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一怒,朝中之人自然不敢怠慢。
反倒是元治有些羞愧,還特意到坤寧宮請罪,“那時只想着如何循規蹈矩地完成此事,考慮得不夠周全,還是母后有見識。”
“什麼見識?”
蘇幼儀沒好氣,“我做嬪妃的時候就西北乾旱,如今我做太后了還是西北乾旱,當初朝中那起驚人的貪污案是怎麼起的?年年西北乾旱年年賑災,可不就讓人從中牟利了麼?”
她拍拍元治的肩膀,“你不必自責。你剛剛登基,能想着把事情做周全已經很不容易了,哪裡能想太多?不要給自己那麼大壓力,你年紀還小,成長的時間有的是,總有一天你可以獨當一面,像你父皇那樣。”
“像父皇一樣?”
元治和普天下所有的兒子一樣,都對自己的父親充滿崇敬,蘇幼儀的話無疑給了他巨大的鼓舞。
蘇幼儀笑道:“是啊,像你父皇一樣能幹。不過你也要想清楚,聰明強幹如你父皇也有犯錯的時候,何況是尚未成.人的你呢?”
元治點點頭,“那母后覺得西北乾旱應該如何根治?”
蘇幼儀聳了聳肩,攤手,“我怎麼知道?”
元治:“……”
蘇幼儀故意逗他,“要是這麼好解決,先帝在位的時候早就解決了,哪裡輪得到我隨口說說就能想出解決的辦法?”
元治有些猶豫,“那母后還說……”
“能不能解決是一回事,想不想解決是另一回事。”
蘇幼儀慢悠悠道:“就算解決不了,也要讓朝中大臣看到態度,知道新君雖然年紀小,但絕不是好糊弄的。也要讓天下百姓看到,朝廷不是不作爲的,就算我們解決不了問題,但我們確實在努力嘗試解決問題。”
元治聽了這番話,忽然滿身鬥志。
蘇幼儀這才道:“朝中新晉的官員那麼多,留着他們是幹什麼使的?你只管催他們拿出個主意,哪怕沒有百分百的把握,也可以嘗試嘗試。大臣們這個時候不作爲,留着他們白吃俸祿麼?”
元治點頭道:“那賑災的事還是要安排下去,不管怎麼樣,總不能看着百姓渴死餓死。”
“皇上說的不錯。”
蘇幼儀道:“暫且把燃眉之急先解了,同時要考慮治本之策,雙管齊下。銀兩要花在刀刃上,不能由着人敗空。”
元治從椅子上起身,“那朕這就回去告訴內閣的大臣!”
“皇上等等。”
蘇幼儀想了想,有些話不得不在這個時候告訴他。
“皇上,你覺得朝中有貪官嗎?”
“貪官?”
元治皺着眉頭,“李氏一黨不是早就被清除了嗎?也多虧了他們,才能讓國庫充盈,三年無饑饉。”
“那是大貪官,皇上可曾想過,還有些普通的貪官?”
蘇幼儀道:“他們貪的可能不多,經年累月也不過貪上幾千兩,或者幾萬兩銀子。可他們的確是貪了,因爲身處的位置,給他們送禮的人不少,他們也確實收了……這樣的貪官,皇上想過嗎?”
元治一臉茫然。
“這樣的貪官該如何處置?”
蘇幼儀見他似乎並沒有想到這些,笑着搖了搖頭,“沒事,我只是隨口說說,皇上不必掛心。當務之急,還是先解決西北乾旱的事吧。”
元治沒想太多,匆匆離開了坤寧宮。
……
他離開之後,蘇幼儀有些悶悶的。
春花見狀有些詫異,“太后怎麼了?方纔和燕太妃她們打麻雀,不是很開心的嗎?怎麼這會兒又悶悶的了?”
春花方纔在邊上,隱約聽見蘇幼儀和元治聊的是前朝政事,元治對她的話十分受教,並沒有反駁,爲何她還不高興?
她試探道:“敢是因爲玳太妃的事情麼?”
蘇幼儀搖搖頭。
她對玳妃早就沒興趣了,隨她怎麼作妖,不觸犯宮規她就懶得理會。
她在意的是別的事。
“春花,你說管理朝政難嗎?”
春花聽了吐舌頭,一臉不敢造次的神情,“於太后自然是不難的,可這些事和後宮的事不一樣。”
“如何不一樣?”
“後宮的事奴婢們尚能給太后出出主意,可前朝的事,只能太后聖心獨斷。皇上身邊有一干大臣圍繞,可太后身邊連個可商量的人都沒有。”
蘇幼儀聽了,自嘲地笑,“可不是麼?處理政事本就不是後宮的職責。倘若從古至今後宮都有這個職責,那皇后、太后們身邊都該陪幾個女翰林和女閣老,也有個商量的人。”
她打趣春花,“要是那樣,你就是我的女宰相了。”
春花忍不住捂着嘴笑,“那奴婢可不敢。該到用晚膳的時辰了,奴婢去小廚房看看去,太后累了一日,也歇歇預備用晚膳吧!”
蘇幼儀微微點頭,歪在榻上不再言語。
……
“這是怎麼回事?不是三十萬兩銀子麼,怎麼變成了十萬兩?”
戶部領了加蓋玉璽和太后鳳印的旨意,把銀子從國庫領了出來,數目卻比想象的足足少了三分之二。
朝中大臣議論紛紛。
“先帝在時,每次賑災少則二十萬兩,多則四五十萬也是有的。怎麼新君登基了,反而大大減少?如此一來豈不叫西北百姓心寒?”
賑災的銀子少了,意味着可貪污的餘地也少了。
那些最有可能被派去賑災的大臣最是叫囂得兇,覺得銀子太少,大有一副懶怠去了的架勢。
周首輔安撫衆臣,“皇上和太后的意思是,這些銀子暫解燃眉之急,但西北年年乾旱不可不治。除了賑災以外,能想出最合適的辦法解決西北乾旱,纔是重中之重。”
“皇上和太后對政事瞭解得少,纔會如此想法。先帝在時何嘗不想解決?若這麼好解決早就解決了,何必等今日?”
“是啊。”
江肅在人羣中,無關痛癢地說道:“只恐怕這是太后的主意,皇上剛剛登基不久,一向兢兢業業,哪來這麼多心思?”
周首輔沉吟片刻,沒有回答,算是默認了。
江肅從鼻子眼裡哼了一聲,“到底是婦人之見,竟將賑災的銀兩削去那麼多,十萬兩銀子哪裡夠?”
沒有人敢應和他的話,連方纔叫囂得兇的大臣都不敢附和。
一時之間,空氣都靜默了。