”
大公主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那身熟悉的青衫,便道:“那是季先生,小六和小七的師傅,瞧那身青衫就知道了。”
青衫?
惠妃蹙起眉頭,“這話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